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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长公主府 ...

  •   赏菊宴这日清晨,听竹苑的井水映着朝霞泛出粼粼金光。玲珑坐在窗边梳妆,青黛小心翼翼地给她绾发——梳的是京城时兴的垂云髻,既端庄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表小姐,戴这支珍珠簪子还是翡翠步摇?”青黛捧着妆匣问。匣子里是老夫人赏的头面,珍珠温润,翡翠贵气,可都带着岁月痕迹。

      玲珑想了想:“戴珍珠的。翡翠太过打眼,今日主角是长公主和菊花,不是咱们。”她拿起那支最简单的珍珠簪子插在发间,又在鬓边别了朵淡黄的绒花——那是用碎布头做的,形似小菊,倒应景。

      衣裳是那件靛蓝贴布绣的褙子,内衬月白襦裙。远看褙子上的菊花栩栩如生,近看才能发现是贴布绣的取巧。玲珑对镜照了照,满意地点头——这身打扮既不会失礼,也不会抢了哪位贵女的风头。

      “阿姐真好看!”明轩从书房跑出来,围着姐姐转了一圈,“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就你嘴甜。”玲珑笑着戳戳他的额头,转身将绣好的桌屏仔细包好。那是一幅“百鸟朝凤”的绣屏,尺幅不大,却用了十几种针法。凤凰的羽毛用的是捻金线,在光下会泛起淡淡金光。

      柳氏扶着门框看着女儿,眼圈微红:“我的玲珑长大了……若是你爹能看见……”

      “娘,”玲珑握住母亲的手,“女儿会好好的。您在家好好休息,等女儿回来给您说公主府的新鲜事。”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青黛开门一看,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表小姐可准备好了?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张嬷嬷笑着递上个锦盒,“老夫人让老奴送来的,说表小姐第一次去公主府,不能空着手。”

      玲珑打开锦盒,里头是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如凝脂。“这太贵重了……”她迟疑道。

      “老夫人说了,该戴的时候就得戴。”张嬷嬷帮她将玉镯戴上,“咱们伯府的小姐,出门不能让人看轻了。”

      这话里透着深意。玲珑心领神会,福身道:“玲珑明白了。请嬷嬷转告外祖母,玲珑定当谨言慎行,不辱门楣。”

      出了听竹苑,穿过花园时正巧遇见王若兰。她今日穿了身杏黄缕金百蝶穿花裙,满头珠翠,见到玲珑这身素净打扮,嘴角一撇:“表姐这就去公主府?怎么穿得这样寒酸?要不要我借你支簪子?”

      玲珑停下脚步,目光在王若兰头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上停了停,温声道:“表妹好意心领了。只是长公主府今日赏菊,咱们是客,打扮得太花哨反倒失礼。”她顿了顿,补充道,“表妹这支步摇倒是极好,只是……戴在右边似乎更合礼制?”

      王若兰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她身边的丫鬟小声道:“小姐,步摇确实该戴右边……”

      “要你多嘴!”王若兰瞪了丫鬟一眼,再看玲珑时,眼神复杂了几分,“表姐懂得倒多。”

      “不过是些皮毛。”玲珑浅浅一笑,福身告辞。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王若兰在身后跺脚:“快,回去重新梳头!”

      青黛忍不住抿嘴笑:“表小姐真厉害,一句话就让她慌了。”

      “不是厉害,是懂规矩。”玲珑轻声说,“在那些贵人眼里,一个连步摇都戴错的小姐,又能有什么见识?”她顿了顿,“记住,今日去了公主府,多看少说,不懂的别乱问。”

      “奴婢记住了。”青黛郑重应道。

      伯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前头那辆朱轮华盖,是王若兰的;后头那辆青幔素舆,才是玲珑的。张嬷嬷低声道:“表小姐别往心里去,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让您坐后面这辆——清净。”

