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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肖裕肖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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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卫生间的通风口吹着微凉的风,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弥漫。
沈十洲刚点燃烟,就有个穿着浅灰色卫衣的男人走过来,指了指他手里的打火机,语气客气:“你好,能借个火吗?”
他点点头,随手把打火机递过去。
男人接过道了声 “谢谢”,两人便隔着两个隔间的距离,各自倚着墙沉默地抽着烟,只有烟雾缓缓升腾、散开。
没一会儿,男人先掐灭烟蒂,精准投进墙角的垃圾桶,冲沈十洲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推门离开了。
沈十洲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刚要起身,眼角余光却瞥见洗手台上落着一部黑色手机。屏幕还亮着,锁屏壁纸上,伦敦眼的夜景在夜色里闪着暖黄的光。
他心里一动,连忙抓起手机追出去,可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早已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抬腕看了眼手表,离尤木里登机还有段时间,干脆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失主回来寻找。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那个男人匆匆跑回来,额角还沾着层薄汗,卫衣的帽子滑落在肩头,露出利落的短发。
他一眼就瞥见靠在卫生间门口的沈十洲,眼睛瞬间亮了亮,脚步都加快了几分,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兄弟,你是不是捡到我手机了?”
沈十洲把手机递给他,男人接过来按亮屏幕,指尖飞快按亮屏幕,解锁后径直点开相册,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目光紧紧锁着那些照片,直到确认每一张都还在,紧绷的肩膀才骤然垮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沈十洲,眼底还带着未散的庆幸,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却更显真诚:“谢谢,手机里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沈十洲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不客气,举手之劳。”
两人并肩往登机口走,走廊里的广播正循环播报着飞往伦敦的航班信息,电子屏上“登机口C23”的字样格外显眼。
沈十洲瞥了眼男人手里攥得发皱的登机牌,随口问:“你也要去英国?”
男人点头,抬眼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也是?”
沈十洲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我不去,我太太要去UCL读硕士,我送她到这儿。”
“UCL?”男人脚步顿了顿,意外地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淡淡道,“真巧,我在UCL读博。”
沈十洲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心里的牵挂好像轻了些:“那还真是巧了。以后我太太在那边,要是有不懂的,说不定还得麻烦你多照拂。”
男人没多犹豫,只简洁地应了三个字:“没问题。”
尤木里正站在登机口前的长椅旁张望,双手攥着登机牌,眼神一直锁着走廊入口的方向。看到沈十洲的身影,她立刻快步走上前,语气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心:“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十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轻轻蹭过她耳后的碎发,笑着解释:“没事,刚才多抽了根烟,没耽误事儿。”
夫妻俩正说着话,身边的男人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扫了尤木里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问沈十洲:“你太太?”
沈十洲点点头,转头对尤木里介绍,语气带着点安抚:“刚在卫生间碰见的,他也是UCL的学生,跟你一趟飞机,以后在学校说不定能照个面。”
说完,他抬头看向男人,伸手想握个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沈十洲,这是我太太,尤木里。”
男人却没伸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温度,透着股疏离的冷意,只说了两个字:“肖裕。”
他的眼神扫过尤木里时也没停留,很快就移开了视线,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掏出手机低头刷着,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和刚才道谢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刚才还带着点离别的沉郁,此刻倒因这意外的偶遇,添了几分安心的暖意,连空气都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清脆的提示音,温柔的女声循环播报着:“前往伦敦的CA937次航班开始办理登机手续,请各位旅客携带好证件,前往C23登机口的值机柜台办理。”
尤木里攥着登机牌的手指倏地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
沈十洲弯腰,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衣领,将刚才被风吹乱的褶皱一点点理平整,动作细致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他又从她手里接过护照和机票,逐页翻看确认,连机票上的登机时间都反复核对了两遍,才将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回她手里,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清晰:“到了那边,落地先给我报平安。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随时给我打电话,哪怕是半夜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牵挂,“最重要的是,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条件。”
——“不能不要我,不能忘记我。”
