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结束也是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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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结束于七年前的立夏这天，也再度开始于这天。
谢予宁走出神经外科时，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司机：“谢小姐，我来接您回家。”
她这才想起，自己答应了继父肖海要陪他吃饭：“好，走吧。”
车子驶出停车场，谢予宁看到外面的地面是濡湿的，大概刚下过一场雨。她把窗户开了个缝，感受外面拂过的风。苍城的春天总是晴朗温和的，雨后碾碎的青草和石灰味道一般标志着季节的更替，夏天要来了。
刚才她和主治医生许丞聊了一会，据许丞说，经过第二次开颅手术，谢婉脑动脉外的血肿已经基本清除，脱离了生命危险。可至于什么时候能苏醒，还是未知数。
自从谢婉遭遇那场车祸，谢予宁一直心绪不宁，此刻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看到车窗玻璃中的倒影，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里盈着眼泪。
“哭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她擦擦眼睛，自言自语，“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这是她过去常用来鼓励自己的一句话。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奈何再高级的车也长不出翅膀，正值高峰，她们只能随着电子般的车流在内环高速上缓缓挪动。好容易等开进肖家大门，管家小跑着下台阶来给她开门：“谢小姐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您开席呢。”
谢予宁奇怪地问：“不是让爸爸先吃吗？他得遵医嘱按时开饭的。”
老管家一向严肃的脸难得写满开心：“今天是大日子，老爷非说要等您。”
什么大日子，这么高兴，莫非是肖海的病情见好了？谢予宁精神一震，急匆匆地换了鞋洗了手就往餐厅跑。
“爸爸，你怎么不先——”
她推开餐厅的门，然后怔在原地。
长长的餐桌朝着落地窗的方向铺开，最里面的位置上坐了个人。
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肖楚渝穿了件淡蓝色的休闲衬衫，袖口整齐服帖地挽到小臂上面，一张面庞光洁如玉，衬得五官颜色格外分明。他眉骨生得挺拔深邃，睫毛投影下是一双狭长的瑞凤眼，眼尾很长，微微上翘，显得既深情又疏离。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四目相对。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给握住，狠狠一掐，血液随之泵上了头顶。谢予宁也没料到，此刻比那个名字更早跳出来喧嚣的，竟然是自己胸腔里的心跳。
她怔怔地盯着这张脸，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终于没有那么瘦了。
肖海唤了一声：“宁宁，愣着干什么，坐啊。”
“啊，好。”谢予宁压下心里的波澜，过去坐到肖海旁边。
“你们都知道对方，不过见面还是第一次吧？介绍一下，”肖海笑道，“这是我们家那臭小子，今早刚从新加坡飞回来的。”又拍了拍谢予宁的肩，“这是你谢阿姨家的妹妹，她也是Y大毕业，比你小三岁。”
这一天还是来了。
谢予宁挂起笑容，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谢予宁。”
尽管已经为此预演了两千多天，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肖楚渝笑得很和煦，他伸手与她握了握，掌心也坚定温暖：“肖楚渝。”
这个寒暄算是挺自然。肖海明显情绪高涨，招呼二人动筷：“吃吧吃吧，都饿了。”
谢予宁哪有胃口，只盛了点汤喝着。
肖海忽然说：“对了宁宁，我刚才和阿丞打过电话。你妈妈的病情他也跟你说了吧？”
“嗯，我听说了。”
“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等过一阵，我想把婉婉转院到红山去，你觉得如何？”
因为遗传性肾病发作的原因，肖海每三天要做一次透析，年初开始就搬到红山疗养院长住了。此次把肖楚渝叫回国，也是接棒公司事务的意思。
红山疗养院啊……
“你别担心。那边虽然不是医院，但也有很多顶尖的专家和康复师，会把她照顾好的。”
肖海发话了，谢予宁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嗯。只要妈妈的身体状况允许，我没意见。”
“好好好。”肖海很高兴，“这事也没那么快，我让许丞继续观察着。”
肖楚渝垂眸听着，忽然随意地问了句：“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谢予宁怔了一下：“我？我……在一家电子文刊做插画师。”
“是吗，没有来叶海做事啊。”
他语气随意，居然就这么和她闲聊上了。
“我一直都劝她来。”肖海也说，“宁宁以前学过文化遗产学，对公司拓展文旅项目有益处，另一方面，在自家地方做事也能轻松点，不过嘛，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谢予宁暗自腹诽。她能有什么想法，她的想法就是离肖家的产业远一点，越远越好。
饭吃到一半，肖海接了个电话出去了。餐厅里只剩下两人。
谢予宁低着头扒拉饭粒，尽量不让目光游移到桌子对面，伸筷也只夹面前的凉拌菜。
肖楚渝忽然重重放下了筷子。他后仰身体，倚在靠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这目光的重量让人难以忽视，谢予宁只好也落了筷，抬眼看他。
肖楚渝问：“很久不见了。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谢予宁老老实实地回答：“挺好。”
他话锋一转：“你的金龟婿呢？你妈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见他陪着你。”
