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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渡口(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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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杨佑安尚未说话,杨佑平就抢先接口慢慢道,他背光,脸上阴暗,让人想不到这便是前边那个随意的近乎谦卑的男人,“佑安你别忘记你跟我的约法三章,你若是再这么恣意妄为,我现在就把你拎回家。”
杨佑安沉默了一下,看得出尽管没事的时候,她可以跟这个二哥没大没小,但是一旦有事,则恭敬的很。
裴姓男子温和道,“杨兄弟,咱们出去说可好?”
杨佑平看了看裴姓男子,微小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自己收起了香炉,装进包裹,拿着斗笠,掀开门帘就走了出去,他一出去,众人只觉恍然若失,之前那一股清香气转淡,继而消散。
杨佑安再对众人一抱拳,转身跟着她二哥便走了。
裴姓男子也不答话,微微一笑,对身边那个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一点头,在裴姓男子之前,拿着一个包裹便走了。
几个人出了客栈,发现雪居然停了,天上圆圆的月亮照着大地,明晃晃的一片银白色。杨佑安爽朗的一笑道,“二哥,你还说雪三天之后才能停,你看我牛脾气上来要渡江,老天爷照顾我,立刻就变了天。”
“你以为老天爷是咱们爹啊?这说变立刻就变的,三天后才能彻底停。”杨佑平白她一眼,闷闷道,“你一下子破坏了两个约定,杨佑安,你再惹我我就把你捆回家。”
杨佑安吐了吐舌头,笑了起来,又想忍住,嘴巴瘪着,杨佑平摇摇头,道,“你笑吧。”
杨佑安银铃一样的笑声洒在茫茫夜色中。裴姓男子跟着哈哈大笑,屋檐上挂着的雪似乎被颤动,簌簌的抖落下来。
“裴兄,”杨佑平等他们笑声渐止,道,“舍妹不懂事,我自会带她离开,裴先生,累你出来,我们兄妹万分过意不去。”
“哦?”裴姓男子道,“杨兄弟,在下姓裴名远骋,你年纪较我轻,称我一声远骋兄也不算亏,至于我刚刚说渡江,你看现在月色正好,趁夜渡江,温上一壶酒,不好吗?难道令妹都敢,你却……”他没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
杨佑平点点头道,“远骋兄,小弟确实害怕的紧,一怕自己有用之躯喂了江中鱼虾,二怕舍妹有什么闪失,这就比拿我喂鱼虾还可怕。所以冒险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做,万万不做。”
杨佑安低着头,微微叹口气,却并不反驳。
裴远骋眼中带笑的望着杨佑安,道,“杨姑娘,你的意思呢?”
杨佑安抬头,眸子在月色下璀璨如星,不无遗憾道,“我都听二哥的,裴大哥,对不起,我出尔反尔,让你为难了。”
裴远骋摆摆手,道,“不妨碍。”
“老爷,”那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裴远骋身边,低着头声音沙哑道,“船根船工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咱就出发。”
裴远骋道,“也罢,那就咱们自家人走吧,”他转头抱拳道,“杨兄弟、杨姑娘,今日有幸结识二位,在下长安、洛阳、江都等地皆有住处,打听‘裴府’就可找到,日后不论二位到了哪,去在下处如去自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咱们定当再见。”说完,他转身要走,只听杨佑安道,“且慢!”
裴远骋没回头,听见杨佑安低声恳切道,“二哥,我知道你觉得这样不够安全,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觉得咱们这样不对。裴大哥是因为我才从那个暖烘烘的客栈里面出来连夜渡江的,可我现在却……却……你可不可以宽容些?”
“佑安,”杨佑平慢条斯理道,“你要知道你不对,下次就别这么冲动,多少次了,二哥跟你说不要这么任性……”
“二哥!”杨佑安跺跺脚,道,“我知错了……你先说,到底我们跟不跟着裴大哥一起渡江在教训我好不好?”
“佑安,”杨佑平略带谴责的道,“你知道不知道爹娘是怎么疼爱你的,你要是有一点儿事,你让爹娘怎么承受?你不是你一个人的,懂不懂?”
“是……”杨佑安声音地下来,闷闷道,“都是我的错……”
裴远骋不露声色的笑笑,转身道,“杨兄弟,在下常年在水上走,若你相信我,在下可担保渡江不会有任何意外。”
杨佑平左右看了看,一边是裴远骋自信而从容的面容,一边是杨佑安恳切的小脸儿,不由得愁眉苦脸道,“罢了罢了,那就跟远骋兄你走这么一遭,杨佑安啊杨佑安,爹娘怎么就又生了你?”杨佑安欢呼一声,挽住杨佑平胳膊,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二哥疼我,不亚于爹娘,对吧?”
