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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往 ...

  •   时间一晃夜已深,舍友都窸窸窣窣地盖好被子,希望长一点的睡眠可以缓解这个学校里充斥的无所不在的压力。周遭寂静无声,卿舟轻轻地从枕头下面抽出日记本,除了不想被人发现之外,也不想打扰别人入梦。她如往常一样写下因焦虑带来的坐立不安,在教室里的度秒如年,以及千千万万次鼓励自己相信一定的战胜焦虑。

      潦草字迹间,黑夜中慢慢幻化出白日阳光下柔软的短发和眼角淡淡的泪痣,回想起白天教室里咫尺之间,谢宛在自己身前轻柔地把外套的袖子一左一右打了节,肯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脸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卿舟怕自己忘了,怕繁重的学业让自己变得麻木,她翻开新的一页,借着微弱的月光,郑重地写下——新的好朋友,谢宛,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字迹未干,就赶紧划掉了“新的好朋友”,怎么老自作多情,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卿舟苦笑着把本子收了起来,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往事一幕幕,如风吹起的波光粼粼的水面,闪过脑海-她想起了初中好友的不告而别,宛如一块石头,孤零零地屹立在人群之间,两侧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孤独的芽开始生根。

      女孩依旧明媚,高中阴差阳错成了宿舍长,她有一个习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热衷于不求回报地分享。

      所以周末每次回家返校时,行李箱总是被装得满满当当,要人在箱子上半跪着压一压才能装下。想要和她们分享零食的喜悦已经从嘴角溢出,落在了她爱笑的眼睛上。

      笑声四处消散又急速汇集,化作她们背后讨论的窸窸窣窣声。

      台上的校长还抑扬顿挫地讲着如何填报高考志愿,手掌传来的涨痛感让卿舟清醒,她张开手掌——因为太过用力抓紧,手掌留下了被钥匙扣割到的深深浅浅的红肿。

      钥匙扣买来的时候是八个,现在只剩一个孤零零地在手上待着。应该不会被妈妈一语成谶了吧——“送别人毕业礼物之前,要权衡一下值不值得,倒不是缺这点钱,是怕到时候被丢弃在角落后,你看到难过。” 当时候的自己嘻嘻哈哈地给她们写着毕业贺卡,连忙摆手信誓旦旦说肯定不会的。
      妈妈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了。

      高考结束后不久,卿舟的十八岁的生日也如约而至。高考前,宿舍里,“我要给你买一箱你喜欢的饼干当做你的生日礼物。” “你地址给我,这样我才能送礼物。” “舍长想要什么礼物呀?”

      一切恍如隔世,又好像只是自己的臆想,迫切想证明一片真心可以等量替换的一厢情愿。

      轻舟移了移身子,斜光里瞥见的是背后舍友窸窸窣窣的欢笑声,旁边凳子上摆着印着卡通图案的陶瓷杯子,整整齐齐地立在透明盒子里,送礼物的人是几天前无意中得知她生日的普通同学。难道这三年傻乎乎的真心,不能换来对高考失利的自己的几句讯问和关心吗?卿舟讪讪地想着。校长讲完,纷纷四散,旁边还是只有从头到尾陪着自己的爸爸。

      短短的一个小时,却困住卿舟自那以后每每想起的任何时刻,或许还要更久。

      半梦半醒之际,一双黑白相间的老爹鞋映入眼帘,卿舟欣喜地抬起头,却铺了一场空,转头在四周寻找,终于在礼堂前门那找到倚靠着门的谢宛,不远不近,不喜不哀,静静伫立着。

      一切慢慢模糊,阳光被黑暗吞噬,卿舟进入了梦乡。

      ---
      而房间的这一头的谢宛仍旧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想到卿舟,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十分肯定自己从未遇到过她。心思又转到后天的周末,想到可以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摇摇晃晃地度过周末下午。旁边的木桌上,铺着爷爷从用过的日历本上撕下的废纸,一呼一吸间,惬意潇洒跃然纸上,空气还有淡淡的墨香。

      谢宛和爷爷谢观棋住在一起,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爷爷却给了她足以治愈她一生的童年——蜻蜓融在傍晚的夕阳里 ,萤火虫藏匿在无边的月色中。她和爷爷从黄昏走到夜晚,乡间阡陌的两侧有着高高的野草。谢宛被爷爷托在肩膀上,侧耳倾听着这些原住民的月色交响曲。一只磕头虫无意闯进了眼帘,通体的莹绿色惊艳了她孩童时的梦。

      所以谢宛并未觉得高三的日子难熬,因为辛苦一周换来的,是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拷一下午太阳的悠闲。

      人类费尽心思调制不出的颜色却随处可见,耳畔是轻快的鸟鸣,邻居传来的模糊的电视背景音和咿咿呀呀的小孩嘟囔。天气不干不燥,常有清风拂过,留下竹藤上的枝叶沙沙作响。一切都在平淡中溢出了幸福的气息。

      爷爷常常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手里端着盛满了冒着冷气的西瓜的盘子,身着一袭简单的布衣,布满了皱纹的眼角满是笑意,晃眼的阳光下放佛窥见了当年春风满面的跨出科举考场的翩翩佳公子。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志在逍遥山水间,平生愿在追风赶月中虚度,却独独生在历史变革前的地主家庭,偏偏为二房的独生子,身上担着母亲晚年唯一的希冀,只得寒窗苦读,只求一朝春风得意,榜上有名。

      改革的风吹来,所有的功名利禄辉煌府邸都化为火光里的幻影。爷爷的父亲闻到消息后逃亡去了香港,留下一家子妻女面面相觑。大哥早早离世,爷爷就成了名义上这个家族的长子,为父亲挨下了罪。

      几十年过去了,谢观棋手上除了之前握笔的茧子外,又频添了因为每天铲猪粪磨出的老茧。在谢宛的记忆里,爷爷骑着载着空桶的三轮车离开,又满载而归,她想和爷爷一起挨家挨户猪吃的寻找猪饲料——别人家的剩菜剩饭,爷爷却总是让她在家里看书。每次一从猪圈回来,爷爷会立马洗澡换上一身新的衣裳。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他喜欢自己的旧长裳。

      某一天,谢观棋回来,便高声唤着谢宛,说认识了个小女孩,脸圆圆的,在他去她家讨剩菜剩饭时,早早地就守在门口。她笑起来睫毛一闪一闪的,像早上风吹过的湖面,脸上又带着羞赤的红。听到他们家人唤她:小小,笑着和他道别,一蹦一跳地回屋里了。从那以后,谢宛就常常听到这个小女孩的生活片段——比如在过年的时候塞给爷爷糖,奶乎乎地说了句新年快乐。有一次爷爷好不容易答应带着谢宛去,女孩恰巧不在,就没见到面。再后来爷爷也没有养猪,那个女孩也渐渐淡忘在谢宛的记忆里,留下模模糊糊的笑脸,但就如同老照片,想看却再也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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