      玲珑点头。她正要上车,忽然听见街对面传来马蹄声。转头望去,只见几匹骏马护着一辆黑漆平顶马车驶过,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个年轻公子的侧脸——面色苍白,闭目养神,正是那日在茶楼见过的墨竹。

      墨竹似乎察觉到目光,睁开眼朝这边看来。见到玲珑,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马车很快驶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表小姐认识那位公子?”青黛好奇道。

      “一面之缘。”玲珑收回目光,上了马车。心里却想:墨竹出现在这条街上,是巧合还是……

      马车缓缓驶动。透过车窗,玲珑默默记着路线:从伯府所在的城西,经过三条长街,转入一条更宽阔的官道,两侧宅邸越来越气派,门前的石狮子也越来越高大威猛。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下。玲珑掀帘望去,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

      长公主府的门楣比伯府高了不止一筹,朱漆大门上镶着碗口大的铜钉,檐下悬着的匾额是御笔亲题“长宁公主府”五个鎏金大字。门前两排侍卫肃立,衣着光鲜的宾客正递帖子进门,丫鬟仆妇穿梭引路,热闹却不杂乱。

      “永安伯府表小姐到——”门房接过帖子,高声通传。立刻有个穿青缎比甲的丫鬟迎上来,福身道:“沈小姐请随奴婢来,秦嬷嬷特意吩咐了,让奴婢在这儿候着。”

      这待遇显然不同。玲珑注意到,前头几位小姐都是由普通仆妇引路,唯有她得了秦嬷嬷特意安排的人。她面上不露声色,只温声道:“有劳姐姐。”

      进了府门,眼前豁然开朗。前庭开阔得能跑马,青砖铺地,两侧回廊蜿蜒,廊下摆满了各色菊花。黄的金菊、白的银菊、紫的墨菊……还有许多玲珑叫不上名字的品种,开得如火如荼。

      丫鬟引着她穿过前庭,绕过影壁,眼前又是一番天地。这是座巨大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园中同样摆满了菊花。更妙的是,花丛中设了数十张楠木桌案,桌上摆着茶点果品,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笑。

      “沈小姐请在此稍候,秦嬷嬷马上就来。”丫鬟将她引到一处临水的亭子,奉上热茶后便退下了。

      玲珑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今日来的多是女眷,衣着华贵,举止优雅。她看见几位眼熟的——是那日在西市绸缎庄见过的贵妇人,正围着一位穿宫装的老夫人说话,想来是哪位王府的老太妃。

      “玲珑姑娘来了?”秦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玲珑忙起身行礼:“嬷嬷安好。”

      秦嬷嬷今日穿了身暗红缠枝纹褙子,气度比在西市时更显雍容。她打量玲珑一眼,目光在玉镯上顿了顿,露出满意的笑容:“姑娘这身打扮好,素净却不失礼数。”她接过青黛捧着的包袱,“这就是姑娘说的桌屏?长公主正等着看呢。”

      玲珑跟着秦嬷嬷往花园深处走。越往里走,宾客身份似乎越高,说话声也渐渐低了。终于,在一座四面通透的暖阁前停下,里头传来清越的笑声。

      “公主,沈姑娘到了。”秦嬷嬷在门外禀报。

      “快请进来。”里头的女声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玲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暖阁。阁内陈设雅致,临窗摆着张紫檀木榻,榻上坐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妇人穿着杏黄宫装,头戴赤金凤钗,面容端庄秀丽,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正是长宁长公主。

      “民女沈玲珑,拜见长公主。”玲珑依礼下拜,举止从容不迫。

      “不必多礼,起来吧。”长公主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含笑道,“秦嬷嬷说得不错,是个灵秀的姑娘。”她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听说你绣了幅桌屏带来?”

