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走》成为阿涅丝

3、第 3 章

　　“什么？你想出院？”

　　辜龄避开了喻映池的目光，轻轻点头：“嗯。”

　　喻映池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虽然现有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住院继续检查比较好吧。毕竟你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啊。”

　　辜龄低声道：“没事的，只是低血糖，没必要住院。”

　　“可是……”喻映池还想说什么，辜龄就打断了她：“我这次来北海道只有七天，要是住院的话太浪费时间了。”

　　此次的北海道之旅并非她的突发奇想。
　　为了这次旅行，她提前半年就确定好了旅游的路线，详细规划好每一处，包括预定酒店、买打折机票；特色的餐饮和娱乐也都早早地记在了备忘录里，目的就是花最少的钱玩最多的地方。
　　可以说为了这次北海道之旅，辜龄投入了巨大的沉没成本，因此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取消这次旅行。

　　任何意外都不行，包括她自己。

　　“好吧，但是身体第一，不要勉强自己。”喻映池见辜龄态度坚定，也没再劝，“那你这几天打算怎么玩？主玩道南还是道北？”

　　“道南吧，毕竟时间也有限，等明天……”
　　辜龄顿了顿。
　　她想起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于是改口道：“等今天逛一下小樽，晚上去札幌。札幌玩两天，再去洞爷湖、函馆，然后回国。”

　　“哦……这样啊。”喻映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行程这么满，住院确实不划算。但你现在的身体真的撑得住吗？”

　　此时护士正在帮辜龄拔针，闻言，她扬了扬另一只手，开玩笑道：“托你的福，睡了这一觉之后我感觉好多了，已经满血复活了。”

　　“哪有这么快啦……”喻映池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你以为你是超人吗？算了算了，说多了你也烦我，你自己把握好啦。”

　　然而当辜龄正在找医生办出院手续和缴费时，喻映池忽然“啊”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件事儿。”

　　“什么事？”

　　喻映池摸了摸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那个，其实你的医药费这些我已经付了。”

　　“……啊？”
　　辜龄愣了一下。

　　喻映池耸耸肩：“因为医院知道我们是来日本的游客嘛，怕我们逃单，所以不给钱是不会干活的，我就先给钱了。”

　　辜龄连忙找了医生询问，果然如此。她赶紧拿来检查单看明细，差点被吓一跳。
　　天杀的，她从来不知道日本的医院检查竟然这么贵。

　　X光、脑部CT、MRI、心电图、肝肾功能排查、血常规……林林总总的检查加上，在国内不过两三千，在日本竟然要花上十五万日元，换算过来也就是七千多人民币！简直把她们这群中国人当年猪宰了！

　　“这钱我得还你。”
　　辜龄立马说。

　　“不用啦，”喻映池边说边系围巾，一副财大气粗的小富婆样子，“洒洒水啦，你就别在意啦。”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
　　由于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昨晚的暴雪已经停了，黑漆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沿路几乎连脚印都看不到，只有一排厚厚的积雪。公共交通早已停运，因此二人决定先往市区的方向走，再看能不能打到车回酒店。

　　虽然对方看起来没有在开玩笑，但辜龄还是十分坚持：“不行，这可不是小钱，我得还你。”

　　“真不用，”喻映池摇头，“你好好保重身体，别再晕倒就行了。”

　　她顿了顿，开玩笑道：“毕竟下一次再出现这种事，也许就没有第二个我能帮上忙了。”

　　辜龄怔了怔。
　　对方似乎话里有话，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深究：“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救了我，没有报答你就算了，我还让你破费……我过意不去。”

　　“嗯……那好吧，”喻映池想了想，“那你请我吃顿饭吧，就当是报答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从雪地里拖出来？”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活力满满，仿佛方才睡了一觉的不是辜龄而是她。

　　“……喻映池。”
　　辜龄望着前方短发女人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

　　“嗯？”
　　对方转过身来。
　　“怎么？”

　　女人的白色裙子在黑夜中尤其显眼。此刻路灯就在她的身后几米处，映出一个浅浅的淡白色轮廓。

　　辜龄抿了抿唇，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帮我？”

