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瑟》头顶大白鹅

12、不甘

　　“在下姓孔，行三，单名尘，幸会幸会。”夏清严一字一句，像背书。
　　孔三顿时苦了脸，“你这……算在回忆你我初逢？往事不堪说，你这又何必……”
　　“你不是孔尘，而是孔德尘。”此言一出，孔三那张小脸登时惨白惨白的，比当初夏清严听见要自己弹琴时候还要凄惨。
　　“孔氏一族，辈分乃是皇帝所赐，改回去吧，你并没有配不上这个名字的地方。”夏清严好像没有察觉到孔三的失态，仍然很认真地劝说道。
　　“配不配得上，我也不知道。他们逐我出祠堂的时候，给我的理由是，像我这样自甘堕落的人，只会玷污圣人的家训声名。家谱上的名字……也早已一笔勾了……怎么改回去？”孔三在手里笼着一朵梅花，半开玩笑似地说。
　　“喜欢男人并不是罪过。你怎么要求我为你弹琴的，就怎么改回去。”夏清严的声音依旧平淡，和他婉转的琴音完全不相衬，但孔三却笑了。
　　他最终笑着说：“好，等我以身殉国之后，你要留下来，把我的名字刻在碑上。这样，后来人看见了，就会知道，我孔德尘，乃孔氏嫡子长孙，俯仰之间，无愧天与地。”
　　随后，他用手轻轻一弹，袖子里的梅花落在了地上，而后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我不清楚他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这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敬佩一个男人。
　　夏清严左手抱着琴，右手拎着我，在亭子里站了一会，也缓步离开了。
　　自此之后，他与孔三再无谋面。
　　因为决战来得突如其来。就在当天夜里，瑟瑟的风吹过梅园的时候，江岸边忽然响起了号角声。
　　夏清严连夜出发，骑在马上的他绷紧后背，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剑！我觉得这才是他期待的时刻，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哪管今夕何夕，哪管明日何日！
　　隐隐地，在我身体深处，也升起了饮血的渴望——如果，如果这就是夏清严的选择，我愿陪他走到最后一刻。什么龙神，什么命运，什么家国天下，统统甩到脑后！
　　我想不到我也会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况且我也来不及想，因为夏清严很快将我自腰间抽出，用我砍下了第一个仇人的脑袋。
　　当剑锋挑下头颅，我作为剑的灵魂也苏醒了，不停地有过去的画面挤入我的脑海。
　　因为埋在江底而失去的那些记忆，它们争先恐后地涌过来，随着鲜血的喷溅，我能记起越来越多——但同时越来越多的记忆也令我更加恐慌。
　　江岸燃起烽火，金人的铁骑源源不断地冲击长江防线。
　　“将军，东岸守不住了！”
　　“将军，金人从西边冲过来了！”
　　“将军，我们先退吧！”
　　夏清严挽剑而上，抖落一地仇人的鲜血，向天喊道：“谁敢退？”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却分明看到他眼角的红光，视线忽然定格，心里砰砰跳得厉害。
　　这个人，这副模样，这样握着我——我曾见过的，曾见过的！
　　头痛欲裂，还没等我整理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就成了一片死寂，接着，我看到有鲜血，自夏清严的胳膊上蔓延开来。
　　他被砍中了，我脑子嗡嗡的，只顾聚齐剑气冲上去报仇，还没等我挨到，夏清严忽然收剑回退，此时一个传令官叫道：“不好，金人冲破防线向宫里去了！”
　　他勒马回防，但这边金人的攻势依旧猛烈，阻挡着他回撤的步伐。
　　宋本来兵寡将少，孔三已尽可能给了他最多的兵力，至于宫中的侍卫，就连一小股金人的骑兵都是挡不住的。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不，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