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邪修吗？》震泽

3、易骨行

　　枫林深处，有脚步声传来。

　　不疾不徐，从容淡定。一道白衣身影从漫天静止的枫叶中缓步走出，到了众人面前。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着白色长裙，容貌清丽绝俗，眉眼间却有一种非人的淡漠。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竖立的。

　　她走到被困的韩灵枢面前，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一点缠绕他的银丝。

　　“咔……咔嚓……”

　　上品法宝拂尘银丝，寸寸断裂，化作冰晶消散。

　　然后她转身，看向那位动弹不得的凌云宗长老，红唇轻启，声如玉石相击：“谁允许你，动我姐姐？”

　　长老脸上血色尽褪：“你、你是……”

　　白衣女子却不理他，走到沈岚清面前，冰冷的表情瞬间融化，露出一个带着三分狡黠的笑容：“岚姐姐，三十年了，小白这条命，总算能还你一点了”

　　沈岚清怔怔看着她，半晌，才颤声问：“小白，你还活着？那丹辰子……”

　　小白，或者说，当年那条差点被丹辰子斩杀的蟒妖，如今的蛟女，眨了眨眼，“当年那一剑，他故意偏了一寸。之后的三十年，我在他座下修行，化蛇成蛟，欠他一份师恩，也欠你一份救命之恩。”

　　她挥手，三道白光没入沈岚清、韩灵枢和绵绵眉心。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全身，三人的伤势迅速愈合，连韩灵枢体内的黑烟都被暂时压制。

　　“丹辰子算到你们有此劫，但他不能直接插手人间恩怨，所以派我前来。”

　　小白从袖中取出三件物品：一枚青色玉佩、一支木簪、一对银色耳坠，“易形佩、匿息簪、同心锁。戴上它们，可以改变外貌、隐藏气息，还能在百里内传讯感应。”

　　沈岚清接过法器，神色复杂：“丹辰子他，还好吗？”

　　“好得很，就是唠叨。”小白撇嘴，“他说，你们若想查清真相洗刷冤屈，就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正好，他三十年前对外宣称闭关，你们可以伪装成他这些年在暗中收的弟子，以这个身份重新入世调查。”

　　她看向韩灵枢，竖瞳中闪过一丝深意：“至于你，你身上的秘密，丹辰子前辈也看不透。但他让我转告：你体内的力量，若不能驾驭，终将被其吞噬。好自为之。”

　　韩灵枢沉默片刻，躬身行礼：“谢前辈指点。”

　　“别前辈前辈的，叫我小白就行。”小白摆摆手，又看向还在“时停”中的凌云宗众人，“这些人，我会抹去他们今晚的记忆。你们戴上法器，立刻离开。落枫镇往东五十里，有一个宗门天机阁正在招收客卿弟子调查最近的命案，那是你们混入仙门的好机会。”

　　她掐诀念咒，白色光芒笼罩整个枫林。所有修士眼神逐渐呆滞，倒在地上。

　　“我只能暂停时间一炷香，快走。”小白催促，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丹辰子前辈给你们的身份信息，背熟。”

　　沈岚清不再犹豫，将易形佩挂在腰间。韩灵枢把匿息簪插入发髻，绵绵将同心锁的耳坠戴上。法器生效的瞬间，三人的外貌气质开始变化。

　　沈岚清化作一个容貌清秀但不起眼的青年女修，气质温和；韩灵枢的眉眼变得平凡了些，那股锐气也收敛了；绵绵的猫耳猫尾消失，成了个普通少女模样。

　　“好了，从现在起，你们是丹辰子暗中收的记名弟子：卫青岚、韩灵枢、华绵绵。”小白满意点头，“走吧。后面的路，要靠你们自己了。”

　　三人朝小白深深一拜，转身没入夜色。

　　小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声自语“丹辰子老头，你说这次劫难是他们的机缘，可我看那小子体内的东西。啧，麻烦啊。”

　　她身形渐渐淡去，消失在枫林中。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倒地的修士们茫然爬起，面面相觑。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

　　三日后，天机阁山门外。

　　这是一个以阵法推演闻名的修仙门派。

　　最近各个宗门连续发生的命案让整个修仙界人心惶惶，天机阁主动邀请各派年轻弟子组成调查团，共同查案。

　　山门外排着长队，都是来报名参加调查的年轻修士。沈岚清三人混在队伍中，低调地观察着四周。

　　“听说了吗？南宫家和凌云宗联手悬赏，捉拿沈岚清师徒，活捉赏十万上品灵石，击杀赏五万！”

　　“啧，真是大手笔。不过那沈岚清据说已是元婴修为，她那徒弟也神秘得很，不好抓。”

　　“再厉害也是两个人，现在整个修仙界都在找他们，迟早落网。”

　　沈岚清和韩灵枢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绵绵却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耳朵，虽然猫耳已经隐去但习惯还在。

　　终于轮到他们。

　　负责登记的天机阁弟子头也不抬：“姓名，师承，修为。”

　　“卫青岚，师承丹辰子，金丹初期。”

　　“韩灵枢，师承丹辰子，筑基圆满。”

　　“华绵绵，师承丹辰子，筑基后期。”

