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的轮回道途》倾泠月

14、晋时风流

　　“大父，阿遂可是送信来了？”郗超挑起竹帘步入内室。
　　案前郗鉴正递过手中书信，面带喜色，“是，你来看看，阿遂在莒南不但击退敌兵，还自段氏鲜卑手中收回了沂南县，虽说只是一县之地，但以阿遂的年纪，首战便得全功，实在难得。”
　　郗超取过信，快速浏览过，“凭阿遂的本事，此事不难。我倒是担心她亲自上阵杀敌，毕竟年纪太小，而北虏却个个高壮如牛，就怕她受伤了，信中也没说。”
　　“有亲兵跟随，若真受伤，她信中不说，他们也会要禀报。这会没有消息，显然阿遂并无不妥，你莫要忧心。”上过战场的郗鉴倒是更为放心，“且她已说过，待沂南诸事安置妥当后便会回来，不用几日你便能见到她了。”
　　“嗯。”郗超暂时放下忧心，“大父，姑父、姑母与安石先生已至离京口大约五十里的驿馆，约莫着明日能到，阿父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迎迎。”
　　“子房、逸少乃汝长辈，去迎迎也好。”郗鉴收起书信，“听闻安石家的郎君、娘子皆是芝兰玉树，你也可看看。”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一眼郗超。
　　郗超是个聪明人，闻言知意，“大父是要为我求娶谢氏娘子？”
　　“他家咏絮娘子听闻才貌非凡。”郗鉴也没将话说死，“一世夫妻数十载，总要你中意才行。”
　　“诺。”郗超既无特别欢喜但也无抵触。说实话，这两年他出入名门著族，见过的郎君、娘子不知有几多，但无一人能及得上自家阿妹，所以他虽然年少，但君子之思却不见影儿。
　　在郗家祖孙谈起王、谢两家时，驿馆里谢安、王羲之也在说郗家。
　　临窗前的榻上，谢安与王羲之相对而坐，观花闲谈，隔间里可以看到郗璿与谢道韫在说话家常，庭院中谢韶、谢玄、王献之几个小儿在嬉戏玩乐，年长的谢朗、王凝之等则在吩咐婢仆们安置随行的部曲、行李。
　　“子房很喜欢阿姜，我本还想着让阿姜做儿妇呢。”王羲之慢悠悠地拈起落在窗前的花瓣。
　　“郗家娘子由郗公亲自教养，定也不差。”谢安眯着眼睛享受着暮色微风。
　　“我家儿郎多，阿姜、阿遂都可为儿妇。”王羲之笑道。
　　谢安斜睨王羲之一眼，“逸少，炫儿非美事哉。”作为目前仅有一个三岁儿子谢瑶的中年男人觉得他被拥有七子的友人伤害了。
　　“哈哈哈……”王羲之大笑。
　　自收到郗鉴的信后，王羲之、谢安心中都估摸着郗家是想要与两家结亲，否则不会专门嘱咐要带着小郎君、小娘子来交朋友。而与郗氏联姻，两人都十分乐意。
　　目前的郗氏家主郗鉴身居太尉，位高权重，而且老当益壮，还能掌权多年，虽第二代郗愔、郗昙人才平平，但至少可以守成，更且第三代郗超这两年却已令名远扬，显然郗氏后继有人，而郗家娘子目前虽不曾传出什么名声，但只一点——郗公亲自教养——便足以。
　　王家儿子多，唯一的女儿早已嫁人，所以王家不会嫁女儿到郗家，而与郗超年龄相近的谢家娘子却有谢道韫。而谢家也无与郗家娘子年龄相近的郎君，反倒是王家有王徽之、王操之，所以王羲之、谢安只以为郗家是要从谢家娶位娘子，从王家择一女婿。
　　“无奕可有信？”王羲之询问。
　　“阿兄愿与郗家结亲，阿嫂也无异议。”谢安道。这说的便是谢奕，字无奕，乃谢道韫、谢玄的亲爹，阿嫂便是其妻阮氏。
