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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难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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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的两边本就聚集起许多让道的行人,见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道士驾的马车里喊叫,那叫一个反响热烈,怕死不怕死的全都围过来,连厉王府的车队都顾不上看了。
林止二人所坐马车的一边车轮子又被卡在车椽边,速度直接慢下来,围观人群轻轻松松聚到车跟前。那玄清道长顿感芒刺在背,又慌又怒,可是面对给撕得稀巴烂的轿布无力回天,这个时候哪里还敢上去藏人。
“救啊……呜!”双儿的脖子让林止掐住,阻止她再出声。
这一慕让看热闹的众人措手不及,喧闹的声音静了那么两息。与此同时,正路上缓缓行驶的大轿里传出一声妇人惨烈的呻吟声。
众人懵了……
“我乃蜀中西岭神医罗氏亲传弟子,这道士假借患病之名骗我上山欲行不轨,请贵人救命!”
这话是林止喊的,是朝着对面惨叫的豪华大车而喊。喊得有多用力,掐双儿脖子的手就有多使劲儿,双儿预感自己真要死在这神经病小姐手上。
林止话闭,双儿感觉脖子一轻,终于得以呼吸,还没来得及冒出半个音,又迎来林止的新指示:继续喊!
“救命啊——”我的命真特么真苦啊。双儿心好累,不是说好一起友好合作的吗?
“二位姑娘,赶紧跳到我身后来。”
林止一怔,发现一副高大的男子身影档住了晚霞,让她置身在安全的阴影之中。男子冷然面对欲冲过来的道士,侧脸对着她和双儿。
林止眼圈一红,立时想到这个人是谁了。他叫庄棽,父母双亡,近郊棽山枫林村人士,是个猎户,今日是刚卖完猎物归家。凭着一把子蛮力气和好箭术,前来抱不平。
下一刻,他将一拳抡翻狗道,三日后,将被狗道陷害充军,最后死在边关。
原来他就是庄棽,此时余晖映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根根可见,每一根都昭示着他的冷峻和刚毅。林止仔细看向这个黑黑的、竖挻的、上一世没有记住的侧脸,连对面趔趄翻下来的王府老稳婆都没注意。
“砰!”
狗道仰面而躺,庄棽扬起打过人的劲拳大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岂能容尔等恶道……”
“神医罗的弟子?”老稳婆的声音比庄棽的声音还大,因为她带着哭腔,在嘶吼。
“我……”林止抬头。
话没说完,老稳婆大叫:“快请!”
稳婆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官非常俊秀却面含焦急的男子,那眉宇间特有的郁色,让林止前世爱进了骨头里。不是周远季,还能是谁。
稳婆双手稀稀淋漓,不知沾了些什么东西,急切道:“快快,谁是罗神医的弟子,立即上轿替娘娘接产。”
双儿这时反应迅速了,推林止:“姑娘,赶紧吧,救人呐。”救的是贵人呐!
所有人的目光全被轿中正在生产的贵人吸引过去,除了玄清师徒和紫洪观的车夫,还有庄棽四人。随着林止和双儿离开烂轿走向路中的大车,玄清翻身爬起,解开栓马绳骑马遁了。走之前,阴毒地看了一眼林止,还有庄棽。
“妈妈,劳烦马车行快些,进城之后既取参汤来。此刻,请给我一把剪刀……”林止平了平气,已经历过一次,她努力冷静地应对。
若说前世她还有些慌乱,现今好了许多。
“好的好的,还有什么需要老身做的,姑娘尽管使唤。”稳婆不知煎熬了多久,双眼布满血丝。
轿中平睡的厉王妃这是第三胎,前两胎是已然成人的两个儿子,跟他们的父亲一样,年初双双战死北疆。估计敬爱厉王的百姓都巴望着王妃这胎也是儿子,让戎马一生的厉王有后,让王妃后半生有靠。
但林止知道,这将会是一位小郡主,能活下来的只能是女儿。前世,当她抱着孩子出来时,周远季是大松一口气。
年近四十产子本就凶险,何况还是脚先出。林止握了握右手手心,从胸衣里把贴身放着的羊皮包取出来,深吸一口气,准备施针。