尤木里用力点了点头,眼眶瞬间红了,水汽在眼底打转,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我记着呢。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少抽点烟,别总熬夜工作,要按时吃饭。”
话还没说完,沈十洲已经伸手将她紧紧抱住。手臂收得那样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留住这最后一点温热的距离。
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那股淡淡的栀子香漫进他的鼻腔,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可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再也不能随时看到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尤木里心里也不好受。出国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她想趁着年轻找回迷失的自己,更想给这段受了伤的婚姻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真到了要转身离开的时刻,不舍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蹭过他西装上淡淡的雪松味,这是她熟悉了多年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格外贪恋。
“我等你。”沈十洲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不管要等多久,我都等你。”
两人就这么抱着,仿佛要把彼此的温度刻进骨子里。周围办理登机的人渐渐多了,行李箱的滚轮声、旅客的交谈声、广播里的提示音缠在一起,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屏障,明明就在耳边,却扰不到他们之间的沉默。
那沉默里裹着千言万语,藏着说不出口的牵挂,在人声嘈杂的机场里,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又汹涌的告别。
直到广播再次响起,尤木里的肩膀轻轻颤了颤,才慢慢松开手,用指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该走了,你不是还约了人一会儿谈生意,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
沈十洲点了点头,却没有动,看着她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值机柜台,直到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转身离开。
走出航站楼时,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编辑了一条短信:“一路平安,到了第一时间给我说,照顾好自己。”
此时,飞机的机舱门已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尤木里轻轻抚过身下的真皮座椅和柔软的羊绒靠枕,这是他的心意,怕她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受累,特意订了头等舱。
她刚将安全带扣好,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沈十洲的名字跳了出来。信息里只有短短一句话,简单的文字却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挠在她心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屏幕上的字迹。
她在屏幕上慢慢敲下回复,每一个字都格外郑重:“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
空姐提示关机的声音在机舱里想起,尤木里盯着屏幕上“已送达”的提示,迟迟才按灭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用手背蹭掉脸颊上的泪痕,转头望向窗外。
夜色中的机场灯火璀璨,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要努力找回那个独立、自信的自己,这样才不辜负自己的坚持,也不辜负沈十洲的等待。
走廊对面的肖裕一直靠在椅背上,无意间瞥见她抹泪的样子,眉头轻轻蹙了蹙,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上的纹路,心里掀起了一丝翻涌。如果裴涪浅当年离开时,也能对他有这么一丝不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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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小时后,飞机的起落架平稳触碰到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跑道,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最后归于平静。
机舱内的顶灯缓缓亮起,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乘客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迎接这段英伦旅程的开端。
尤木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陌生的机场景致,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藏着一丝初到异乡的茫然。她正打算起身去拿头顶行李架上的包,身旁的肖裕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伸手轻松地将那个不算轻巧的包取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座位旁。
“谢谢。”尤木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总觉得麻烦别人不太好,尤其是和肖裕还不算熟悉。
肖裕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转身又去拿自己的行李。
等两人都整理好东西,随着人流往机舱外走时,尤木里忍不住开口:“肖裕,等会儿取完行李我自己打车去UCL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特意等我。”
肖裕脚步没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没事,我也要回学校,顺路。”
尤木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肖裕认真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再次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肖裕依旧是简洁的回应。
