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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古来征战几人回 ...

  •   一轮明月悬于半空,清辉透过纱窗洒进了屋中。
      我坐于桌边,眼瞧着窗外,怔怔出了神。
      李元昊走后,碗儿端了饭菜进来,好言劝慰了几句便退出去锁上了门。

      如今已有三四个时辰了罢。那延州城过不多时便要遭一番屠城之难,难道就静坐在这里等着瞧西夏大军凯旋回来么?我心中暗想,倘若是那范明月定要拼了命去维护延州安危,我有何能耐去阻那千军万马呢?却转念又想,西夏军残忍凶悍,若延州被破,想必更是一番生灵涂炭,心中更是一阵难过。
      门外突的一阵响动,我一惊之下跳了起来,只见一人手提长剑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来人却是贺真。

      只见他急切切的说道:“范小姐,我乃范大人心腹之人,如今李元昊已领了大军逼近延州,请小姐速与我逃离了这里!”
      我瞧着贺真一身西夏将士装扮,心中惊疑不定,说道:“我怎知你的言语可信?”
      那贺真一笑,说道:“贺真奉范大人的令,潜埋在西夏军中伺机通风报信,如今范大人想必得信已是严守以待。那李元昊囚小姐在此定是有所图谋,我斩断了门锁,如今与范小姐一同混入西夏军中,待大军一退,小姐方好入城。”

      我心下暗想,与其被困于荒山野寨中,倒不如得机会入了大宋,风土人情或许还更习惯些,便点点头说道:“不错,我随了贺大人便是,只是我这一身女装……”
      贺真将手中所揽披甲向桌上一放,说道:“这是贺真从兵器库中寻的一身,又牵了匹战马来,我候在门外,范小姐换上了便与我一同混入军中下山,子时将到,大军想是要启程了!”
      此时山下一片号角,战鼓,战马嘶声隐隐传了过来,我心中苦笑,这难道是命运?

      十万大军,声势极是浩大,先遣重甲骑兵三千人做了前锋,人马皆着重甲,武士戴着鱼鳞状面盔,手执长矛,圆盾,马头部胸前护着叶片铠甲。后有质子军五千人助阵,其余步兵近十万人在后随行。众人或执战斧,锤矛,刀剑,□□,我瞧着众多武器暗暗心奇,那贺真与我混于质子军中,一路低声讲解,说及了对垒,旋风炮威力更是咬牙切齿。
      我见前锋军队一排百人,战马皆用铁钩套连了马鞍,齐齐向前推进,数十排的连去,密麻整齐,便问那贺真这是什么阵法。

      贺真与我并骑而行,悄声说道:“此等战马相连的重甲骑兵阵名唤铁鹞子,待到阵前,催及战马奔了过去,纵是马上将士战死,亦能保持队型不变,据说当年李元昊大破回鹘时便是用了此阵型,横扫千军,一举夺下甘州,立下奇功,方被立了太子。”语间也是一片悠然神往之意。
      我听着前军战马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问道:“依你所见,宋军能有几分胜算?”
      贺真黯然道:“我大宋西北边境多年累无战事,如何挡得西夏的国强兵锐?环州、庆州一带,边砦排列甚密,且有宿将刘平、赵振等把守,泾州、源州一带,壁垒坚固,屯兵颇多,只有范大人所守延州之地,兵少马弱,那李元昊竟想由此攻破大宋的防线,这……前日鄜延副总管刘平,副都部署石元孙领了兵前来救援,亦战败,如今范大人只能死守延州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范仲淹活到六十三岁方死,应不至于在此役中丧命,不知是因了什么法子退的兵。
      贺真又说道:“范小姐且宽心,这延州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眼见着这雪势甚大,范大人多守一刻,我宋军就多一份胜算。”
      我点了点头,随着大军踏雪而行了近两个时辰,已觉身上颇冷,所穿西夏军皮铠甲想在冰天雪地之中,若是长久下去挨个几日怕也抵不住。

      只听得前方一阵战鼓轰隆之声,西夏大军两旁举着火把之人将手中火把扬于空中,边摇边口中吆喝着,一片喊杀之声。
      贺真正了正身子说道:“前方已是延州城了。”

