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寇》厘冬

4、雨天

　　后来雨又下得大了些，唐景玄上楼拿车钥匙，准备开车送杨思玥回家。

　　现在就只有一把伞，车停的位置要走上一段路，唐景玄撑着伞，叫杨思玥自己钻进来，他好锁店门。

　　杨思玥乖乖的自己钻进来了，被唐景玄虚揽着，两人快步地去找车。

　　上车后，杨思玥开始摸手机，突然想起来手机落沙发上了。

　　“唐景玄，我手机还在你店里的沙发上，刚才光顾着和你说话，我忘记拿了。”

　　此时唐景玄半开车门站在雨中，听见杨思玥这话，低声道，“行，我现在去给你拿，除了手机没别的了吧？”

　　这么大的雨，杨思玥倍感愧疚，“没有了。”

　　过了一阵，唐景玄开车门进来，把手机拿给杨思玥。

　　她接过时顺便道了声谢。

　　唐景玄淡淡“嗯”了一声，随手系上安全带，没发现自己微乱的头发上沾到蜘蛛网。

　　杨思玥看见后自然而然的伸手帮他取下，唐景玄察觉到她靠近时，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住几秒。

　　“怎么了？”

　　“你头上有蜘蛛网。”她示意手中的东西，“车里有纸巾吗？”

　　唐景玄拉开暗格抽出几张纸巾，一张把蜘蛛网包起来，其余的留给杨思玥擦手。

　　擦手之余，她闻见车里有股很清冽的味道，和之前在唐景玄身上闻到的麝香味是两种感觉，就问他，“你换香水了？”

　　“不算，我车里偶尔会放香薰，但不会放太久，久了会浓，容易呛。”

　　“这个味道很好闻。”

　　“是佛手柑。”

　　唐景玄笑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杨思玥：“我身上有味道？”

　　“嗯。”

　　他回味着，“就刚才你靠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香气，有点像是玫瑰和柠檬的混调。”

　　唐景玄说的什么混调的味道杨思玥之前都不知道，她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每天晚上洗完澡会擦身体乳。

　　难不成是腌入味儿了？

　　“我不太懂这些，你姑且就认为这是我的体香吧。”

　　唐景玄：“……”

　　-
　　回去的路上一片祥和，除了雨时大时小，其余的没什么问题。

　　唐景玄开车开得很平稳，也很认真，杨思玥偶尔会看他，发现他的鼻梁骨长而窄，颇为立体，有种男明星上镜的妆感。

　　难得受其蛊惑。

　　造出这类人是老天有意想勾引女生犯罪吧？

　　杨思玥不由得想。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是有话要说？”唐景玄依旧目视前方，正好遇上红灯，他出口问。

　　他余光时而会留意她。

　　杨思玥以为唐景玄是想调侃她，自然不想遂愿，也知道他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于是反客为主。

　　“没有，单纯被你迷住了而已。”她面无表情，连语气都带着坦然，“你开车的样子很帅。”

　　唐景玄倒是没料到她这么直白，朝她瞥去一眼，目光相撞，“那你具体说说我哪里帅。”

　　“不要。”

　　“不、要？”

　　“对。”杨思玥笑了下，“我只是适当的满足一下你的优越感。”

　　“你误判了，我的优越感不在这里。”

　　唐景玄注意到她的表情，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下。

　　红灯倒计时结束，车缓缓的驶离斑马线。

　　杨思玥的确不是很了解，就问，“那是什么？”

　　“好奇啊。”

　　唐景玄放慢速度往路边开，跑偏了话题，“你先帮我把电充上，我手机快没电了。”

　　她照做，抬手拿起他的手机。

　　数据线明晃晃的摆在两人之间，唐景玄却怕她找不到，非得伸手过去。

　　两人的指尖触碰到一起，柔和的，泛凉的，像是在守株待兔。

　　杨思玥不明所以，将视线从相触的指尖移到唐景玄身上。

　　后者先碰到的数据线，蹭了下杨思玥的手指，举在半空中递给她。

　　车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路边。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杨思玥总觉得她和唐景玄的距离拉近了，甚至能看见他瞳眸里的波澜和深邃。

　　她片刻愣神。

　　“数据线你到底拿不拿？”

　　唐景玄偏过头，低磁的声线唤醒了她。

　　车内的冷气正常运作，杨思玥禁不住微颤，白嫩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

　　数据线她拿走了，在唐景玄的目光下冷静的插好，充电提示音成了车里唯一可听的声音。

　　杨思玥不傻，知道他是故意的，低垂的眸光晦暗。唐景玄盯着她扑闪着逃避的眼睛，内心沦进一片汪洋，只觉有些窒息得发紧。

　　可依旧胜券在握。

　　只听见她终于开口，却像是迟来的审判。

　　“逗我很有意思？”

　　他毫不迟疑，“是。”

　　别人尚且难说，但杨思玥这类淡定自持的女生，让她慌神躲闪当然是最有意思的。

　　唐景玄的恶趣味杨思玥看得透。

　　她也配合了，不配合也由不得她，“所以你的优越感建立在我的身上？”

　　唐景玄收回手臂，修长的长腿朝两侧敞开，懒散地下垂在一侧，在暗处摩挲两指。

　　雨小了，雨刮器孤零零的还在刮。

　　他微躬着腰，凸起的喉结因为干涩而滚动两下。

　　“目前是。”

　　杨思玥了然的点头。

　　她并不计较，这很正常。以她和唐景玄的交情，也不适合生气，何况她也很少为不值得的事情生气。

　　“那以前呢。”

　　她问，“以前你的优越感来自于哪里？”