“……”
“还有，我刚听到你叫什么来着——爸爸？这么亲热，你妈嫁进来才几天，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
“不说话了？”肖楚渝口吻越来越锋利，终于说到了重点，“当初分手信都洋洋洒洒写了八页，这么能说，怎么现在成哑巴了？”
谢予宁：“………………”
她白白忐忑了半顿饭，侥幸的心理此刻终于完全破灭。
她就知道，刚才的和平问候只是昙花一现。肖楚渝果然还是那个表面温文尔雅，私底下刻薄又记仇的大魔王。
也难怪。七年前她选择断崖式分手，只留下一封信给病中的肖楚渝就跑到英国去了。人说月子之仇大过天，相似的道理对男人大概也适用，谢予宁用跟腱想都知道，自己肯定是把这位自尊心奇高的前男友给得罪透了。
两人再见面那天，大概就是自己卷铺盖滚出苍城的日子了。
谢予宁老实认栽：“我没什么可说的。当初是我不好，对不起你。”
大概是她的顺从和坦诚出乎了肖楚渝的意料，他沉默了几秒，才说：“给你十天。”
“十天？”
“去把工作辞了，下周一早上到叶海大厦七楼来。以后你在那里上班。”
这转折太转折了，谢予宁毫无防备，脑子顿时宕机：“……为什么？”
肖楚渝不答反问：“知道红山疗养院的董事长是谁吗？”
她还愣着，肖海已经回来了，见两个孩子聊得有来有回，深感欣慰：“聊什么呢。”
肖楚渝用餐巾拭了拭唇角，露出个温润的笑来：“刚聊到叶海最近的几个文旅项目，是跟少数民族地区有关的，她听着很感兴趣，说想加入，也正好给我搭把手。”
肖海先是吃一惊，然后是喜：“那太好了。打算什么时候来？随时欢迎。”
肖楚渝：“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她回头就去办手续，下周一过来。是吧？”
他笑意清浅，但望向她的目光沉沉，墨色的瞳孔里透出尖锐的寒意来。
……真是变脸如翻书，他不找个火锅店上班简直可惜了。
谢予宁当然知道，红山疗养院是肖家的独资企业，现任董事长是肖海，不过估计很快就是肖楚渝了。这才是她不愿意让谢婉转院的真正原因。
权衡利弊下，谢予宁很没骨气地点点头：“是。”
肖海还在惊奇：“不错。但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谢予宁：“……”
她哪里是想通了，明明是没招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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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一早，谢予宁怀着比上坟还沉重的心情来到叶海大厦。总裁办的帅气前台小崔和一位HR经理接待了她。
合同是上周五签的。谢予宁此前特地去昙华寺烧了个香，祈祷自己能被安排到某个边缘团队，等点开offer一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的职位是肖楚渝的第二秘书，跟他在同一层办公。
这职位，怎么听都是个倒血霉的受气包。以肖楚渝的性格，把她招进公司去能有什么好事。
对于这位天降新人，王经理热情恭敬：“谢小姐您好，我先带您熟悉一下办公室。”
叶海大厦是幢双子星大楼，分为东西两侧，由一条玻璃长廊连接。大厦的七到三十楼是办公区，一到六楼则是集团旗下的各种餐厅商店食堂健身房托儿所等等，美其名曰方便员（牛）工（马）生（加）活（班）。
王经理把谢予宁领进西侧的一间办公室，笑眯眯道：“这次入职比较仓促，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找我。”
谢予宁疑惑：“这办公室是给我的？”
她不相信。肖楚渝会这么好心，还给她拨间豪华单人牛马厩？
“没错。您稍等，一会我带您去见许秘书。”
她的直系上司是肖楚渝的第一秘书，叫许小棠。谢予宁在网上查了她的简历，知道她在新加坡分公司待了好几年，最近才回的苍城，大概是跟肖楚渝一起回来的。
趁着技术小哥调试电脑的空隙，谢予宁去外面晃了一圈，和新同事们一一打了照面。很快，她收到了许小棠的一通电话。
对方的声音像中提琴一样悦耳，只是口吻冷冷的，请她到办公室去一趟。
谢予宁穿过玻璃走廊来到东侧的大办公室区。这里很安静，门上散发着一股新漆的味道。
谢予宁敲遍了几扇门都无人响应，干脆点兵点将一通，胡乱选了一间就推门进去。
一开门，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窗边的盆栽是青翠的文竹，衣帽架上挂了件男士西装外套，笔挺得像刚被熨烫过。屋里的家具很少，物件都归置得相当整齐，就连文件夹摆放的角度都跟桌沿完全平行。
完了。谢予宁用跟腱一想就知道，这肯定是肖楚渝的办公室。
刚想默默溜走，后面跟进来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抱着大堆文件夹：“谢秘书。”
谢予宁回头，来人穿着一身黑色连体西装，个子很高，头脸小巧，一双凤眼略微带着浅棕色，像只高冷美艳的猫。
她收起下巴，打量着谢予宁：“我是许小棠，你的直系上司。”
“你好，我是谢予宁。”
许小棠把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放下，毫无感情地说：“这些project是肖总刚看过的，你熟悉一下，按照materiality来做prioritization，写meeting agenda，再根据肖总和我下周的schedule找合适的时间跟PM分别约catch up meeting。明白吗？”
谢予宁：“……”
她这是中了什么彩票，上班头一天就遇上了TVB剧里留洋回来的女上司。
“呃，好，我会尽快开始的。”
“你虽然没有对口经验，但也不是应届生了，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这二十二个meeting invite。”
谢予宁目测了一下文件厚度，怀疑：“时间是不是太紧了吧？”
许小棠冷冷道：“总裁办给你开这么高的薪水是养闲人吗？做不了就辞职。”
谢予宁暗想：我倒是很想原地辞职滚蛋，问题是你们肖总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啊！
“明白了，我会完成的。”
许小棠还是那副不怎么满意的表情，踩着恨天高转身就走，门都没扶一下。谢予宁抱起那堆文件夹，只得用肩膀去推门。
——门忽然从外面被拉开了。
她一时收不住脚步，径直撞上了面前的人，一个趔趄。可就在摔倒之前，一双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