      只见一座城池拔山而立,城墙高耸,已是深夜,城头上仍是一派火光通明,数面旌旗大雪中迎风飘摇。
      西夏大军离城门只数百步之遥。此时,军中让出了一条通道,李元昊纵马行到了大军前方。他一举手中长剑,大喝道:“大军听令:今日若拿下了延州,大庆三日,诸位将士各行拿取,城中之物,一律无需上缴!”
      众武士皆高兴喝彩,城头上一人声音却传了下来:“下面的可是西夏皇帝李元昊?”
      一干人等均仰了头去看,但见一人年约五十,白发长髯,一身锁甲,手中握着把长戟挺立城头,身边站着一排将士。

      李元昊一勒马缰,跨下骏马便立了不动,他微微惊道:“正是在下。”
      那城头之人哈哈一笑,声中不尽沧桑,说道:“老夫范仲淹已等候西夏皇帝多时了。我等雪中候了两天两夜,便是知道西夏大军要攻过来。可也让你西夏皇帝吃了一惊罢!”
      李元昊一笑,说道:“好!倒是让范知州久候了。刀箭无眼,你一把年纪身子骨可还架得住?不如开了城门让我大军入内,省却一番垂死挣扎!”
      范仲淹却不答话,吩咐了旁的人一句,顷刻,几团东西便从城头扔将下来。
      我远望去,似是几具尸身,其中一人更是由腰被斩为两段。

      听得范仲淹中气充沛,朗声说道:“黄德和此等懦夫,告饶逃了回来,老夫已将他腰斩,以慑军威!我大宋将士个个是响当当的男子汉,誓死效忠,没得这般没骨气的孬种!这另外几个便是你西夏国的奸细罢,我大宋军中不缺人手,还是还了你们!”
      李元昊一声冷笑,右手一挥,军中云梯,对垒,撞车,□□车便被摆到了阵前。城头上也是一番布置,数排弓箭手守了上来。

      我低声问贺真:“我们两人该如何行事?”
      贺真答道:“且不过去,瞧那西夏军能攻得了几时。”
      一时间,数十架云梯欲架上城头,对垒车上石块火把不断向城中投去,几百人拉着撞车向城门推去,□□车旁武士忙着递箭射出,城头上数百将士亦是忙着射箭,搬送大石砸将下来,城门前一片呼喝惨叫声。
      那李元昊身边数人举着盾牌相护其身,他自拉开一柄大弓,向城头上射去,每射一箭,似有一宋兵倒下,后援弓箭手又源源不断补了上来。

      西夏士兵损伤也颇多,一时间城下已是尸身累累,显是正城门防守甚是坚固,便是云梯刚一搭上,就有宋兵砍断了绳索,云梯一倒,也砸死了城下数十人。十几架云梯上西夏士兵却也侥幸爬到了城头上,和着些守城宋军刀剑相向,殊死搏斗。
      李元昊见得久攻不下,显得甚是烦躁,一番指令,野利玉乞与野利仁荣兵分两路,各带数千人向两侧城门攻了过去。
      那范仲淹战了多时,未显老态,一柄长戟舞了开来,一时未有西夏士兵能近得了身。我仰了头望去,不由心生敬佩,范仲淹的词文是极佳的,却未料到他竟怀了一身好武艺。

      眼见得白雪茫茫的一片开阔之地,如今已成一片血海。我心中迷茫不已,这般厮杀又要持续到何时?
      突的一骑驰了过来,马上野利旺荣大叫道:“主公,那延州西城门已被旺荣攻破了!”
      李元昊大喜,领了一班人马便向侧城门杀了过去。
      贺真说道:“走,随了过去!”我便催马紧跟随其后。
      西城门处地甚是偏僻,城墙已显破旧,城头上士兵私是已死伤大半,只有数十人仍在向下射箭。

      旺荣手下的攻城车已将城门撞裂,门破之处,但见宋军已挤满了城池内门,只待杀出来护城。
      李元昊一声喝令,一直未冲向前阵的铁鹞子军便一排排整齐列在了西城门前。
      身边贺真一脸忧色,说道:“宋军未加严格操练,怕是见了这阵势要乱了阵脚。”
      只不多时,城门已自攻破,里面的宋军杀了出来,两军战做一团。
      我瞧在眼里,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天色已微微透亮,延州怕是撑不过多时了。我随着贺真充着皇帝卫队,守在李元昊身边,若是城破,只得随了进去,不免见得一番屠城惨状。

      我向贺真瞧去,只见他眉头紧蹙,似在沉思,不多时便抬了头,对着我说道:“范小姐,贺真定下一计,只得有劳范小姐,愿我二人之力能转了败势。”
      我心中一惊,却也正色答道:“贺大人有何吩咐,明月自当尽心尽力。”
      他附于我耳边说了一番话,我惊愕道:“贺大人,你何须牺牲至此?”