　　她的声音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在空荡荡的街头上响起，带着几分夜的阴森。

　　如果说是见义勇为，那么，对方明明送自己到医院就可以抽身离开，但为什么，对方还要守着她输液，甚至帮她垫付医药费？还不要她还钱？
　　这世界上会有这么不求回报的好心人存在吗？

　　“为什么要帮你？你这话问的好奇怪。”

　　辜龄清晰地看到喻映池皱了皱眉头，旋即又舒展开：“帮助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乐于助人可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啊。”

　　听到这句理所应当的反问句，辜龄沉默了一会，这才说：“可是你为什么不需要我还钱？这已经超过乐于助人的范畴了吧？”

　　“这个嘛……”闻言喻映池笑了笑，“我只是看到……算了，不重要。”

　　在辜龄疑惑的目光中，她随手将滑落到肩膀上的围巾往颈后一抛：“总之，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左侧巷口的黑暗中忽然冲出一个男人。
　　只见他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喻映池扑了过去。

　　“小心！”

　　辜龄下意识朝前一步，拉住喻映池的手腕往身后一拽，而那个冲出的陌生男人则一个没刹住，直接扑了个空。

　　辜龄皱了皱眉。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非常浓郁的酒气，明显是喝多了。
　　她看向身旁明显有些惊魂未定的喻映池：“……你没事吧？”

　　喻映池摇头：“没事。”

　　说话间，身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巷口里又走出两个穿着正装的男性，也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样满身酒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估计是才从哪个酒局里出来。其中一个在看到二人时，突然咧开嘴笑起来，他嘴里咕嘟了句什么，就大摇大摆地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别过来！”
　　辜龄冷喝一声，她拉着喻映池的手，朝后退了几步，与这群人拉开了两三个身距。

　　然而这几人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发出些莫名其妙、又十分猥琐的笑声。

　　该怎么办？
　　随着三人的逼近，辜龄下意识抓紧了喻映池的手，开始快速思考起来。

　　要不要往回跑，跑回医院里去？医院有值班的警卫，一定能保障她们的安全。

　　不行。

　　她们离开医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贸然往回跑，不但有可能会走错方向，而且雪地奔跑踩滑的几率非常大，稍不留神就可能会摔跤。
　　最重要的是，逃跑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是一种典型的示弱，反而让她们的处境更为被动……

　　在脑中快速分析完现状的同时，辜龄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喻映池，只见她神色严肃，好似也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对。
　　然而下一秒，这个短发女生突然朝前一步。只见她单手叉腰，眉毛一挑，原本柔和的脸庞变得锐利。紧接着，一连串流利的日语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掷地有声。

　　辜龄愣了愣。她没想到喻映池竟然会日语，而且水平貌似还很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语言的原因，喻映池在说日语时和说中文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说中文时清脆利落，像是一把快刀；而说日语时，哪怕语气不善，也带着点软和的甜。

　　似乎意识到她的茫然，喻映池在气势汹汹地大喝一通后，便转头对她眨眨眼，小声道：“我刚刚叫他们赶紧滚开，不然我就报警了，这下他们肯定不敢乱来了。”

　　辜龄皱了皱眉，却没有喻映池那么乐观。

　　果不其然，这三个醉汉在被喝止后并没有停下脚步，看起来完全没把警告当回事。

　　喻映池难以置信：“……不是吧？他们疯了？不怕坐牢啊？”

　　辜龄扫了一眼面前这几个人，冷嗤一声：“疯没疯不知道，但借酒发疯是肯定的。”

　　“那怎么办？”喻映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表情有些慌张，看起来她从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要不我们回医院去？”

　　辜龄摇摇头：“不行。我们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熟悉这里的路线，如果乱跑反而更容易出事。”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静：“总之先确定我们的位置，然后报警。”

　　“可是警察来需要时间……”

　　“没关系。”辜龄说，“我来拖住他们。”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喻映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声音也变了调：“什、什么？你来拖住他们？”

　　她似乎是脑补出了什么苦情大戏，立刻抓住辜龄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别做傻事啊！咱不行就跑，没必要折在这啊！”

