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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仕途段帐里的秋蝉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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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盖着朱砂印的调令送来时,窗棂上最后一只秋蝉正在褪壳。秋实之影握着裁纸刀的手突然倾斜,刀尖在"永不叙用"的"永"字上划出个豁口,
像极了我们初见时那方缺角的歙砚。
青史夹页中的墨渍
尚书省廊柱投下的阴影里,我总把自己站成他奏折里的一个标点。直到那年端阳节暴雨冲垮了河堤,他把我誊写的治水策混进贺表呈递。洪水退去后,他的象牙笏板多了道裂痕,而我的簪花小楷从此渗进了朱批的痕迹——多像那些年在宣纸上反复临摹的"沧浪之水清兮"。
吏部考功司的崔大人总爱嗅着墨锭说:"这松烟味儿像极了前朝贬谪文书。"后来我们在院角种了棵流苏树,花开时节,细雪般的花瓣落满他未写完的《漕运新策》,恰似当年刻意被暴雨淋糊的考评等第。
戛然而止的走马灯
他卸任那日,衙门前的石狮子突然多了只残耳。我抱着装满邸报的樟木箱跟在后头,箱角磕在青石板缝里,惊起群蚂蚁搬运着半片褪色的补子。黄昏的光线里,那些曾经让我们彻夜难眠的"结党""狂悖"之类的考语,此刻正随纸灰飘向院角那株病梅——去年他亲手折断它的枝条,此刻断茬处却开出诡异的重瓣花。
夜深时我们发现,那只秋蝉的空壳仍牢牢抓着窗纱。他忽然说起少年时在终南山见过的琥珀:"原来最痛的禁锢,反而让刹那成了永恒。"月光下他抚摸着缺角的砚台,我数着枢密院文书上残留的蜡泪,我们都没提暗格里那封永远寄不出的《河防十议》。
铜驼荆棘里的并蒂莲
如今他的乌纱盒成了蟋蟀的宅邸,我的胭脂匣里却长出簇野生的并蒂莲。某个霜晨,我们同时发现那株流苏树不知何时已长得高过围墙,枝条上挂着邻家孩童的风筝,残破的绢面上隐约可见"鹏程万里"的墨迹。
秋风又起时,我把他那件褪色的官服铺在柿子树下接落果。袖口磨损的云纹里爬出几只蚂蚁,搬运着不知哪个朝代遗落的糖屑。他忽然将个温热的柿子塞进我手心:"尝尝,比御赐的蜜饯如何?"果肉裂开的瞬间,我们同时尝到了那年暴雨中溃堤的黄河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