　　那弟子笔尖一顿，猛地抬头：“丹辰子？那位三十年前就闭关的丹辰子前辈？”

　　沈岚清早有准备，取出小白给的传讯玉简和一枚刻有沧浪弦月的令牌——那是丹辰子一脉的信物。

　　“家师三十年前确有闭关的打算，但途中有所感悟，转而云游四方，暗中收了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此次听闻修仙界连发命案，特命我们下山，既是历练，也是协助查案。”

　　令牌是真的，玉简中有丹辰子的灵力印记。那弟子不敢怠慢，连忙请来一位执事长老。

　　长老检验过令牌玉简，又试探性地问了几个关于丹辰子一脉功法的问题，沈岚清对答如流。加之丹辰子此前传讯各宗门长老，宣称三十年前收了三位关门弟子，一直在山中修行，近日方下山历练。

　　“果然是丹辰子前辈的高徒。”长老态度客气了许多，“三位请进，调查团三日后出发，期间可在客舍休息。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成功混入。

　　客舍是独立的小院，清净雅致。布下隔音结界后，三人才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沈岚清坐下，倒了三杯茶，“接下来，我们要弄清楚几件事：一，到底是谁杀了南宫珏和林明远，为何栽赃给我们；二，黑色羽毛是什么，和猫妖族失踪案有什么关系；三，灵枢体内的黑烟究竟是什么。”

　　她看向韩灵枢。

　　少年端起茶杯，垂眸道：“那黑烟钻入我体内后，一直试图侵蚀我的神魂，但被我本身的力量压制住了。它很诡异，似乎有生命。”

　　绵绵忽然说：“我闻到了。”

　　两人看向她。

　　“在那个小院里，”绵绵指的是天机阁安排的客舍，“有其他带着黑色羽毛气息的人。很淡，但确实存在。”

　　沈岚清和韩灵枢对视一眼。

　　看来，这天机阁也不干净。

　　当夜，子时。

　　三人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出客舍。

　　绵绵在前带路，她的天赋嗅觉在这种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

　　“这边气味很淡，但是往那个方向去的。”绵绵指向天机阁深处，那是内门弟子和长老居住的区域。

　　他们避开巡逻弟子，穿过层层院落，最后停在一座僻静的小楼前。楼内漆黑，但绵绵肯定地说：“气味在这里最浓，但人不在，至少现在不在。”

　　韩灵枢检查四周，在窗台下发现一点不起眼的黑色粉末。他捻起一点，脸色微变：“和羽毛同源。”

　　沈岚清当机立断：“进去看看，小心。”

　　窗户没锁。三人潜入小楼，里面陈设简单，像是某个弟子的居所。但仔细搜查后，他们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空白玉简，一撮黑色羽毛。

　　绵绵拿起羽毛，嗅了嗅，猫瞳在黑暗中发亮：“就是这种味道！和失踪族人现场的羽毛一模一样！”

　　沈岚清拿起空白玉简，输入灵力。玉简亮起，浮现出一行小字：

　　“朔月之夜，寒潭涧底，献祭已成，魔胎将醒。”

　　落款是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朔月之夜。”沈岚清算了下时间，“就是三天后。寒潭涧，那是林明远被杀的地方。”

　　韩灵枢盯着那个眼睛符号，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头痛。他扶住额头，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冰原、血、黑色的羽毛如雪般飘落、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灵枢？”沈岚清察觉他的异常。

　　“没事。”韩灵枢强压下翻腾的记忆和体内躁动的力量，“师父，这个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儿？”

　　“记不清了。”他摇头，“但感觉很不好。”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三人迅速将东西放回原处，藏身暗处。片刻后，门开了，一个天机阁内门弟子打扮的青年走进来，神色警惕地扫视屋内。

　　他径直走向床铺，打开暗格检查，发现东西还在，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走到窗前，取出一枚传讯符，低声道：“玄字七号回禀：鱼已入网，三日后收网。妖主苏醒之日，便是吾等大业将成之时。”

　　传讯符化作流光飞走。

　　青年转过身，准备休息，却突然僵住。因为三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

　　沈岚清剑尖指着他咽喉，声音冰冷：“说，妖主是谁？大业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栽赃给我们？”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化作决绝。他咬破舌尖，鲜血喷出。

　　“他要自爆！”韩灵枢一把拉住沈岚清和绵绵，急速后退。

　　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青年的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摊黑水，连神魂都消散了。

　　沈岚清蹲下检查，脸色难看：“是禁术血遁，神魂俱灭，连搜魂的机会都没有。”

　　线索又断了。

　　但至少他们知道，敌人就在天机阁，就在这次调查团中。三日后寒潭涧，将有大事发生。而这一切，似乎与所谓的妖主苏醒有关。

　　沈岚清收起剑，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三日后的朔月之夜，寒潭涧底，一切谜底或许都会揭晓。

　　而她和韩灵枢要做的，就是在敌人收网之前，反将他们一军。

　　“回去准备。”她轻声道。

　　韩灵枢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里，黑烟与他的力量仍在无声交锋。

　　而他有一种预感：这场阴谋的中心，或许与他失去的记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