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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医问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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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将军府便迎来了东宫的马车。
纪凉站在廊下,看着那辆饰有蟠龙纹的马车驶入院中,眼神平静。
她今日特意穿了身素净的灰蓝色襦裙,未施粉黛,眼下带着恰到好处的青黑,一副连日操劳、心力交瘁的模样。
太医姓陈,五十来岁,瘦高个子,山羊胡,眼神锐利如鹰。
他是太医院院判的心腹,在毒上颇有造诣,太子派他来,用意再明显不过。
“陈太医。”纪凉福身行礼,声音透着疲惫,“劳您跑这一趟。”
陈太医打量她一眼,语气倒是客气:“少夫人辛苦。太子殿下忧心楚将军病情,特命老朽前来请脉。”
“太医请随我来。”纪凉侧身引路,脚步虚浮,“只是……将军昨夜又呕了血,现下刚服了安神汤睡下,怕是经不起惊扰。”
“老朽自有分寸。”
卧房门推开,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屋内窗帘半掩,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
楚惊雪躺在床榻深处,锦被盖至下颌,只露出苍白如纸的半张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纪凉走到床边,轻声唤:“将军,陈太医来为您请脉了。”
楚惊雪毫无反应。
纪凉回头,面露难色:“这……怕是叫不醒。要不,太医稍等片刻,等将军醒了……”
陈太医却已走到床前,目光如炬地扫过楚惊雪的面色、唇色、乃至露在被子外的一截手腕。
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方丝帕,覆在楚惊雪腕上,三指搭脉。
室内静得可怕。
纪凉垂手站在一旁,看似平静,实则全身神经都绷紧了。直播间弹幕也在屏息:
【医学实习生小赵】这老大夫手法很老道,主播千万稳住】
【历史考据党】古代诊脉确实会覆帕,尤其是给女眷】
【紧张死了!将军装得像吗?!】
纪凉提前用药物和针灸造成了楚惊雪的脉象虚弱、紊乱、时有时无。
楚惊雪还需要精准控制内力,让气血运行呈现出中毒后期的衰竭假象。
陈太医诊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眉头越皱越紧。
他收回手,又翻开楚惊雪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最后从药箱中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
“老朽需取一滴指尖血验毒,少夫人勿惊。”
纪凉心中一凛,面上却仍镇定:“太医请便。”
银针刺入楚惊雪食指指尖。
陈太医挤出一滴血,滴在随身携带的白色瓷碟上,陈太医盯着那颜色,眼神闪烁不定。
“太医,如何?”纪凉适时开口,声音带着颤意。
陈太医沉默片刻,缓缓道:“将军所中之毒,叫朱颜烬。此毒阴狠,深入肺腑,寻常解毒之法已难起效。且……”
他顿了顿,“将军体内还有伤未愈,气血双亏,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仍带着审视。
纪凉眼眶瞬间红了:“那……那还有救吗?”
“老朽开个方子,先固本培元。”陈太医走到桌边,提笔写方,却写得极慢,仿佛在斟酌什么。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楚惊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身体弓起,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中衣和瘦削的肩背。
咳嗽一声急过一声,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最后“哇”地一声,竟呕出一大口暗红的血,溅在床沿和被褥上!
“将军!”纪凉扑到床边,用帕子慌乱地擦拭,声音带了哭腔,“太医!太医您快看看!”
陈太医立刻上前,再次搭脉。这一次,脉象更加混乱虚弱,几乎摸不到。
他又查看了楚惊雪呕出的血,血色暗沉粘稠,确像是毒入膏肓之症。
楚惊雪呕血后似乎耗尽了力气,瘫软在枕上,眼神涣散,唇边血迹斑斑,气若游丝。
陈太医看着这一幕,眼底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少夫人,老朽尽力。这方子……姑且一试吧。”
他重新提笔,这次写得快了些。
方子上多是温和补益之药,即便治不好,也绝吃不出问题,这是太医明哲保身之道。
写完方子,他又从药箱取出一瓶药丸:“这是太医院特制的护心丹,每日一粒,或可缓将军咳血之症。”
纪凉接过方子和药瓶,千恩万谢。
陈太医又嘱咐了几句静养、勿扰之类的话,便起身告辞。
纪凉送他至院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驶离,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转身回屋时,她脚步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推开卧房门,楚惊雪已经坐起来了,正用清水漱口。
“演得不错。”纪凉关上门,走到床边,“那口血吐得时机正好。”
楚惊雪擦了擦嘴角,脸色虽仍苍白,眼神却清明锐利:“他信了?”