　　唐景玄一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挺好，不需要别人带给你优越感。”杨思玥阐述她的看法，“可今天你和我说，你的优越感建立在别人身上。”

　　“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庆幸，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

　　闻言，唐景玄很少会有这么内心平静的时候，杨思玥的声音似乎很抚慰人。

　　怪不得小珩被她制服了。

　　操。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唐景玄。”

　　杨思玥突然喊他。

　　“你可以撩我，我无所谓，我也挺好奇喜欢你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既然选择了你，我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可我当初选择你，也是相信你能胜任我给的责任。

　　唐景玄想笑，笑意绵长，意味难寻。

　　“杨思玥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居然有人跑来和他提这种要求，命令他去撩自己，还那么坦荡。

　　这倒是有点令他心虚了。

　　“说实话，我以前的优越感都是别人捧出来的，其实也不奇怪，有人捧着都会有优越感。”

　　杨思玥：“然后呢？”

　　唐景玄：“我感觉你挺有挑战性的。”

　　杨思玥：“？”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为什么会想找我谈恋爱？”

　　她当然不会说，毕竟涉及到她的隐私。

　　杨思玥露出俏皮的笑容，“你猜。”

　　“我不猜，猜不到。”他直言，“女人的欲望我见过很多。”

　　感觉这又是个不错的时机，杨思玥就问唐景玄，“你之前是怎么和女朋友相处的？”

　　唐景玄：“不算是相处。”

　　杨思玥：“为什么？”

　　唐景玄：“你猜。”

　　杨思玥：“……”

　　幼稚。

　　-
　　下过雨后的天橙黄一片，太阳落于地平线，预备西沉远天。

　　回到家后，杨思玥进门换好鞋，看到一桌好菜好饭，基本全是她爱吃的菜。

　　“妈，我回来了。”

　　卢静娟从厨房里应声，将身上的围裙揭下，笑盈盈地拉开椅子坐下，“回来了就过来吃饭，刚煮好，正热乎着呢。”

　　她去卫生间洗手，扯张纸巾擦干，见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问了句，“爸没回来，不等等他吗？”

　　“不等了，你爸命硬，今晚他加班。”

　　杨思玥听她那语气，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随手将碎发理到耳后，莹红的唇瓣轻启，“发生什么事了？”

　　卢静娟脸上没什么好表情，“说是紧急派来一批货，通知明天下午之前封运批发，那些个领导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万个货件哪儿能说发就发。”

　　“人家衡运是大企业，你当初不也很高兴爸能在里面当主管吗？”她动筷子往卢静娟的碗里夹菜，“现在他加班，都那么辛苦了，你不体谅体谅他？”

　　“我体谅什么体谅。”

　　卢静娟认为自己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衡运明面上风头正盛，实则一直在压榨员工，她心里早就对其不满了。

　　如今杨征驳她的理由居然是他那事业追求。

　　那可把卢静娟气的。

　　“我是不懂这些什么企业啊公司啊的行业规矩，你爸给他们干了那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到头来福利福利没有，一点点的迟到和请假都要归到绩效里去，甚至还恶性加班。”

　　她只是心寒，堵着口气难受得很，“我看呐，衡运迟早得倒闭，我就劝你爸早日脱身，找上头辞职，他和我讲大道理，做人怎么样，做事怎么样，你爸读这大半辈子的书，还真是把脑子给读坏了。”

　　杨思玥一声不吭地听卢静娟说话，自己默默地吃掉半碗饭，卢静娟才动起筷子。

　　衡运贸易有限公司是仓连市知名的企业，高管层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征年轻时的梦想就是进衡运，如今进了也算圆梦。

　　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看，衡运的运行机制算是比较合理，可从某些刁钻的角度看，确实不太人性化。

　　卢静娟抱怨也很正常，杨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主管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可能已经是个极限了。

　　现在小工厂的主管都不好当，更别提大企业的了。

　　杨思玥和卢静娟在希望杨征辞职这方面上是统一战线的，现在她有工作能力，也不需要二老忙活太多。

　　可正如卢静娟所言，杨征不是单纯为利益而去，是为了事业追求。

　　“妈，我们都先别操心太多，爸他有自己的考量，很多事情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卢静娟说了这么多，烦也烦过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杨思玥说得不错。

　　“这么多年了，每回和你爸吵完架我都反省自己要收敛一点脾气，可再遇到事情，又总是想东是东想西是西。”

　　杨思玥心里清楚，也从不责怪，“你也是关心则乱，爸他肯定不会怪你。”

　　“你爸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你就是随了你爸，认定了就会做到底。”

　　“我觉得挺好。”

　　卢静娟：“你当然觉得好，关心你的那些人只会说你傻乎乎的，都看见南墙了，还硬是要跑去撞。”

　　杨思玥浅浅一笑，“哪有，没那么严重。”

　　“唉，你有你的打算，我就不管这么多了。”

　　卢静娟安心的吃她的饭，顺便给杨思玥夹了菜，嘱咐她吃多些。

　　饭是吃饱了，卢静娟又灌了她两碗汤，然后就吃撑了。

　　手机放客厅沙发上，杨思玥正想帮忙洗碗，被卢静娟赶出来了。她顿时想起自己最近收藏的歌单，打算放来听听，在客厅消食绕一圈后走回去。

　　微信十几分钟前有人给她发信息，杨思玥特意看头像，似乎也认出是谁了。

　　唐景玄：【今天的事忘谢你了杨老师】

　　唐景玄：【改天请你吃饭】

　　看完这两条微信，其实她没觉得自己帮上什么忙，但回想起小珩和她说的悄悄话，又联想到他俩暗地里互不对付的样子。

　　忽地觉得自己妥妥是一位大功臣。

　　杨思玥：【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