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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肉条醋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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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宫宴特别多。也不用寻风做饭,大大小小的应酬,就足够整个黎华殿的吃食了。
寻风这些日子闲得很,待在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晚的皇宫很寂静,不像外面还有打更的更夫举着锣,到了点满街地敲。
宫外一定很热闹吧。新年的时候,各家都会上街去采买年货,小孩子手里有了压岁钱,就一定会出门玩耍。摔泥人买爆竹,甚至是到小河边去打水漂,能玩的可多了。
她抱着膝坐在床上,盯着窗户看外头。红色的宫墙,上头还有雕刻精致的琉璃瓦,再往上,还有几个枯枝,剩下的都看不清了。
对了,琉璃瓦上还有厚厚的雪,又白又整齐,还没有人用杆子把它打下来。
这样的大雪不多,上次下这样大雪的时候,阿爹带着自己去田里打雪仗,阿娘拎了个棍子出来,以为是不想让他们玩雪,却加入了他们,一直玩到天黑才回了家。
刚刚郁昭出来找她打雪仗,被寻风婉言拒绝。听着外头的嬉闹声,却觉着特别压抑。
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困在宫里了?看着四四方方的宫墙,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寻风却有一点不甘心。明明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啊,得到了皇家的信任,还有不少奖赏,可这心里头却还是空落落的。
好像突然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明明自己这么想在羽州出人头地,感觉只有这样,她才有脸能回家一样。过个年心里却这么不舒服,可团圆节应该回家才对呀。
好想阿爹阿娘啊。
她用手背擦擦自己的眼睛,掀开被子往床上一躺,蒙上头,在被子哭得稀里哗啦。
哭得这么丑,要是被人看到,脸都丢尽了。
明明是冬天,寻风却捂着被子把自己弄了一身汗,一把踹了被子坐起来,胡乱揉了把脸,抬头看见个人。
寻风愣愣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霍骁指指窗户。
小姑娘鼻头都是红的,不过看她这样,不像是冻的,明显是大哭了一场。同在一个房间,她哭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练了很多遍。
“今天天不错,我带你去放风筝吧。”
天不错?
寻风下床走到窗边,看着阴沉的天,这明显是有大雪要下。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天不错,还要去放风筝?
放风筝?
这事儿能是冬日里干的吗?就以羽州这个天,放个风筝,手都能冻掉。
“外面那么冷,怎么去放风筝?”
“有个好地方我带你去,你定会喜欢。”
霍骁把搭在架子上的大麾披在寻风身上,又把帽子给她戴上。最后连着腰间和颈间的绳子一起记好。
他比寻风高了不少,给她披衣服的时候不仅要低下头,还要弯下腰。最后还隔着厚重的帽子,拍了拍她的头,笑:“你还是穿白色好看。”
“王爷也是。”
霍骁抬起黑衣的袖子:“我穿白色也好看?”
“王爷还是笑起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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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还亮着,霍骁就明目张胆地带着她走窗户。
寻风想看着他问问题,视线却被大麾的帽子挡住,她只能侧着身子,看着霍骁:“我还没有和公主说一声呢,就这样跑出来,她会担心的。”
霍骁倒是沉着冷静地很:“逢初在呢,你不用担心。”
逢初在又怎么样?总不能等郁昭来问的时候,告诉公主我们出去放风筝去了。
这理由换谁谁都不会信吧。
“马车比较慢,我带着你骑马过去。”出了宫门,就看到常礼牵了两匹马站在那里等候,霍骁又问,“你会骑马吗?”
“实不相瞒,还真不会骑马,”寻风讪讪笑,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不过,小的时候我骑过猪。”
骑猪……?
霍骁非常配合她:“猪骑着舒服吗?”
“还行吧,就是味儿大。”
那头猪特别听阿爹的话,寻风坐上去,它根本动也不动。可是后来,还是逃不过被宰的命运。
有匹马是霍骁常骑的,他先翻身上马,然后朝马下的寻风伸出手,眉头紧锁:“得罪了。”
盯着他伸出的手,寻风还有一瞬间的呆愣。
这这这就共乘一骑了?
思索了下,觉得霍骁是个正人君子,还是把手放了上去。她压根没使劲,整个人就被提起,轻巧地落在霍骁身前。
他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握缰绳,把她的帽子往下按了按,正好能遮住脸。霍骁早年在外带兵,风雪吹惯倒也不怕什么,就是小姑娘比较娇气,被风吹了脸蛋,估计回去就得疼。
寻风低着头,手缩在袖子里,把自己都裹紧了大麾里。只听着霍骁跟常礼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再也听不清了。
他离自己好近啊。
寻风手心都开始出汗,和一个异性男子靠这么近,要是阿爹阿娘看见了,估计得气得把她关进猪棚里。
马儿前行的时候幅度很大,寻风又是第一次骑马,身子往后撞在霍骁胸膛上,随即轻笑声就从耳边传来:“胆子这么小?”