      玲珑应声坐下,从秦嬷嬷手中接过包袱,亲自展开桌屏。百鸟朝凤的图样在光下徐徐展开,金线绣的凤凰羽毛泛着流光,百鸟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暖阁里静了一瞬。长公主倾身细看,手指轻轻抚过绣面:“这针法……双面异色绣?不,不止。”她抬头看向玲珑,“凤凰的羽毛用了捻金线,孔雀的尾羽是劈丝绣,喜鹊的眼睛是打籽绣……一幅绣屏用了十几种针法,姑娘好巧的手。”

      “公主谬赞了。”玲珑垂眸道,“不过是家传的手艺,玲珑学了些皮毛。”

      “家传?”长公主眼神微动,“姑娘是江南人?听口音像是苏杭一带。”

      “回公主,民女祖籍杭州。”玲珑答得谨慎,“家父生前经营绸缎生意,玲珑自幼耳濡目染,学了些绣活。”

      长公主点点头,不再多问,只细细欣赏绣屏。半晌才道:“这绣屏我要了。秦嬷嬷,取我的印鉴来,给沈姑娘写个收条。”她顿了顿,“另外,把我那套赤金嵌宝的头面拿来,赏给沈姑娘。”

      秦嬷嬷应声去取。玲珑忙起身:“公主,这赏赐太重了,玲珑不敢当……”

      “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长公主笑道,“我这人最惜才。姑娘有这样的手艺,不该埋没了。”她示意玲珑坐下,“今日赏菊宴,姑娘不妨多玩玩。日后若得了空,常来府里坐坐,陪我说说话。”

      这话说得亲近,暖阁里几位作陪的贵妇都露出讶色。长公主性子虽随和,可这般直接邀约一个商户之女,却是头一回。

      玲珑心中激动,面上却依旧从容:“谢公主抬爱。公主若不嫌弃,玲珑愿常来请安。”

      正说着,外头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公主,表少爷来了,说身子不适,想先回去歇着。”

      “这孩子……”长公主叹了口气,“让他进来,我瞧瞧。”

      门帘掀起,一个少年缓步走进来。他约莫二十来岁,穿着月白长衫,外罩浅青披风,面容俊秀却苍白得没有血色,不时以袖掩口轻咳。正是那日茶楼里被纠缠的青衣公子——墨竹侍奉的主人。

      少年进了暖阁,朝长公主行礼:“姨母。”声音清冽,却透着虚弱。

      “琰儿,怎么又咳了?”长公主关切道,“今日风大,不该让你出来的。”她转头对玲珑介绍,“这是我外甥,姓萧,单名一个琰字。身子弱,平日不大出门。”

      萧琰这才抬眼看向玲珑。四目相对时,玲珑心头微微一震——这少年的眼神太深了,像潭寒水,表面平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波澜。

      “萧公子。”玲珑起身行礼。

      萧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目光在玲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那幅百鸟朝凤绣屏上,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掩去了。

      “姨母得了好绣品?”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咳嗽后的沙哑。

      “沈姑娘绣的。”长公主笑道,“你瞧瞧这手艺,可还入眼?”

      萧琰走近两步,仔细看了看绣屏,半晌才道:“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他转头看向玲珑,“姑娘好手艺。”

      “公子过奖了。”玲珑垂眸,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这萧公子虽然病弱,可周身气度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且长公主称他“外甥”,姓萧……当今天子就姓萧。

      她忽然想起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话:长公主是皇帝胞妹,那她的外甥,不就是皇子?

      这个念头让她指尖微微发凉。她稳了稳心神,面上依旧温婉:“公子若是喜欢,改日玲珑再绣幅小的,公子摆在案头赏玩。”

      “那便有劳姑娘了。”萧琰又咳了几声,脸色更苍白了。长公主忙道:“快回去歇着吧。秦嬷嬷,送琰儿回去,再把王太医请来瞧瞧。”

      萧琰行了礼,转身出了暖阁。经过玲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低声道:“姑娘那日解围之恩,还未谢过。”说罢便走了。

      玲珑怔了怔。那日在茶楼,她帮的是墨竹,原来墨竹是这位萧公子的人。那么今日的偶遇……是巧合还是有意?