两人随着人流来到行李提取处,传送带上已经开始陆续输送行李。尤木里的目光紧紧盯着传送带,生怕错过自己的箱子。肖裕则站在她身边半步远的地方,双手随意地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肩膀微微垮着,姿态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没过多久,尤木里的行李箱就出现了,肖裕上前一步,不等尤木里动手,就弯腰将箱子从传送带上搬了下来。
尤木里连忙上前想接过箱子:“我自己来吧,挺沉的。”
“没事。”肖裕一只手就拎着箱子,另一只手还提着自己的行李,看起来毫不费力。
尤木里看着他轻松的样子,也只好不再坚持,心里却越发觉得过意不去。
从行李提取处出来,两人并肩朝着机场外的出租车等候点走,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洁的地砖上滑过,只留下轻微的声响。
一路上,尤木里愈发觉得肖裕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走在身侧,目光偶尔扫过前方的指示牌,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她也刻意放缓了语速,没过多搭话,坐进出租车后,也只是将目光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发呆。
伦敦的街道满是鲜活的异域风情,红色的双层巴士顶着圆滚滚的车顶,慢悠悠地穿梭在车流里。两旁的建筑多是浅米色的砖墙,带着弧形的窗棂和复古的雕花,斑驳的墙面仿佛藏着百年的故事,浓厚的历史韵味顺着风飘进车窗,轻轻裹住她的思绪。
不久后,出租车稳稳停在UCL校门口,两人推门下车,脚步不自觉慢了些。偶尔有几句轻浅的对话,大多是尤木里指着路边的标识,轻声询问伦敦的天气,或是UCL教学楼的方位。肖裕总是侧耳听完,用简洁明了的话回答,从不多说一个字。
就在尤木里低头数着脚下的石板路时,肖裕突然侧过头看向她,声音比之前稍沉了些:“你也是北京人?”
尤木里摇摇头,轻声回答:“不是。我和我丈夫都是陕西人,他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我是中学去的西安,一直在那边读书、工作。”
听到“西安”两个字,肖裕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想起了自己那个命途多舛的姑姑。
姑姑生前一直定居西安。小时候,他常跟着父母去那里探望,西安的一草一木、街头巷尾的烟火气,都在他记忆里刻下了深刻印记。只是后来,姑姑因与裴涪浅父亲的爱恨纠缠,早早离开了人世。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踏足过西安。
如今猝然听到尤木里提起这个地名,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正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两人继续往前走,尤木里突然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糟糕,我还没给十洲打电话报平安呢!”
她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解锁后尝试拨打沈十洲的电话,可屏幕上却一直显示无法接通。她又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肖裕看在眼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说道:“用我的吧,你刚到这边,手机卡还没重新办,暂时打不了电话。”
尤木里接过手机,心里满是感激,连声道:“太谢谢你了。”
她快速输入沈十洲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十洲,我到UCL了,一切都顺利,你放心……嗯,肖裕也在,他帮了我不少忙……好,我知道了,等我办了电话卡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尤木里把手机还给肖裕,再次诚恳地表达了感谢。
肖裕接过手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直接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开口问道:“你在哪?”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眉头微微蹙起,随后说道:“那你在八角大楼等着,我马上过去。”
又听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冷呵,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逯湘凝,助人为乐,你这是在给胥己诚积德。”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挂了电话后,肖裕依旧帮尤木里拎着行李箱,脚步加快了几分,朝着八角大楼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在八角大楼前的花坛边,逯湘凝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等着。她穿着一件亮色的卫衣,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远远看到肖裕走过来时,还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可当她看清肖裕手里还帮着一个女生拎着行李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微微收缩,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这是肖裕?”逯湘凝在心里疯狂嘀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确认站在不远处的人就是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肖裕。
可那个主动帮女生拎行李、还放慢脚步配合对方节奏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肖裕吗?她不会是因为早起赶过来,所以眼花看错了吧?
回想当初自己第一次来UCL的时候,那时候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在校园里绕了半天都没找到宿舍,正好碰到肖裕从图书馆出来。她连忙上前问路,结果肖裕只是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地嘲讽:“连路都找不到,还来什么国外读书?”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尴尬得不行。
那时候的肖裕,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可现在,他竟然会主动帮一个女生拎行李,还耐心地跟在对方身边,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等肖裕和尤木里走近,逯湘凝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快步上前,趁着尤木里低头整理背包带的间隙,暗暗用胳膊肘怼了怼肖裕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好奇和疑惑:“你移情别恋了吗?”
