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引》安寒士

24、余美人

　　自那夜过去之后，沈姮与言九宸的关系倒也没有说更进一步，又或者说退一步。

　　毕竟沈姮都是仗着所谓的合作关系，对他向来都是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不过言九宸也不恼，虽然为了什么雨露均沾不能长期留在缀霞宫，但是渐渐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上喜欢时不时就往缀霞宫跑一跑。

　　事情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虽然宫中对曹充媛的事情也在议论纷纷，但是这种秽乱后宫的事情简直是男人的避讳，故而最多是背后里说说，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是九嫔之末，不就是死了一个嘛，前不久也死了一个呢，不过渐渐地，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是新晋的妃嫔但凡位份升到九嫔之中，便会有人下狠手，就是为了自己后宫霸主的位置不让人抢走。

　　本来前面所说的话，还会让人觉得是沈姮，毕竟她是九嫔之首，且正是皇上新宠，两个充媛也是从她入宫以后才发生的，但是后宫霸主四个字，却是直指容贵妃了。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可能吧，谁不知道后宫中虽然皇后的位份最高，但是容贵妃的权利最大，她哪里有必要做这些事情？且我听说先前死去的那个韩充媛是容贵妃的左臂右膀呢。”一个粉色服饰的宫女拔尖了声音道。

　　一个水青色服饰宫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容贵妃权利最大，不正是应了那句后宫霸主了，我可是听说那个韩充媛虽然名为容贵妃的左膀右臂，但毕竟后来有些恃宠生娇，后来死的那个充媛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夺了皇上的宠爱，也难怪了容贵妃要对付她。”

　　粉蓝色服饰宫女嗤笑了一句：“惹谁不好，偏生惹容贵妃娘娘，说起来我看那沈昭仪也是要到头了，听说先前就是招惹了容贵妃，还被太后特地召去问话了呢，这九嫔的位置上也没剩下几位了，虽说九嫔之首，容贵妃捏起来也不过像是捏死只蚂蚁。”

　　粉色服饰宫女正要说话，抬眼间马上花容失色，其他两名宫人见状自然也回头，吓得忙跪倒在地，身如抖筛：“见过贵妃娘娘。”

　　容贵妃搭着红菱的手缓缓地走上凉亭，身边跟着的正是方才他们说容贵妃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沈姮。

　　其实她们站在假山下已经有不短时间了，只是那三名宫人仗着假山顶上居高临下容易看到人，一时间说得兴起了，这才没有察觉突然出现在亭子脚下的容贵妃众人。

　　容贵妃在假山的石凳上落了座，双目连看都懒得看跪着的三个宫女。

　　红菱是惯会服侍容贵妃的，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奴才，且不说你们说的这些话是无中生有，就说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嚼口舌的，按宫规拔舌都是轻的了。”

　　三人本来是说地得意，但那是因为主子不在的情况下，现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哪里敢说什么，连连磕头求饶。

　　容贵妃待得三人嘭嘭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止住她们：“行了，磕的本宫听得头都疼了，本宫且问你们，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们的？”

　　三人自然面面相觑，要知道这些话都是宫里人乱传得，哪里知道是谁先说起的。

　　粉蓝服饰宫女倒是个大胆些的，壮着胆子答道：“这些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间屋子里几十个人，也不知道谁先挑起来的话题，一传十十传百……”

　　“哦？一传十十传百，本宫倒是不知道这后宫的规矩竟然已经荒废成这样了，”容贵妃一声冷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跪在地上的人身子一抖，“红菱，传本宫命令，后宫之中再有此类红口白牙妄议主子的事情，直接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身为德仪宫掌事，红菱一听自然会意，上前指挥了几个嬷嬷便将那三名宫人押了下去，既然容贵妃要颁布这条命令，那么自然要杀鸡儆猴，这三人恰好送去尚宫局里，也好让众人都看看说主子是非的下场。

　　容贵妃一双杏目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姮：“你瞧瞧那些奴才都说的什么话，你觉得本宫一只手指，能捏死你吗？”

　　沈姮迎着容贵妃的目光微微浅笑。

　　要知道这句话不好回答的地方在于，倘若你说捏得死，怕是要将容贵妃置于不仁之地，扣一个冤枉容贵妃不和睦宫中姐妹，臆想容贵妃随时打压后宫嫔妃的罪名过去，这哪里能善了的。

　　但是倘若说捏不死，任谁听了估计都会怀疑沈姮有爬到容贵妃头上之嫌，而容贵妃头上的是皇后，也就是说，这么说的话就直接得罪了皇后与容贵妃两个人。

　　“容贵妃姐姐生来尊贵，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素闻太后娘娘是个喜欢念佛的，容贵妃姐姐定然也是菩萨心肠，相信即便嫔妾真的是一只蚂蚁，容贵妃姐姐也不会舍得捏死，再说你我姐妹之情，岂容这些宫女区区几句风言风语就能挑拨了去的。”沈姮波澜不惊，出口的话自然是避重就轻。

　　容贵妃本来也只是试探一二，不打算深究，听得舒坦自然也就揭过这一页了。

　　不料想一个宫人匆匆忙忙求见，容贵妃不在意地挥手让她进来，却见那名宫人行了一礼便道：“娘娘，方才太医诊断出来翠微宫的余美人怀了皇嗣，现如今皇上、皇后娘娘都往翠微宫去了，不知道娘娘要不要过去？”