      她来不及细想,秦嬷嬷已经捧着赏赐回来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华丽夺目,另外还有一匹宫缎、一对玉如意。长公主笑道:“这些你收着。往后常来,我这府里冷清,就缺你这样灵秀的姑娘说话。”

      玲珑郑重谢恩。从暖阁出来时,她感觉无数目光落在身上——有好奇,有羡慕,也有嫉妒。秦嬷嬷亲自送她回亭子,低声道:“公主极少这样赏人,姑娘好福气。”

      “是公主抬爱。”玲珑谦逊道。她心里却清楚,长公主的赏识是一把双刃剑,能让她在京城的贵人圈里站住脚,也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回到亭子,青黛兴奋得脸都红了:“表小姐,长公主赏了这么多!这套头面得值多少银子啊!”

      “钱财身外物。”玲珑低声道,“重要的是长公主的青睐。”她将赏赐仔细收好,抬眼望向花园。宾客们三三两两赏菊说笑,王若兰也在其中,正和几位小姐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瞟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嫉妒。

      玲珑只当没看见,自顾自赏起菊花来。园中菊花确实名贵,有一株墨菊开得如绸缎般黑亮,旁边立着木牌,写着“墨牡丹”三字。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道:“沈姑娘也喜欢菊花?”

      回头一看,是位穿着淡紫衣裙的少女,容貌清秀,笑容温婉。“我是李静婉,永安伯府二房的。”少女自我介绍,“方才看见姑娘从长公主暖阁出来,想来是得了赏识。”

      原来是静婉表姐的堂姐妹。玲珑福身道:“李小姐安好。不过是侥幸罢了。”

      “姑娘不必自谦。”李静婉笑道,“长公主眼光高,能入她眼的定非凡品。”她顿了顿,“我母亲想请姑娘过去说说话,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玲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坐着几位妇人,其中一位正含笑看着这边。她心里明白,这是借着同是伯府亲戚的由头来结交了。

      “长者有请,玲珑岂敢推辞。”她温声道,跟着李静婉走过去。这一走动,又有几位小姐凑过来搭话,都是看见她从长公主暖阁出来后起了结交之心。

      玲珑一一应对,举止得体,谈吐温雅。说到绣艺时,她只谦称“略懂皮毛”;问到长公主时,她只说“公主仁慈”;提起家世,她坦然道“家父经商”——不卑不亢,反倒让人高看几分。

      赏菊宴进行到午后,宾客们陆续告辞。玲珑也向秦嬷嬷辞行,秦嬷嬷亲自送她到府门口,又递上个锦盒:“这是公主另外赏的,姑娘收好。三日后公主想请姑娘过府,帮她看看几幅古绣,姑娘可方便?”

      “公主召唤,玲珑随时恭候。”玲珑接过锦盒,福身告辞。

      马车驶离公主府,青黛才敢大口喘气:“表小姐,今日真是太风光了!奴婢看见好几位小姐都想跟您说话呢!”

      “风光是风光,可也招人眼了。”玲珑掀帘望向窗外,夕阳将长街染成一片金黄。她想起萧琰苍白的脸,想起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那些贵女们探究的目光……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沈玲珑,已经一脚踏了进去。

      回到伯府时,天色已近黄昏。门房见到她,态度比往日恭敬了十倍不止:“表小姐回来了!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去她院里。”

      玲珑先回听竹苑放下赏赐,只带着长公主赏的头面去见老夫人。赵老夫人正在用晚膳,见她进来,忙放下筷子:“快,给表小姐看座。今日如何?可见到长公主了?”