肖裕斜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毫不客气地说道:“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逯湘凝撇了撇嘴,不服气地皱起眉:“那你干嘛这么热心帮人家啊?还特意把我叫过来帮忙,想当年你对裴涪浅都没这么好态度。”
一听到“裴涪浅”这个名字,肖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炸毛了,“你再提这个名字,信不信我把你踹飞!”
他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怒火,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逯湘凝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不敢再提这个名字,只是小声地瘪了瘪嘴,嘟囔着:“不提就不提嘛,那么凶干嘛。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长出了颗良心?怎么对着我就从来没这么善良过,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肖裕冷冷瞥了她一眼,语气毫无温度:“谁让你喜欢胥己诚?敌人的女朋友,自然还是敌人。对敌人,没必要善良。”
逯湘凝听了,淡淡应了声“哦”。她故意顿了两秒,慢悠悠转过身,摆出要往校门口走的架势,声音轻飘飘的:“行吧,敌人这就走,不碍你眼。”
“逯湘凝,别在这演戏。”肖裕一眼戳穿她的拙劣伎俩,语气里满是嫌弃,“助人为乐的光荣传统半点儿没学到,果然是跟胥己诚那狗东西待久了,连良心都染黑了。”
逯湘凝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时,脸上那点假意的疏离早已散去,只剩憋不住的不服气,却也懒得再跟他斗嘴,反正每次跟肖裕吵架,她从来占不到便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不满,转头看向尤木里,脸上立刻漾开友好的笑,主动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逯湘凝,肖裕的朋友,也在UCL读书。”
尤木里连忙抬手回握,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笑容带着几分腼腆:“你好,我叫尤木里,叫我木木就行,很高兴认识你。”
细细的声音像浸了温水,轻柔又温和,让逯湘凝心里那点因肖裕而起的不快,瞬间消散了大半。
“你是今年的新生吧?”逯湘凝收回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生。她穿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头发温顺地披在肩上,干净又文静,倒真像刚入学的模样。
尤木里点点头,指尖轻轻攥了攥背包带,语气里带着初到异乡的局促:“对,我是历史系的研究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好多事情都不太懂。”
“研究生啊?”逯湘凝心里悄悄犯了嘀咕。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尤木里的模样,总觉得和自己年纪相仿,可她和肖裕都已经在读博了,按说研究生该比他们小几岁才对。
尤木里似是看穿了她没说出口的疑惑,轻轻笑了笑,主动解释:“我本科毕业后工作了好几年,去年才下定决心继续深造,所以比同届同学可能大一点。”
“原来是这样!”逯湘凝恍然大悟,心里顿时有些羞愧,刚才不该随便揣测别人。她连忙笑着打圆场:“怪不得呢!不过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经历过社会的人,看着特别清爽,就像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
尤木里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补充:“其实我都结婚快五年了。”
“什么?!五年?”逯湘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不可思议。她上下打量着尤木里,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气质温婉干净,完全不像结婚多年的人,“你看着也太年轻了吧!我还以为你顶多刚毕业呢!”
尤木里忍不住笑了,点头应道:“对,我毕业后没多久就和先生结婚了。”提到“先生”二字,她的眼神不自觉软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事。
“那你跟你先生感情肯定特别好!”逯湘凝一脸笃定。能在毕业后就坚定走进婚姻,还时隔多年为了深造远赴异国,背后一定有稳固的感情支撑。
尤木里想起沈十洲送她去机场时的叮嘱,嘴角笑意更深,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那……你该不会都有孩子了吧?”逯湘凝又好奇追问,眼睛里满是探究。
尤木里连忙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没没,之前工作太忙,后来又准备申请学校,要孩子这件事暂时还没在我们的规划里。”
逯湘凝闻言,夸张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连宝宝都有了呢!”
她刚准备再说点什么,旁边的肖裕突然皱起眉,语气满是不耐烦:“有完没完?你是来调查户口的?”
