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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青青水中蒲(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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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一个把头发给剪的男细碎的男孩儿急冲冲地跑到了我的跟前跟我道歉。
我捂着我的脖子,笑道:“得亏不是一把刀子,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够站在这儿说话了。”
男孩似乎更加紧张了,一个劲儿地道歉。我叹气,其实我并不需要他的道歉的,不过我总不好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了他,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为人老实特别好欺负?但李嘉乐似乎并不愿意我为难他,竟是跟我摇摇头,我只好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我没事,你下次注意就是了。”
男孩儿这才如蒙大赦,空气中又重新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在男孩儿走远后,李嘉乐对我刚才的做法有些不赞同,“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但是你就是拼命地不肯放过任何……”
“嗯,你说的不错。”我没有否认。
“我刚才在便利店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有听到吗,还是你听到了却不愿意说出来呢。
“我说了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他这样说,“不是想要知道那些事情吗,那就继续走吧,我找到了几张照片,顺着照片里面找下去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知道的。”
转移话题。
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我也奈何他不得,正如他明明知道我,却也无法让我做出退步一样。
“照片?说来听听。”我也掏出了包里他的那些昨天给了我的资料,“回去后我就睡了,现在打开看也不算迟吧。”
他顺手拿过一份,“是被他援助过的学生的名单……人有些多,光看名字也不认识几个。”这样说着,他伸手一指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你看这个人他叫宋前程,这可不好。”
“你说他前程都给送了,这一生可啷个办?”
他不时跟我说几个人名,然后跟我点评那些人的名字如何,在连续说了好几个人之后,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够了。”
“你现在找他们死亡的原因,有些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我见过出车祸的,头出了血,车是个大车子,人死没死不知道,一群人围在那里,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打电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久,我奶奶散步回来了,问我围在那里干什么,我说,‘车撞了个人’……”
见他还想要说,我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是愿意说的,我却不愿意听,好端端的谁要听那些事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你看这个人,他背后的那个房子上面的英文字母是不是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剥皮!”我两异口同声。
SKIN——
n.皮;皮肤;…皮肤的;(兽)皮;毛皮;皮张
v.剥皮;扒皮;削皮;擦破(身体某部位的)皮肤
“诶~别说是剥皮了,这词儿分明也有皮肤的意思。”我说,“这种死法太不正常了,说些正常点儿的吧。”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于是我又主动提起了刚才不愿意聊起的话题。
“正常的……那些大型工厂,员工几万人的,哪年不死几个,有的猝死,有的自杀……还有学校,挂了科的大概也会想寻死吧。”
“你少他娘的放屁!”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女孩子家家的,少说脏话。”李嘉乐替我将喝完的奶茶扔到了垃圾桶后说,“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李嘉乐想要留我吃顿午饭再走,我拒绝了他的提议,也懒得去思考他眼里的色彩到底意味着什么。昨晚上明楚已经生了我的气了,今天要是还跟李嘉乐吃午饭,说不定我今中午连门都进不去了。
天气已经渐渐冷了,我今早上给自己加了衣服的,但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够,实在是太冷了。走在街上,都很少有行人了,明明前几天人还很多的。
这让我颇有些郁闷,顿时觉得这天地虽然大,但是哪儿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不过在走到了家门口时,我又将这些想法给尽数给抛却了。
“舍得回来了?”明楚给我开了门后,又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我往桌子看去,桌上还有一些苹果皮,苹果正在她的手中。她在给苹果削皮儿,那些苹果皮在她的手中似乎格外听话,不曾断裂。这让我心中生出了一些挫败感,我走到明楚跟前,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明楚削完苹果皮,自己啃了一口后又给我,我笑她,“你也不怕姐看了说你啊。”
“我就是这样削苹果的……呵,我会怕她?”她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她,她一直都活在明晚的影子之下。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回了一句“来了”!透过猫眼看清楚了是谁后给人开了门。
