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颗糖》涔叶

1、第 1 章

　　国庆假期最后几天，溪榆镇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停后，空气里漫着草木与泥土交融的清润气息，却也带着一层化不开的黏腻和闷热。

　　肖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进发丝，后背早沁出一片湿痕，愣是被热醒了过来。
　　她眼皮困得睁不开，伸手将灯打开，迷迷糊糊坐起身，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视线扫过紧闭的窗户，边打哈欠边嘟囔：“谁把窗户关了？闷死了。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光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脚步踉跄的过去推开窗。

　　刚打开窗户，凉风袭来，肖柠身上的闷热瞬间消散一半，肖柠舒服地眯起眼，抬眼望向夜空，墨蓝色的天，星星稀稀疏疏地闪着，像撒了把碎钻，
　　远处田埂边的蛙鸣此起彼伏，混着几声虫吟，缠在耳边绕来绕去。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石凳上，孤零零坐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夜色朦胧，那人的轮廓浸在灯光的昏黄光晕里，看得不真切。

　　肖柠以为是自己刚醒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指尖蹭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再定睛一看，是个少年，身形清瘦，手里捏着张照片，指节微微泛白，像是攥得很紧。

　　脑海想起前几天妈妈念叨的话，说隔壁林奶奶在外地上学的孙子这几天要回来。
　　肖柠趴在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框，轻声嘀咕：“这该不会就是林奶奶的孙子吧？”

　　她望着少年的背影，白T恤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明明只是个单薄的背影，却透漏出冷清，像被夜色隔绝开，连周围的蛙和虫吟都得绕着他走。
　　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干，肖柠将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腮，盯着那道背影发起了呆。

　　柠柠，还不睡！明天就开学了，别又赖床起不来！”妈妈上完卫生间，路过她房间时，瞥见门缝里漏出的灯光，抬手敲了敲房门。
　　“知道了，妈妈！我马上就睡！”肖柠下意识侧头应着，嗓门没控制住，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话音刚落，她心咯噔一下，慌忙扭头，石凳上的少年也转了身，抬着眼，静静地望过来了。

　　四目相对。

　　肖柠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盯着他的脸，愣了足足三秒。
　　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心漏了一拍，随即就像打鼓似的“咚咚”狂跳。
　　肖柠慌忙别过眼，手忙脚乱地“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玻璃，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手心也沁出了汗，手指微微发颤，连带着指尖都泛着酥麻，是偷看被抓包的窘迫，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可少年的模样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冷白的肤色，衬得眉眼愈发清晰，微卷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一点眉峰，而那双眼睛，像蒙着清晨的晨雾，湿漉漉的，含着泪，却透着一种朦胧的易碎感。

　　真好看……，肖柠在溪榆镇，从未遇到这样的人。

　　她忍不住想，再去瞄上一眼，轻轻推开窗户，探出头时，却发现石凳上的人已离开，肖柠失落地缩回身子，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
　　他为什么哭啊？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她翻了个身，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要是他真的是林奶奶的孙子，那明天开学，我早一点起床，说不定还能再看见。

　　次日，云帆中学。

　　肖柠趴在课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英语书的边缘，思绪还飘在今早的画面，早上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扒着窗户盯了半天，对面始终空荡荡的，连个鬼的影子都没看见，心里难免有点空落落的。

　　柠柠！江湖救急！”后桌的赵梦伸出胳膊，用中性笔头使劲戳她后背：“英语试卷借我抄抄”！就差最后两道阅读了，老杨马上要收！”

　　肖柠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翻出叠得整齐的英语试卷，反手递了过去。
　　指尖刚松开试卷，突然想起昨晚那双蒙着晨雾的眼睛，眼睛一亮，转过身去，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问：“梦梦，你信一见钟情吗？”

　　赵梦正奋笔疾书，笔尖在试卷上飞快游走，头都没抬，随口甩了句：“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嘛！”

　　肖柠撇了撇嘴，这话她不爱听，又转头看向赵梦的同桌杨粒。

　　杨粒正低头整理书本，闻言抬了抬眼，睫毛轻轻颤动，温声道：“我信啊，都说真爱大概就是，当你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心已经替你先做了选择。”

　　肖柠听得眼睛一亮，狠狠点了点头，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心里悄悄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等等！”赵梦停下笔，探着脑袋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该不会是遇到让你一见钟情的人了吧？”

　　肖柠被她盯得有点发慌，连忙低下头，有些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校服袖口，忸怩了半天，才把昨晚遇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赵梦。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真的有点“见色起意”的嫌疑。