“信了。”纪凉拿起陈太医留下的药瓶,打开闻了闻,“这护心丹倒是好东西,温补心肺,正适合你现在的身子。”
“你不怕他下毒?”
“他不会。”纪凉摇头,“陈太医是聪明人。太子派他来是确认你死没死,不是亲手来下毒。万一你真死在他手里,将来追查起来,他就是现成的替罪羊。这药,顶多是吃了没太大用,但绝不会有毒。”
她说着,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触发额外道具,系统提示护心丹无毒。
纪凉一挑眉,获取信任的最好时机,倒出一粒护心丹,自己先吞了半颗。
楚惊雪一怔:“你……”
“试药。”纪凉面不改色,“我体质比你强,万一有问题,我先有反应。”
直播间弹幕瞬间刷屏:
【她她她她试药?!】
【我人没了!我单方面宣布纪凉当1!】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别乱吃啊!虽然大概率没毒但也不能这么莽!】
楚惊雪盯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纪凉确认无异常,才将剩下的半颗药丸递给楚惊雪:“吃吧,对你有好处。”
楚惊雪接过,放入口中,就着温水咽下。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接下来……”纪凉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太子确认你命不久矣,暂时不会再有动作。但北疆军权移交在即,他必定会加紧布局。我们得在他动手之前,先联系上你的人。”
楚惊雪眼神一凛:“我麾下副将,大多在北疆,京中只剩一个暗桩。”
“可靠吗?”
“是跟了我十年的亲卫,叫沈烈。”楚惊雪顿了顿,“但他现在应该也被监视着。”
纪凉沉吟片刻:“我们不能直接联系他。得想个法子,让他主动来找我们。”
“什么法子?”
纪凉转身,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盘太子送的安神香上。
她走过去,取出一小截香,用火折子点燃的同时跟系统兑换了点数。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甜腻的异香。
“这香里掺了梦蝶散。”纪凉将香掐灭,“少量吸入会致幻,让人精神恍惚;长期使用,则心智渐失,最终疯癫。”
楚惊雪眼神骤冷:“他想让你疯?”
“嗯。”纪凉将那截残香包好。
“如果你突然病危,而我这个冲喜新娘又行为失常,太子会不会放松警惕?而沈烈若在京中察觉到后,会不会猜到,这是你在向他传递信号?”
楚惊雪沉默了。
良久,她缓缓道:“照他的性格,会来府上。”
纪凉声音坚定,“我们必须在你死讯传开之前,拿到北疆的兵符和旧部的效忠。否则,等太子的人完全接手,一切都晚了。”
楚惊雪看着她,忽然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纪凉笑了:“我说过了,一见钟……”
“说真话。”楚惊雪打断她,眼神锐利得像刀,“你不是会为了一见钟情就赌上性命的人。”
纪凉的笑意淡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与楚惊雪对视。
“因为我看不惯。”她轻声说,“我看不惯忠臣良将被阴谋害死,看不惯女子只能做棋子,看不惯这世道把好人逼上绝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既然用了这个人的身体,总该替她、也替这世道,做点对的事。”
楚惊雪静静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
“你不是纪凉。”她忽然说。
“我是。”纪凉坦然,“只是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纪凉。”
楚惊雪没再追问。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纪凉手背上。
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那就一起。”她说,声音沉静而有力,“把这棋局,掀了。”
纪凉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笑了。
“好。”
当夜,将军府传出了新的消息,楚将军病情急转直下,呕血不止,已昏迷不醒。
而那位冲喜的少夫人,因连日操劳和惊吓,竟也开始神志恍惚,时哭时笑,整日待在房中不出门。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萧衍正在与幕僚对弈。
“楚惊雪终于要死了。”幕僚落下一子,语气轻松。
太子却盯着棋盘,若有所思:“那个纪凉……真疯了?”
“探子回报,确实举止异常,还焚香不止,说话颠三倒四。”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倒是个痴情种。可惜了。”
他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要害处:“楚惊雪一死,立刻以冲喜不利、克死将军的罪名,将纪凉下狱。至于北疆……赵括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已打点妥当。楚惊雪那几个副将若识相,可留一命;若不识相……”幕僚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等楚惊雪的死讯一出,便动手。”
“是。”
棋局继续,黑子已呈围剿之势。
而将军府内,纪凉正坐在昏暗的房中,看着那炷安神香缓缓燃烧。
青烟缭绕,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楚惊雪躺在里间,呼吸平稳。她服了药,正在蓄养精神。
纪凉看着香炉里渐渐堆积的香灰,眼神沉静。
她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