　　“不去……”容贵妃没好气地将手中的罗帕往桌上一扔，平日里目中满是威严的双眸竟然蒙上了一层薄雾，又将罗帕捡了起来，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柳昭媛去翠微宫了吗？”

　　沈姮还记得这个余美人似乎是皇后那边的人，也难怪她会这么生气，之所以问起柳昭媛，怕是一则为了方才说的不去而找回面子，二则自然就是柳昭媛同为有身子的人，而位份却是高得多，去了的话能压制住那位的嚣张气焰。

　　宫人垂首：“奴婢并不知晓，一听到消息就忙着来禀报娘娘了，柳昭媛那边估计要稍晚一些才能收到消息吧。”

　　容贵妃方才已经出过了气，现在已经是缓了过来，听到这句话之后面上已经没什么怒色：“那你就去柳昭媛那处告诉她这个消息，看看她有没有去翠微宫，没有的话就说本宫让她去翠微宫看望余美人。”

　　那名宫人告退了去，容贵妃这才望向沈姮：“说起来，沈昭仪妹妹进宫两个月有余，应该还没有见过妃嫔有孕时候的待遇吧。”

　　沈姮知晓这怕是容贵妃想去翠微宫，又拉不下方才的面子，所以问自己话，为了找个台阶下，故而笑道：“嫔妾自幼便为父祈福，这别说妃嫔有孕了，寻常人家有孕是什么，嫔妾都还不知晓呢。”

　　容贵妃乐得她配合，起身道：“走，本宫带你去见识见识，不过你是个位份高的，以后这待遇比翠微宫那位只高不低，说不定皇上一高兴，便晋了你的妃位，到时候我可就不用叫你沈昭仪妹妹了，而是沈妃妹妹。”

　　在容贵妃的打趣声中，才到这假山来没多久的众人又移步行了下去，待得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才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候着，容贵妃与沈姮分别上了肩舆，一前一后地往翠微宫去了。

　　才进了翠微宫，就发现平日里不甚热闹的翠微宫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一些妃嫔听到皇上亲临余美人所居住的翠微宫知秋阁中，就都簇拥着往这边来，不过心中对着余美人是羡妒非常，要知道皇上虽然登基多年，但毕竟子嗣绵薄，即便是诞下一个小公主，对于低阶妃嫔来说也算是有望了。

　　余美人位份不高，这知秋阁自然也不会是宫中多好的地方，本就不大的屋内堪堪容得下众妃嫔，妃嫔们按位份高低从里向外排着，沈姮是与容贵妃一起进的知秋阁，这才感觉到容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威严，才乍一出现，众人便自然而然站到一边，让出一条大道来。

　　还没进到里间，便听到皇后口中的吉祥话不断，口口声声的都是小皇子，沈姮仔细观察了一阵容贵妃面上的神色，见其只是勾起唇角微微冷笑，还继续施施然走了进去。

　　走入里间，这才看到床边坐着的正是言九宸，一旁站着的温言软语的皇后，皇后身边还有浅笑的萧庄妃与只是到场以表恭贺的琴妃，跪在床边把脉的正是太医院院判陆太医，他那一旁站着三个垂手而立的太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余美人的脉象真的是有喜之兆。”陆太医收起盖在余美人手腕上的丝帕与手下的脉枕，这才对着言九宸磕头道喜。

　　皇后一听自然是喜笑颜开，双手合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有了身孕一般：“恭喜皇上，贺喜余美人妹妹，愿余美人妹妹诞下皇子。”

　　容贵妃虽然看不得皇后如此嘴脸，但是毕竟现如今的场合之下，也不能说些不好听的话，与沈姮二人上前行礼之后，便言笑晏晏道：“难怪我说早上的时候，听到德仪宫外面的喜鹊叫得正欢，原来是宫中有这般大的好事发生，真是恭喜皇上以及贺喜余美人了。”

　　眼见着萧庄妃与琴妃也都说了吉利的话，沈姮不可避免地也道了恭喜，而门外众妃嫔自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齐声在外屋行礼道喜了起来。

　　余美人在太医给自己请平安脉之时得知有了身孕，欢喜得不知如何自处，但又害怕是太医把错了脉，心中难免患得患失，而后来通报道皇后处，太医院一共来了四名太医确证，方才太医院院判亲口所说，这才知道自己真真切切是有喜了，接踵而来的恭贺声似乎要将她淹没了。

　　一时间，余美人俨然已经忘记了这屋内还有皇后、容贵妃等平时可望而不可及的高位妃在，她恍惚间甚至觉得这里只有她、皇上与自己的孩子,喜不自禁地倒在言九宸的怀中，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腹中摸去：“皇上，这里有了我们的孩子。”

　　言九宸扫过沈姮垂首的容颜，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帝王坐拥三千后宫听着确实美好，但也有着自己的无奈之处，就像现在的样子，哪怕是逢场作戏也得唱好这一出，揽过余美人的肩，却是对着众人宣了口谕：“着今日起，晋余美人为余婕妤。”

　　皇后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容贵妃却是捏紧了手中的罗帕，侧身看了看门外，眼中露出一丝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