　　“啧啧啧！”赵梦听得眼睛都亮了，拍了下手，压低声音惊呼，“照你这形容，我现在都特别好奇他长什么样了！要不，放学去你家附近偷偷瞄一眼？说不定能偶遇到哦？”

　　“打住打住！”肖柠连忙摆了摆手，“我就匆匆看了一眼，连他叫什么，在这儿待多久都不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回家看林奶奶的。”
　　“怕啥，你们住得这么近，正好打探打探，追人这件事，我最擅长了。”
　　肖柠调侃着：“梦梦，你什么追到江嘉川，再来跟我说擅长？”说完还朝赵梦比了个OK手势。

　　一旁的杨粒听闻，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赵梦一听，立马急了，辩解道：“那还不是你同桌要集训三个月！人都不在，我怎么发挥？”说着还摆出一副委屈巴巴无辜表情。

　　肖柠看着她这模样，无奈地说：“对对对，是我错了，我们家梦梦最厉害了。”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都陆续走进教室，过了几分钟见老师还没来，教室瞬间热闹起来。

　　十几分钟后，班主任王老师拿着英语书和保温杯，在楼梯口就听见吵闹的动静，快步走到门口，犀利的目光扫射着班里每位同学，全场顿时安静，王老师走上讲台，身后跟着个男生。

　　肖柠一眼认出——是昨晚那个少年。

　　少年抬眼观察着这陌生环境，视线扫过窗边独坐的肖柠时，愣住几秒后，随后又转向一旁的王老师看去。

　　“整个教学楼就我们班最吵！”王老师把英语书重重砸在讲台上，讲台上的粉笔灰瞬间被弹起，全班同学大气都不敢出，都纷纷低下了头。
　　“国庆已经结束了，大家的心也该收回来了！以后只要老师没来，课代表组织同学读书！” 说着又朝着英语课代表李骏看去。

　　李骏立马回应：“知道了，王老师”

　　“经校委会决定，今天我们班正式加入一位转校生。”王老师环视全班后，朝着林逸温柔说着：“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大家掌声欢迎！”

　　少年开口：“大家好，我是林逸。”

　　王老师指了指肖柠旁边的空位：“你先坐那，江同学去比赛了，等后面回来再重新安排座位。”

　　肖柠的心脏从他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咚咚”狂跳，她默默地坐直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眼底的紧张与雀跃，藏都藏不住。

　　林逸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刚在旁边坐下，一缕淡淡的白茶香就飘进了肖柠的鼻尖，清冽又干净。

　　林逸同学没书就先跟肖柠一起看，课间操的时候再去教务处领取新课本。”
　　王老师翻开自己的书，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柔，“好了，同学们，打开英语书第十页，今天我们学习新的单元……”

　　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语法，肖柠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时不时偷瞄着林逸，看他垂眸时纤长的睫毛，看他握笔时骨节分明的手指，连他认真听讲的侧脸轮廓，都觉得好看得晃眼。

　　“同学，你不记笔记吗？”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淡淡的疑惑。

　　“啊？”肖柠猛地回神，下意识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林逸，眼神还带着点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林逸见状，没再多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两人中间的课本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头快速写起了笔记，他的字迹清隽有力，笔画流畅，像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

　　肖柠凑在旁边偷偷看，心里忍不住感叹：人长得好看就算了，字也这么好看，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知不觉下课铃响，肖柠从来都没觉得，英语课能过得如此之快，她本想把书拿回来仔细观察他的字迹，却发现拉不动。

　　正疑惑时，林逸突然凑近，两人距离瞬间缩到只有一拳，他身上的白茶香更浓了，肖柠感觉自己的脸“唰”地红了，心又跳得咚咚响。

　　“同学，从我进门到下课，你一直偷瞄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林逸慢悠悠开口。

　　肖柠大脑飞速运转，正想好措辞，就见林逸单手撑脸，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课本，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牢牢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只即将落网的小兔子。

　　肖柠被他这样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可话到嘴边像不受控制一样变了说辞：“或许，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话音刚落，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完了完了，太丢脸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林逸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回答，愣了神，眼底的笑意也僵住，瞧见肖柠垂着眼，紧紧抿着嘴唇，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她偷看自己的表情，跟现在一样，都像受了惊吓却无处可躲的小白兔，突然就很想逗逗她。

　　他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温热的气息几乎要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噢~，原来你偷瞄我，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肖柠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火烧着一样烫，连忙摆着手否认：“没有没有！”

　　迅速伸出手，指着英语书，声音都带上了点颤音，“我是说，英语书，我对我的英语书一见钟情！

　　说完，她一把抢过英语书，猛地别过脸，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逸看着眼前这个人恨不得缩进墙里的背影，顿了顿，缓缓地盖好自己的笔，极轻地弯了弯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