逯湘凝立刻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头怼回去:“我跟新同学聊天怎么了?你看看人家,一毕业就结婚,感情多好!再看看你,现在还是个没人要的单身狗!”
“你不是?”肖裕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当然不是!”逯湘凝立刻挺起胸膛,像是宣告什么,“胥己诚可疼我了,比你这种冷血的人强多了!”
肖裕不屑地“切”了一声,别过脸去:“恨嫁就去找胥己诚秀恩爱,别在这烦我,懒得听你废话。”说完,他拎起尤木里的行李箱,对她说:“走,先送你去宿舍。”
尤木里快步跟上肖裕的步伐,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UCL的校园景致勾住。红砖垒砌的古老建筑爬满苍劲青藤,阳光穿过梧桐枝叶筛下细碎斑驳的光影,金发学子抱着书本步履匆匆,偶尔飘来几句轻快笑语,空气里满是学术的沉静与青春的鲜活交织的独特气息。
逯湘凝快步跟在两人身边,嘴里依旧不停歇地说着:“木木,你住的宿舍离教学楼近吗?我们博导办公室就在主教学楼三楼,以后要是有什么学术问题,随时都能找我帮忙!对了,学校食堂的番茄牛腩饭超级好吃,就是每天排队的人特别多,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尤木里笑着点头:“谢谢你啊,湘凝。我住的宿舍是之前申请的校外公寓,离学校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听中介说周边还有超市,生活应该挺方便的。”
“校外公寓好啊!我和肖裕也都住在校外。”逯湘凝眼睛一亮,“比校内宿舍宽敞多了,就是晚上回来要注意安全,伦敦这边有的小巷子路灯不太亮。对了,你会做饭吗?要是不想吃学校餐厅,我们可以一起去超市买菜,我做饭超好吃的!”
肖裕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毫不客气的讽刺:“你做饭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逯湘凝立马气鼓鼓地反驳:“胥己诚就说我做的饭最好吃!”
“你也信一个大头兵的话?”肖裕嗤笑一声,“他待的那地方鸟不拉屎,能吃到什么正经东西?八成是饿狠了产生错觉,把你那些东拼西凑的‘组装菜’当山珍海味。再说了,也就他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才会把你当天仙捧着。”
逯湘凝连白眼都懒得翻,怼回去:“你见过世面?见过世面还在一棵树上吊死。”
“谁说我为了她吊死了?”肖裕眉峰一挑。
“我指名道姓说谁了吗?”逯湘凝挑眉回敬。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逗得尤木里忍不住弯了嘴角。她忽然想起程砚和林薇,他们也是这样一路吵吵闹闹,最后吵进了婚姻里。不过听肖裕和逯湘凝的对话,两人分明是各自心有所属。
肖裕没再跟逯湘凝纠缠,脚步微微放缓,等尤木里跟上来,才轻声提醒:“前面路口有个斜坡,拉行李箱的时候小心点,别磕到轮子。”
尤木里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谢谢你提醒,我都没注意到。”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果然有一段不算平缓的斜坡,连忙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逯湘凝撇了撇嘴,小声对尤木里说:“你别理他,他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很关心人,却总爱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肖裕听到这话,回头瞪了她一眼,逯湘凝立刻闭上嘴,对着尤木里做了个鬼脸。
三人穿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尤木里住的公寓楼下。那是栋只有三层的白色小楼,墙面刷得干净透亮,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浅光。门口的木架上摆着几盆天竺葵,红的、粉的花瓣开得热烈,翠绿的枝叶顺着花盆边缘垂下来,风一吹就轻轻晃着,连带着整栋小楼都透着股温馨又整洁的生活气。
肖裕拎着那只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到公寓楼下时停下脚步,侧身转头看向身后的尤木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有钥匙吗?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
“有的有的!”尤木里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包里翻出钥匙,快步上前想接过行李箱把手,“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刚到,先歇会儿。”肖裕的语气依旧平淡,目光扫过公寓楼门口的楼层标识,补充问道,“公寓是几楼?有电梯吗?”