“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爷爷身体已经不行了,以前他走路声音是叮叮当当的,可是他现在走路是沙沙的,奶奶跟他说话也是……他就在奶奶跟前,可是他听不清楚,我在隔壁房间,隔得老远就听到了,人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见,他‘啊啊’,他是真的老了,可他也是真的不服老……”
“他是如何不服老的呢?”我眼睛直视着她,说实话我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但是都说这样是有礼貌的表现,我得做个有礼貌的人。
杨娜想了想,“他是不服老的啊,他一定要去广东,要去做他的生意,他说他耳朵聋,但是他的眼睛还能够看,姑姑要接手他的生意,他却不愿意,说姑姑不会说话,姑姑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听不进去,我和奶奶也劝他,可他仍旧要走的。”
“你跟不愿意他走吗?”我知道我这话问的不合时宜了,然而杨娜却没有生我的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们家里人又有什么人要他去呢,他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自个儿也是知道的,可他非要说人要有钱,要活的高档,不能够活的低贱了,人活着要争气,他就是要争那一口气的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连奶奶都说了我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就觉得讨厌,但他仍旧不愿意听的,我还想要劝他,可是奶奶说我是小辈,我太小了……”
“你确实还没有成年,确实还小。”我说出了这个事实,尽管她口中的小并不是我现在的这个小。
“嗯。”她也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我说他,我说他年纪大了,体力已经跟不上,他是一直看不起我姑父的,觉得我姑父好抽烟,又不肯老实做活,但是我姑父好歹年轻,就是现在想要好好整,也是可以重头再来的啊,他呢?谁愿意投资一个老人?他跟人说话人跟他说了啥也听不见……他就是要那一口气的啊!”
“他以前总是跟我说太多的东西,我不愿意听,现在我说的那些话呢,他也不爱听……妈的病也还没有好,还在医院里头,我的一千块钱还放在柜子里头锁了的,我该回去了,再见。”她说着就要起身。
“要吃顿午饭再走吗?”我留她。
“不了不了。”
“你怎么看?”明楚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问我。
我理了理自己垂落到耳旁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丝儿,“还能够怎么看,人老了总是会糊涂的。”
“是啊,人老了总是会糊涂的。”明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学着那些中年老男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看着老气横秋的,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不过我也不清楚我的哪句话调动了她的神经,只好保持缄默,免得又惹来她的怨怼。
“你说,是不是从未出生会更加好一些?”
“……”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老张走的时候,我也只是埋怨她为什么要抛弃我,但是也没有想自己到底该不该出生,我把自己的出生给当作了理所当然。
“我傻,你怎么会回答我呢。”
她的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我没能够听清,大概是在说我傻吧。很少有人说我傻,至少从来没有人当面跟我这么说。她是头一个,有些新奇,但是我并不生气,甚至觉得她并没有说错。
“雨又有些大了。”
我自顾自地说,关上了窗子,阻隔了窗外的冷空气,但在关窗户的时候,飘进来来一些雨,雨水顺着冷冽的空气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跟他玩的怎样?”
“还行吧。”我随口一说,又脱掉了外套,现在的气氛令我觉得压抑,一直是她在问我话,有些像是警察在审罪人,我实在觉得不舒服。
她可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说道:“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了。”
“谈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以前你没有恢复记忆吧,我觉得你傻,是个小傻子,不,你比我大,应该是个大傻子,可是自从你恢复了之后,我们两个人之间反而不如……”她的泪珠子眼眶里打转,说着说着就要伸手抹眼泪。
我从来不知道她的泪腺也能够这样发达,见她这样心里也跟着觉得难受,可是我这双脚却像是扎根在了这地板上怎么也挪动不了半步。
“是啊,我总是这样嘴笨,这样子的我你都愿意包容,很感谢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跟她说出这句话后,她的脸就红了,跟大闸蟹似的。这个形容不太好,红了的大闸蟹已经失却了生机,她的脸却是充满着生机,教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盯着我,声音虽然小我却听到了,“嘴巴这么甜,怪不得他整天都来找你,最近你都没有什么时间在家里陪我了,明晚她又要去青蛙女人那儿。”
“哈哈,青蛙女人。”我笑。
“还笑呢,青蛙女人这个别号可还是你给人取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明楚虽然这么说,还是从善如流了,跟我一起说那女人是青蛙。
“她不是青蛙么?”我故意装傻,那会儿失掉了记忆,自然是看到人像什么,就要怎么喊,那个女人得亏生的不胖,不然说不准就成了我嘴里的“猪脑壳”了。
“是,是你说的都对。”明楚也清楚我并不是与她争论对错,干脆地承认了青蛙女人这个别号。之后这青蛙女人无论是个什么名儿,活在我们口中的,也始终是“青蛙女人”。
“明晚她仍然没有解决问题么?”