　　辜龄：“……”
　　辜龄：“……你这是想到哪去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右手缓缓捏成拳头。指节咯嘣咯嘣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街头。

　　“我说的拖住他们，用的是这个。”

　　下一秒，恶臭熏天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辜龄眼睛都没眨，左手直接精准地抓住那只伸向她的手，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狠狠地往侧后方一拧。
　　“咔嗒” 一声轻响，男人的胳膊立刻被扭成打结的麻花，顿时，惨叫声响彻空巷。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从男人靠近到被辜龄拧住胳膊，全程没超过一秒钟。

　　目睹了一切的喻映池：“！！！”

　　眼前的男人痛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辜龄却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早已捏紧的右拳朝着对方腹部重重地一锤，打得那人直接白眼一翻就就往后倒下。

　　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第一个醉汉，辜龄呼出一口气。
　　她朝着另外两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醉汉招了招手：“到你们了。”

　　很快，惨叫声在小巷里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一拳撂倒第三个家伙后，辜龄还没松口气，身后忽然响起喻映池惊恐的喊叫声：“辜龄，小心背后！”

　　辜龄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她刚转过身，带着酒气的拳头就扎扎实实地砸在了她的侧脸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爆炸开来，像有几万根针往骨头里扎，耳鸣声充斥她的双耳，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痛得晕厥过去。

　　口腔里涌出铁锈味，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

　　“辜龄！！！”

　　耳边是喻映池的尖叫声。

　　……不行。
　　她不能倒下。

　　辜龄咬着牙，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动弹一步。
　　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眼见着避无可避，辜龄伸手护住头部，下意识闭上眼。

　　“砰——”

　　一声闷响后，空阔的街道再次归于寂静。

　　“呼、呼呼”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辜龄猛地抬起头。

　　此刻，喻映池站在醉汉的身后，她高举着随身携带的托特包，胳膊还保持着挥下去的姿势。

　　面前小山一样的人形立刻如烂泥一般软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哗啦啦”
　　托特包从喻映池手中跌落，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你……”
　　辜龄回过神来，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喻映池，只见对方脸色发白，手也在发抖，却还是强作镇定道：“辜龄，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晃了晃又痛又沉的脑袋，“多亏了你……”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辜龄！”

　　天旋地转之间，她恍惚地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甜香立刻窜入了鼻尖。

　　“你没事吧辜龄？！”喻映池焦急道。

　　辜龄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那你先靠着点我，警察一会就到了……”

　　辜龄依言靠在对方的肩头上，脸颊上传来围巾绒毛的触感。那香甜的味道从对方的发丝间传递过来，愈发浓烈，却不让她难受，反而很安心。

　　脑海中中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就这么靠着喻映池，一直靠下去，似乎……也不错？

　　……

　　“还疼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辜龄闻言抬头，就撞进喻映池那有些关切的目光。

　　心跳忽然乱了节拍。
　　她眼神闪了闪：“还好，不怎么疼了。”

　　十分钟前，警车终于姗姗来迟。为了配合警察工作，她们也跟着回了警察局，在值班女警帮辜龄处理好伤口后，她们就坐在警局的休息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嘶，那一拳看着就疼啊……不过我很好奇，你之前学过格斗吗？”

　　“学过。”辜龄点头，“大学时学了点女子防身术，后面干脆报了班学拳击之类的，已经学了五年了。”

　　“哇。”喻映池竖起大拇指，语气惊叹，“怪不得你当时那么自信，原来是有功夫傍身啊！”

　　“取巧罢了。”
　　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辜龄是绝对不敢一挑三的。哪怕她深谙格斗技巧，但男女的生理素质毕竟摆在那里，更何况数量还不对等。好在这次对面的男人喝了酒，动作迟缓，她才能幸运地全身而退。
　　不，应该说，还靠了喻映池的那一下关键“补刀”。

　　想到这，辜龄下意识笑了一下，却不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刚想伸手去摸，温热的触感却已经提前覆了上来。

　　陌生的体温骤然落在她左脸上，指腹在伤口处轻轻摩挲，激得她下意识战栗了一下。

　　“怎么回事，现在又疼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