厉王妃睡得很沉,再大的响动也唤不醒,看来刚刚那一声叫喊已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前世的林止当时也不懂为何非要产在进京的途中,就不能停下来生产后再走吗?后来才知晓缘由。此刻她回想刚刚见过的那些森严冷肃的士兵,他们应该不是王府护卫,而是皇帝的御卫军。只执行一种死命令,哪怕道士当着他们的面奸淫掳掠,也是不管的。
老稳婆和双儿四目炯炯,随着林止手上的银针移动,分明是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林止吐出一口气,先在孕妇的人中处扎下一针,紧接着动手解开亵衣,方便在腰际和胸口施针。完毕之后,孕妇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黑白分明,直直盯着林止。
看得双儿大气都不敢出,赫然醒悟现在她的小命是跟神经病小姐绑在一起的。
“娘娘,民女会助你平安生产,您有多少力气就用多少力气,感觉疼就喊。”林止轻声说道。
此时,轿驾大副度晃荡着朝东城奔,帘子一嗒一嗒乱响着,双儿低头缩在轿尾,老稳婆咬紧的牙齿就没松开过,林止的沉着冷静与轿中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稳婆见王妃的目光看过来,忙不迭地边磕头边说:“娘娘吉人天相,娘娘吉人天相,遇到了圣手罗的亲传弟子……”转头问林止:“你你你叫什么?从前可有接生过……”
厉王妃只愣怔了小许,眉头一皱,便打断稳婆的话,温柔地朝林止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突然,她又用力睁开,不想被倦意打败,不能再睡过去。
双儿抹汗,暗道还好遇到的是一个愿意配合的。“等等,剪刀不用消毒的吗?”她猛地捉住林止握剪刀的手,事到临头,双儿也不那么害怕了。
“消毒?”
“用火烧啊。或者开水煮。”双儿急道。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小姑娘胆子真大。
“不用,不碍事的。”
“会感染!”双儿咬着牙小声道,喉咙发紧。
“感染?”林止不耐了:“你是说溃烂?”话闭,找准位置一刀剪下,高声道:“娘娘,用力!”
双儿听到皮肉破开的声音,心下大急,再低头一看立即哑了。忙问:“你的剪刀边缘怎么变成白色啦?”
林止一边继续施针一边轻抬厉王妃的盆腔部位,朝双儿和稳婆道:“快将娘娘扶起来。”
“扶?扶起来?”稳婆和双儿皆是一脸懵懂。
“扶起来,快!”林止的口气不容置疑。
神医罗,大荣国响当当的人物,能起死回生能枯骨逢春的大医啊。常言说病急乱投医,都到这份上了,信不信的,把人都拉进了轿,不信也得信了。稳婆本是坐姿,赶紧蹬腿挪到厉王妃身侧,用肩膀将人托了起来。双儿有样学样,暗暗替林止捏了一把汗,又暗悔自己当初为啥不学产科。
厉王妃真沉,车夫得了令,马车又是卯足了劲儿奔,四十多的稳婆和十四岁的双儿东倒西歪差点承受不住。
“娘娘,您是女中豪杰。”再经历一次,林止对厉王妃忍痛的功力依然钦佩:“现在您能蹲下来吗?放心,我的手一直会捉住孩子的脚……”
她的话没说完,厉王妃就向腰部用力,严格遵照大夫的指令真要往下蹲。
在此途中,林止敏锐地捉住了胎儿另一只脚,甩掉鼻尖的汗水急道:“娘娘,躺下,快躺下!”
就这样,厉王妃躺在双儿和稳婆躬着的脊背产下了恩和小郡主……
孩子浑身青紫,孩子母亲只看见一个布满血痕的小肉包就脱力晕了过去。
“这……”稳婆没待松口气知道大事不好。
林止没看她,倒立,掐人中,拍屁股一气呵成。孩子软弱无力的哭声如期而致。
“咚!”稳婆也倒了下去,老命保住了。
“可生了?”轿外是周远季的声音。
林止瞳孔微缩,双眼一寒,低头用软布包孩子。
双儿这时凑过来,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小小软软的嫩肉大包子,顺便提醒林止:“你又得去救醒大人。”
“你不怕?”前世接生并没有双儿这么一号人物,林止此时方知她真的是与众不同。
“这个……怕呀,当然怕呀,差一点上山变成妓女,又差点目睹一尸两命,怎能不怕。”
什么跟什么,林止把孩子交给她,准备给王妃缝合下身的创口。自言自语:“没醒,就少受些罪,若是痛醒了,正好少一桩事。”
双儿张大嘴巴,喃喃道:“你的心也真够硬的。”又道:“对了,奶妈呢?”
别说奶妈,连贴身的婢女都没有一个。没看从头至尾除了那些护卫和一个稳婆,外加一个细皮嫩肉的府医,就没别人么。
“给孩子先慢慢喂点温开水。”林止没抬头,屏心静气捉紧了剪刀,细细开剪手中的一条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