“在二楼,有电梯的。”尤木里连忙回答,心里满是感激。她原本以为肖裕只是顺路送她到楼下,没想到还会主动帮忙搬行李,这份细心让她在异乡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三人跟着电梯指引牌走进公寓大厅,肖裕拎着行李箱率先踏上电梯,尤木里和逯湘凝跟在后面,电梯门缓缓合上,数字按键从“1”轻轻跳到了“2”。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房间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客厅里摆着简单的沙发与茶几,卧室里则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书桌。空间不算阔绰,却收拾得一尘不染,透着股清爽的规整感。
肖裕将行李箱放在客厅角落,目光快速扫过空旷的房间,才开口叮嘱:“窗户要记得关好,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水电费账单会每月寄到门口的邮箱,要是看不懂英文,可以找我帮忙翻译。”
尤木里连忙点头:“好的,我记住了。肖裕,今天真是太谢谢你和湘凝了,等我收拾好家里,一定请你们来吃饭。”
“客气什么呀,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逯湘凝摆了摆手,笑容爽朗,“对了木木,你把我电话记下,以后不管是缺东西还是有别的事,随时给我发消息。”
两个女生麻利地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逯湘凝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轻轻拍了拍尤木里的胳膊:“我下午还有课,就不耽误你收拾东西了,明天咱们约着一起去超市采购吧?”
“好啊,明天见!”尤木里笑着应下,眼里漾着暖意。
肖裕和逯湘凝刚转身要走,尤木里突然想起什么,快步从随身包里掏出两袋真空包装的东西递过去:“肖裕,湘凝,这是我从西安带来的肉夹馍,虽然不是刚做的,但味道应该还不错,你们尝尝。”
“哇!肉夹馍!”逯湘凝眼睛瞬间亮了,立刻接过来,语气里满是惊喜,“我早就想吃西安的美食了,木木你也太贴心了吧!”
肖裕看着那袋肉夹馍,眼神微微一动。恍惚间,他想起姑姑生前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也是这样把刚做好的肉夹馍塞进他手里,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尤木里递来的另一袋,声音比刚才轻了些:“谢谢。”
两人离开后,尤木里轻轻带上房门,指尖触到微凉的门板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空旷的房间里,心里那份初到异乡的茫然竟淡了许多。
她没有急着整理行李,先是走到窗边,抬手推开磨砂玻璃窗。风裹着青草的气息涌进来,耳边立刻响起小鸟清脆的鸣叫声,偶尔还夹杂着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的细微声响,这些鲜活的动静,让冷清的房间瞬间有了烟火气。
她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风里的青草味渐渐漫进每个角落,才转身回到客厅,动手收拾行李。
一件件熟悉的物件被摆进柜子、铺在桌面,原本陌生的空间渐渐被自己的气息填满,一点点染上熟悉的痕迹。心里的归属感也像藤蔓般悄悄攀长,慢慢裹住了整颗心,冲淡了初到异乡的局促。
另一边,肖裕和逯湘凝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
逯湘凝拆开肉夹馍的包装,狠狠咬了一大口,馅料的香气漫开,她含混不清地开口:“木木也太温柔了吧!肖裕,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人超好?跟裴学姐比起来呢?”
肖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别再提这个名字。”
逯湘凝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提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不过说真的,你今天对她很不一样,以前你连帮我递支笔都不愿意,今天竟然主动帮她拎行李、还提醒她注意安全,你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肖裕猛地停下脚步,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她是中国人,在机场她丈夫又帮过我,同胞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说完,他径直加快脚步朝着教学楼走去,背影透着几分刻意的生硬。
逯湘凝站在原地,嚼着肉夹馍又撇了撇嘴,心里忍不住嘀咕:谁信啊!她难道不是中国人吗?别说主动帮忙了,他不冷言冷语怼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哼,反正她就是觉得,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