大麾盖得太严实,寻风也没法儿跟他顶嘴,只安安静静当了个缩头乌龟。
没过多久,整个羽州城传了个遍。
——骁王爷刚刚带了个女子出城去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不近女色的,这快三十年了,也没见到他接近过什么女子。
——我瞧着那女子身上的大麾,定是个非富即贵的大户小姐。
——可是百里家的?亦或是王家的?
——哟,你还不知道吧,今儿夙王爷设宴,把二位千金小姐都请进酒楼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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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又累又乏,霍骁渐渐停下马时,小姑娘都已经昏昏欲睡了。
霍骁冰凉的手去摸摸她的脸蛋,一下就把她激醒:“寻风,我们到了。”
身后的热度撤离,自己也被他拉下马。
睁开眼,前面是自己熟悉的草房,门口木牌子上的刻痕都还在。是阿爹教她写自己名字时,她拿着石头一笔一划刻上去的,笔迹稚嫩,一笔一划都歪歪扭扭的。
——李寻风的家。
她回家了。
“还没睡醒?”霍骁牵着马,抬步往里走,“外面冷,先进来吧。”
明明是自己家,这话说出来之后,感觉他才是东道主一样。
寻风跑了几步,追上去,扯扯他的袖子,语气都掩饰不住开心和激动:“王爷,谢谢你。”
我没有想过今年还能回来过年,也不知道怎么回来。当时是偷跑出去的,也明明知道会让阿爹阿娘担心,却还是毅然决然跑了出来,如今,是没脸回去了。
说起这事儿,霍骁还得多谢逢初,多亏她告诉自己这两天总听寻风在屋子哭,但却不知道原因。
小孩子离了家,总会难过。
离了家的孩子,没有一番作为,过年这样的团圆夜,根本无颜面对父母。
所以,他就来满足一下小姑娘的愿望。
李家村的习俗是,过年这样的团圆夜,是一定要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村民聚在村长家里,摆上一张张方桌,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寻风家里,今年是霍骁提早和二老说好,以“孩子下落不明”为借口,今年的年就自己在家过了。实际上,他会带着寻风回来。
二老一听,对着常礼又是哭又是笑。哭得思念女儿,笑的是即将能见到闺女,就是高兴。
霍骁把马拴在门口,发现寻风还是站在家门口,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动也不动。
里头的谈话声传出来:
“她娘,你说,娃儿还回来吗?这菜都要凉咯。”
“回的回的,再等等,王爷说回,就一定能回的。”
寻风鼻子一酸,一把就把门推开。屋里的两个人也惊慌失措,怕被村里人看到,三个人对视着,久久都没说一句话。
霍骁进来,转身把门关好。
许久不见,阿爹阿娘似乎又苍老了很多,恐怕还是担心自己任性,胡乱瞎跑,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让他们省心。
越想越内疚,李阿娘和李阿爹的眼泪也一直都没忍住,看着女儿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他们面前跪下,嚎啕大哭。
李阿娘没扶住她,只抱着她的脖子,坐在地上,用手给寻风抹眼泪:“儿啊,先起来……有话起来说,地上多凉啊……”
寻风抱着阿娘,边说边哭:“阿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阿爹佝偻的身子,见着霍骁,眼神里都是感激,含着眼泪朝霍骁笑着拱拱手。弯腰把妻子和女儿拉起来,笑着指着桌上:“先吃饭吧,阿爹做了你最爱的肉条醋汤,快来尝尝。”
四人一一落座,李阿爹给寻风盛了碗汤,笑呵呵地看着她吃饭,尽力不让她再难过内疚:“娃儿可还记得,这汤的做法吗?”
寻风吸着鼻子,看着碗里的汤,刚刚哭得太狠,以至于现在说话都一抽一抽的:“取猪上里脊,最嫩的肉,裹面炸成肉条。白水煮沸,放肉条和粉皮,配上调好的醋和蒜,就做好了。”
“我们娃儿记性就是好,”李阿爹边让霍骁动筷子,边笑着夸寻风,“不愧是顶级御厨,我们家的娃儿哟,就是厉害。”
寻风的坏情绪很快就被阿爹几句话带了过去,开始欢欢喜喜地跟他们聊身边的趣事。
霍骁吃着李阿爹做的饭,这味道和寻风做的差别极大,可放在羽州也是味道也是能数得上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恰好寻风说了个好笑的点,霍骁也冲着她笑了。
你哪里是要谢谢我,应当是我谢谢你才是。
自从开了府,多少个新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过。
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