      玲珑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了,略去了萧琰那段。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好,好。长公主肯赏你东西,这是天大的脸面。”她看着那套赤金头面,感慨道,“我年轻时也见过长公主,那是个真正尊贵又开明的人。你能得她青眼,往后在京城的路就好走多了。”

      “玲珑明白。”玲珑将头面推到老夫人面前,“这头面太过贵重,玲珑年纪小,压不住。想请外祖母代为保管。”

      老夫人一愣,随即笑了:“傻孩子,长公主赏你的,你就戴着。”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不过你说得对,财不露白。这套头面先收着,等需要的时候再戴。”

      她让张嬷嬷将头面收好,又从自己妆匣里取了支金簪给玲珑:“这个你日常戴着,既不显眼,也不寒酸。”她拍拍玲珑的手,“今日你做得很好。记住,宠辱不惊,才是立身之本。”

      “玲珑谨记外祖母教诲。”玲珑郑重道。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天色已全黑。玲珑踏着月色往听竹苑走,心里却想着今日种种。长公主的赏识、萧琰的出现、贵女们的结交……这些像散落的珠子,在她脑中滚动。

      她有种直觉,从今日起,她的人生将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而这条路是荆棘密布还是繁花似锦,全看她如何走。

      回到听竹苑,柳氏和明轩都还没睡,正眼巴巴等着。见女儿回来,柳氏忙问:“如何?可还顺利?”

      “顺利得很。”玲珑将长公主赏的宫缎和玉如意拿出来,“娘您看,这都是长公主赏的。”

      柳氏摸着光滑的宫缎,眼泪就落下来了:“好,好……你爹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明轩则好奇地摆弄玉如意:“阿姐,这个值多少钱?”

      “钱财身外物。”玲珑揉揉他的发顶,“重要的是,咱们在京城站住脚了。”她将锦盒打开,里头是几张银票,统共一百两,“这是长公主另外赏的。娘,您收着,往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柳氏接过银票,手都在发抖。一百两,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她看着女儿沉静的脸,忽然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

      夜里躺在床上,玲珑却毫无睡意。今日的一幕幕在脑中反复回放:长公主暖阁的华丽、萧琰苍白的脸、秦嬷嬷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些贵女探究的目光……

      还有锦绣坊掌柜那嫉恨的眼神——今日在西市,她好像又看见那个跟踪她的伙计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错不了。

      她翻了个身,月光透过窗纸洒在脸上。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可她不怕。父亲教过她,经商如行舟,有风浪才能走得远。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梆梆,三更天了。玲珑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要开始为三日后再赴公主府做准备,要继续经营伯府里的人脉,要提防那些暗中的眼睛……

      千头万绪,都得一步步来。好在,她最擅长的就是从乱麻里理出线头。

      夜色渐深,听竹苑重归寂静。而京城另一处宅院里,萧琰正靠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绣囊——那是今日玲珑遗落在暖阁的,绣着朵淡黄的菊花。

      “主子,查清楚了。”墨竹站在榻前,低声道,“沈姑娘确实是沈清远的女儿。沈家出事前,她常跟着父亲打理生意,绣艺是跟苏州一位姓林的绣娘学的。”

      “林?”萧琰眼神微动,“可是那位林晚娘?”

      “正是。”墨竹点头,“林晚娘十年前离开苏州,不知所踪。沈家出事后,沈姑娘带着母亲弟弟投奔永安伯府,如今住在听竹苑。”

      萧琰轻轻咳嗽几声,将绣囊收进袖中:“听竹苑……那地方倒是清静。”他抬眼看向窗外月色,“三日后她还要来府里,你留意着些。这位沈姑娘,不简单。”

      “是。”墨竹躬身应道,悄声退下。

      月光如水,洒在萧琰苍白的脸上。他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绣囊。绣囊上的菊花针脚细密,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灵秀。

      很多年前,他母亲也爱绣菊花。她说菊花凌霜不凋,像极了那些在逆境中也要活出风采的人。

      萧琰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去世十年了,这十年里,他见过太多人心诡谲。而那位沈姑娘的眼神……清澈中透着坚韧,像极了记忆里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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