三人一行,后面跟着裴远骋的两个手下到了江边渡口,只见江上一艘大船,在月色下显得威武雄壮,江面粼粼,两岸白皑皑,好似仙境。
登上船,船工们各就其位,裴远骋让手下那名面无表情的男子牵走了杨家兄妹的马,自己则带着他们两个到了最大的船舱。舱内甚为开阔,陈设简单,却甚为精细,杨佑平细看来,暗自惊讶,仅仅一艘船上的物件,就不是凡品,价值不菲,这裴远骋究竟是什么人?杨佑安则直接欢呼一声,左顾右盼之后笑道,“裴大哥,你家里定是有一个宝藏。”她说的坦然,毫不做作,裴远骋凝望杨佑安清澄的眸子片刻后微微一笑,道,“总不及杨姑娘的。”
杨佑平淡淡看了裴远骋一眼,没说话。
三人刚坐定,就有个眉目如画的小童掀帘子托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一坛酒,三只杯子,到了桌子前,毕恭毕敬的放下,而后施礼下去,全程一言未发。裴远骋打开酒坛子,便是扑鼻的香气,他端着坛子就要先给杨佑平倒,杨佑平轻轻一挡,微笑道,“远骋兄,对不住,小弟生平滴酒不沾。”
裴远骋眉头一挑,道,“当真?”
杨佑安点头道,“二哥说的是真的,他从来不碰这些,我们在家喝酒他都皱眉,说我们浊气熏天。”
杨佑平道,“小弟不能陪主人浮上三大白,心中有愧,远骋兄这船上,我看是必然有琴的,不如趁月色正好,江水正明,酒香正浓,我便弹首古曲,以作附和,如何?”
裴远骋笑道,“如此甚好。”说完便唤小童,吩咐他把琴拿来。不一会儿,小童便抱琴而来,交给杨佑平,杨佑平将琴平放,打量一番,而后又勾搭几下,道,“好琴。”说完,他便旁若无人的弹起琴来。船舱的帘子用两个小银勾挂在两侧,烛光月光交映成趣,琴声水声互为呼应,夜风阵阵,带着水气、雪气,清新怡人。
裴远骋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带笑,听着杨佑平一首高山流水,宁静致远。半晌睁开,只见一身白衣的杨佑平长发微动,恍恍忽真如仙人一般,不禁赞道,“好人,好景,好琴。”
杨佑安却已到好了酒,举杯道,“二哥平日厌烦学文厌烦学武,听见就皱眉头,更能躲则躲,只有这一琴一棋却是持之以恒,二十多年孜孜不倦,到了后来所有的师傅都说二哥境界以非常人可比,没法子教他啦!”
裴远骋叹道,“杨兄弟爱好竟这般雅致,愚兄佩服。”
杨佑安道,“裴大哥,你可知我二哥为何喜欢这琴棋?”不等裴远骋说话,杨佑安就忍不住笑出来,“因为二哥从小就立志要当仙人,你看这小说里记载神仙遇见凡人,不是下棋就是抚琴,二哥要为以后遇见神仙做准备,所以才这般刻苦。”
裴远骋道,“了不起了不起,其志可嘉。”说完,跟杨佑安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杨佑平不以为意,依然不紧不慢,悠闲自在的抚琴。
裴远骋一大杯酒下肚,神采奕奕道,“今日竟然能认识二位,裴某幸甚。”
杨佑安双颊微醺,笑道,“这话该我们兄妹说才是。”
裴远骋微笑不答,片刻道,“敢问杨姑娘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杨佑安低下头,半晌道,“裴大哥,一方面,二哥出来乃是为了游历天下寻仙问道,并无固定的路线,我们只是想先往北,再慢慢返回南方,我则是跟着二哥长长见识;另一方面,我们两个出来也想找找我们失散了二十四年的大哥。”
“二十四年?”裴远骋惊愕。
杨佑安点点头道,“不错,这事说来话长,那时候还没有二哥和我——二十四年前,爹娘带着大哥从洛阳回江都的路上,遇见三十六名贼人,那群贼人大多武功平平,只是领头的一个人卓尔不凡,他从我不会武功的娘那里一把抢走了大哥,我爹为了保护娘,杀尽了三十五个缠住我娘的小喽罗,可终究跑了那个领头之人。我爹动用了很多关系,四处寻找大哥,可是他就算把沿途所有的山寨掘地三尺,也再没有找到大哥。后来,有了二哥跟我,可爹娘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大哥。”
裴远骋沉默会道,“杨姑娘,说句不该说的,既然你爹娘寻找二十四年都没有结果,你们出来……”
杨佑安爽朗一笑道,“人跟人之间都是有缘份的,爹娘那么多年煞费苦心找不到大哥,或者就是因为大哥需要我们去找到呢。比如说裴大哥你,若不是我们两个从家出来,不也是遇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