      贺真道:“如今情势危机,贺真当日潜埋西夏军中,早已做好准备为大宋豁命,以贺真一条命救得延州城千千万万条命,实在是太值得了,哈哈!”

      我心中感慨,初时见贺真,并无特别印象,此刻见他神色凝重,不由肃然起敬,心想无论如何已卷了进来,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能,只盼得延州之危能解,城中百姓便是与我无关,我也不忍再见杀戮,便点了点头。
      此时但见李元昊身边护卫甚多,数人举盾相护,将他围在其中。

      贺真跳下马行了近去,一举手中长矛,向李元昊刺去,李元昊正自向城头射箭,却也反应极快,转了身箭对着贺真射过来,那贺真中箭,冲势仍是不减,直向李元昊扑去,周遭护卫这才反应过来,争相将手中长矛掷向贺真。
      李元昊一声怒喝:“好个贺真!”便跳下了马。那贺真身中数矛,口中狂喷鲜血,兀自拽了李元昊衣袖不放。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马暗暗摸到了李元昊身后,此时一干人等均盯着贺真,正是大好时机。
      我将手中剑轻轻一挥,双手相护抵在李元昊颈上,喝道:“想活命就别动,丢了手中弓箭!”
      他微微一怔,手中弓箭仍是紧握于手。
      我狠了狠心,将剑一送,在他颈侧划了一道,顿时血如泉涌,又低声说道:“还不照做,我并未说笑!”
      李元昊将手一松,弓箭落在雪地上,却只听他轻轻一笑说道:“明月,以为这般就让我回转大军,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罢!”

      我瞧着地上早已气绝的贺真,定了定神,左手将李元昊的嘴紧捂上,对着周围层层包围的西夏武士喝道:“告知两位野利将军,就说你们的皇帝在我手中,若想他保命,速速停了攻城,否则我要了李元昊小命!”
      不多时,玉乞旺荣两人策马奔了过来,见到此番情景,忙叫起来:“莫伤了我家主公!”
      我用剑紧紧扣住李元昊咽喉说道:“速退了兵!是你们西夏皇帝重要,还是区区一座延州城重要,你们自己掂量罢!”眼瞧去,一番混乱中,西城门已是重新抵上,西夏军一时也攻不进去困在城门外。
      野利玉乞犹豫着便道:“这,我们却也做不了主……”
      我哼了一声,剑又送进了两分。

      那野利玉乞瞧了瞧身后久攻不下的延州城,大雪纷落亦是阻了攻城进度,云梯甚滑,时不时有西夏武士自上滑跌下来。
      他微一沉吟,说道:“先退了兵,待回了金明寨再做商度如何?”
      我心中想到,若是挟了这李元昊入城,更是形了围城之势,眼前之计只有将西夏大军支使得越远越好方有转机。便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我瞧着身处囚室,比及那日简陋许多,门外把守的士兵有近二十人。仍是那碗儿来了与我相伴,陆续也知了些消息。原来那日攻城未果,回了金明寨中,李元昊怒极,斩了数十可疑之人,待得雪停之时反转行到了延州,范仲淹仍是死守,时值寒冬,西夏军中御寒之物甚少,李元昊已心生退兵之意了。

      我叹了一声,暗松了口气,问她道:“那日……我用剑将他割伤,伤势……没得大碍罢……”
      碗儿眼珠一转,笑道:“伤势是小,只不过……皇上怕是伤到心了。”
      我心中一紧,低下头小声说道:“他还留我做什么,其实他早就该料得到我会阻止他罢。”说完自己不由暗暗惊奇,何时我已不自觉将自己当做了范明月,按她所想呢。
      碗儿拉了我的手,低声说道:“依我看,皇上倒是存了想接你入宫的意思呢。”
      我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道:“入……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去!”
      碗儿一笑,正待再说,忽进来一武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便退了出去。

      我眼瞧着碗儿,碗儿呆在那里,半晌回过了神说道:“这……连连传来战报,大宋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钤辖王仲宝率军杀入了贺兰山谷,大夏国守将逻逋被宋军战败于长鸡岭,如今都城兴庆危及了,皇上领大军来攻延州,兴庆军备虚弱。皇上刚下了令,命全军撤离,回去救急呢!”
      我一时心情复杂,问碗儿:“那李元昊要如何处置我?”
      碗儿拉我起了身一字一句转述道:“严加看管,随军而行,押入宫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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