明晚的能力我和明楚都清楚,确实是个挺有能耐的人,可惜跟明楚不太对盘,连带着也跟我有些不对盘。若是外人见了,定然以为我跟明楚才是亲姐妹,事实上却是,她们两个才是亲的。
我从来不曾怀疑明晚的能耐,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对她是有些害怕的,由此可见。她对小孩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当然,拿我跟小孩儿比,未免有失偏颇。不过作为一个失去了某一段记忆却又再度想起来的人来说,确实很痛苦。
“还没有。”
大概是三年前吧,我来到了明楚的家,一开始明楚看不惯我,毕竟我不是K的亲生女儿,没有哪个亲生女儿是待见父亲的养女的。可是明楚跟明晚的关系实在是太差劲了,因为这个缘故,明明是养女的我,反而跟她关系好了,我们也达成了统一战线,一同对付比我们年长的明晚。
明晚是不屑于跟我们两个争斗的,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比我们两个大点儿,也认定了我们两个撼动不了她的地位。毕竟她是K的长女,她占了个先。且不说这些,就是外头的舆论对她也有利,上次明楚也说了,外人从来只知道明晚,哪里有知道明楚的。
这就是明晚吧。
一个从来就不曾把我们两个给放在眼里,但是却被我们两个给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
“李青青,我先去睡个午觉,你也睡,等会儿雨停了说不准就要去学校的。”
“不会吧,这雨下的这么大,就算停了,外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干的了的,学校哪里会有这么变态。”我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跟着她走进了房间,就是等会儿不去上学,现在补个眠也是好的。
“你放心,我们学校就是这么变态。”
……
我想了下我们学校多的吓人的作业量,再想了一下去年子病毒横行,别的学校都放了假就我们学校还在那儿宣传“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我不得不说,明楚说的确实没有错。
我们的学校确实挺变态的。
雨仍旧在下,哪怕是关了窗子仍旧能够感受得到一股冷意,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的错觉。而在这股子冷意之下,却又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搭上我肩上的手轻拍,明楚轻声道:“睡吧,有个好梦。”
我很想反驳她说,现在是中午不是晚上,哪里有人能够白日做梦的。但是想起她昨天不愿意搭理我,又想起了李嘉乐跟我聊的天,我决定还是先不说了。
明楚见我实在有些冷的受不了,给我拿过身旁薄薄的一层毯子给我盖在身上,有了这层毯子我觉得好受多了。
“午安。”
我跟她说,也跟我自己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太阳呢?”
我喜欢在冬天出太阳时坐在长板凳上晒着太阳,偶尔有一两个老奶奶坐在我的身旁,听着她们说话。她们的对话有些是我听得懂的,有些是我听不懂的,不过大多数我都听得懂。有时候心情好了,或是想聊天了,我也会跟她们攀谈几句,甚至是一聊天就是好几个小时过去,好像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有一个朋友,我单方面冷了她一年——”
“她转来我们班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她不跟我说话,我就再也不理她了,但是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看她,反正看到她跟其他人玩的很好,心里有些不舒服。”
“过了十五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她跟我说了话,我就自然而然的继续跟她玩了。之前她没有等我,我等了她几天她都没有来,我就很伤心,然后一直没有去找她。问了另外一个玩的不错的,那个人说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我,我就更加伤心了。”
“有很多快乐回忆的朋友挺多的,只要我过得去,就都是快乐的回忆了。但是自己一直在为难自己啊。”
我看着闭着眼睛睡了的明楚,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只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我躺在床上,虫子的声音渐渐大了,在脑海里。我一直以为虫子只有在晚上才叫的,原来白天也会叫,在脑子里嗡嗡了一会儿后,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