　　“如此我却要恭喜安石能得佳婿。”王羲之将手中的花瓣搁在两人间隔着的案几上，原木几案上嫣红的花朵格外夺目，“阿出乃是逸群之才。”
　　“郗家郎君的令名我早有耳闻。”谢安对郗超也是相当满意，“只是郗家娘子当年出生百日便由郗公亲自取名，显见珍爱，且这些年都亲自教养，却不曾听闻过其人其事，真是怪哉。”
　　郗家目前嫡出仅郗超与郗昭两人，同为郗公教养，一者已令名远扬，一者却默默无闻，细细思量确实有些微妙。
　　不过王羲之作为早已见过郗昭的人，心情倒是颇为坦然，“阿遂虽无阿姜的咏絮之才，却宛若冰玉，聪慧剔透，异于常人。”
　　“哦？”谢安听得友人这般形容，倒是起了好奇心，“如此，待到郗家我倒要好好看一看这郗家娘子。”
　　这个时代的人很是喜欢品鉴人才，而谢安身为当世名士，其盛名之远，便是北方诸胡都闻名，且有不少的粉丝，得他评鉴的人物，无论是美名还是恶名，那真真是一朝闻名天下知。
　　而此刻在他们谈论中的阿昭正在叮嘱诸属下。
　　“诸庶务由马素协助陶县令督管，兵事则邓寻总领。”
　　“诺！”
　　“邓寻，汝驻守沂南，东可取莒县，西可取蒙阴、平邑，相机行事。”
　　“诺！”
　　将诸事安排妥当后，第二日阿昭便带着亲卫、健婢们离开了莒南县，但她却并没有直接回京口，而绕道去了当年与郗昙遭遇鲜卑胡骑的地方。
　　天有些阴沉，阿昭下马，看着这片山谷，与当年并无二致，只有野草、荒地，曾经的鲜血、残肢、骸骨都已被湮埋。
　　她矗立片刻，而后将装着初战血衣的木盒放置于当年鲜卑起灶的地方，吩咐点火。
　　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阿昭想着，若此地真有怨魂，那此刻这燃烧着的北虏鲜血染尽的衣裳，定能告慰他们。
　　昔年北虏在此杀人食肉，今日她以北虏鲜血人命为祭，此为因果轮回。
　　轰然一声，一瞬间，阿昭只觉得神魂一跳，仿若飞升高空，俯瞰下方，方圆数里皆在眼底。
　　风吹过荒地沙沙作响，有虫鼠飞快爬动穿梭，有野花轻轻摇曳，有山上的落叶飘然而下，有马儿扬蹄踏步，亲兵们静静侍立在她的周围，还看到她自己默立荒野，目视青烟，神情空渺。
　　只一瞬，神魂飞坠，落回原位，阿昭再回神时，只觉得神清目朗，有着从未有过的清爽舒服之感，而周围十米范围内的动静似乎全都在她的感应之中。
　　阿昭知道刚才她的修为进阶了，那一瞬间的感悟令得她入道了，十数年修炼，终是一朝跨入门槛。
　　是的，阿昭虽然修炼了十来年了，但一直都还不曾跨过修道的门槛，直至此刻她才算是一个修道之人。
　　也因这次进阶，她略是领会了一下作为法宝的轮回珠有些什么妙用，但是——因为它受损严重，未修复前啥妙用也用不上，哦，还有一个算不上用处的用处——储物空间。
　　作为顶级的至宝，储物不过是最最低级的功能之一，但目前因为阿昭修为低微，所以仅能开辟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空间，估摸着她能存几颗金豆子，想要有大用，且待她修为提高吧。
　　阿昭长舒一口气，看着青烟燃烬，转身上马，“回京口。”
　　“诺！”
　　整齐的两百余人拥簇着阿昭离去，原地只余一堆灰烬，风吹过，扬起灰尘飘扬，转眼间，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