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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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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加喻难得话多地带宁源逛了一遭自己读过的初中,感慨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宁源那个热血上头,就差单膝跪地了:“曾加喻!嫁给我!不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曾加喻坐在台阶上,凝望着远处的旗帜,两个人此时的姿势像极了小时候她向他讲述什么是《理想国》的场景。
宁源忆起这一点,心头触动,扯扯曾加喻的袖子:“我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了,我会慢慢成熟的,知道咱俩在一起,爷爷一定也很开心!”
他凑近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良久,曾加喻直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九月十号教师节,一中举行开学仪式,会放半天假,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她吞咽一口唾沫:“那天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宁源的眸子啊,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好。”
曾加喻补充道:“如果我这次又发烧了,你可要早点来曾佳秀家接我啊。”
***
高二还值得一提的是江炽转校到了曾加喻所在的理科5班。
曾加喻对江炽当真哭笑不得。要说他记仇吧,他偏生和一群男同学女同学打成一片,对她视而不见;要说他冷漠吧,他偏生经常出现在曾加喻和宁源的视野中。
对的,每当曾加喻和宁源两个人在一起时,总能碰到眼高于顶的江炽。有一次还差点坏了他们的计划。
就在曾加喻准备找江炽谈谈时,江炽突然恢复普通同学应有的姿态。
曾加喻以为这位是个脑抽的主,她不知道的是,江炽得到消息,宁源快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
曾加喻按照短信中的地址指引走到理发店。她到的时候,宁爷爷刚剃一个大平头,花白的发茬。
曾加喻有点开心的。
童年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宝贵。宁爷爷开的二手书店成了梦里的灯塔。
四年不见,宁爷爷看起来苍老许多。
老人家正闭着眼睛小憩,理发师清理他身上的碎发。曾加喻走进来,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没一会儿,宁爷爷眼皮微挑:“曾丫头来了,陪老人家吃个午饭。”
他双目神色干枯,隐隐透着怨恨。曾加喻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不出声,轻轻点头。
后来,她想,宁爷爷之所以一直闭着眼,是怕忍不住眼底的恨意吧。
寻到一家环境尚可的餐厅,找了个包厢。
等热菜上齐,宁爷爷也不卖关子,当即说:“你以后,不要再和宁源有任何来往了。”
如果曾加喻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早就食不下咽、眼泪涟涟。但她不是,她只是拿着筷子,问:“可以吃了吗?”
宁爷爷打量曾加喻瘦削的身子、洗得发白的衣服,心情复杂地颔首。
曾加喻在记忆中搜索出一些宁爷爷离开明知县后发生的事,拣重要的、有趣的跟老人家分享。
生活对她揠苗助长,她已经懂得用语言攫住旁人的目光和心思。一时之间,两个人聊得竟称得上热乎,仿佛菜刚上齐时宁爷爷的那句话是幻听。
待美味享用初歇,宁爷爷突然道:“宁源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曾加喻这才停下脸上的笑,停下百灵鸟一样的嗓音。甚至有些失态,像她以前反感的那种明明听到了信息,却还是问:“什么?”
等反应过来宁爷爷在使缓兵之计,她慌忙站起身,拿起包就想往外跑。
宁爷爷制止了她:“他已经走了,你不如听老人家说几句话。”
曾加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显得无知和感性。说到底,她不过十六岁。她面色发红,捏着书包带子坐下。
“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再来往了。”
曾加喻低着头。
“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了解你们。曾丫头,难道我这老头不喜欢你?我看着你那么乖巧、那么坚强,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只是,难道阿源他不乖巧,不坚强?!他是我们宁家单传的种,我不能再看他继续被你祸害了。”
讲到最后两句,老人家青筋暴起,隐隐有咬牙的劲头。
曾加喻心里微微惊讶,难道他知道……?
“听说你姐夫卷走家里的存款,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呵。
佳秀命苦,未能远谋。当年直接把书从学校背回来,跑去打工……唉,曾加喻,你以为你当真聪明得很?”
曾加喻倔强地咬着唇,一语不发。
正当气氛陷入僵持,宁爷爷说:“曾加喻,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曾加喻双眸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她没有多迟疑,伸出手。
“你看你的生命线。”
曾加喻右手手掌的生命线不长,戛然而止的悲怆。她不知道宁爷爷的具体用意,很快想起她小时候同宁源一起玩,被一位道士看过手相的事。
道士说的什么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从那时到现在,曾加喻都崇尚唯物主义,高中的她尚且不把庄子在《齐物论》中所描述的“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当回事。
但是曾加喻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生命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延长了!
原本的短线和下面的一条线相连,自由消失在手腕口。接口处有轻微的不自然,可以看出这条长而康健的生命线是人为造成的。
曾加喻只记得当时道士确实在她手上做了什么,没注意到这变化什么时间发生。
当她注意到,她便知道,一定和宁源有关。
宁爷爷也瞧见了曾加喻的手相,面沉如水:“事到如今,我不想遮瞒什么。那道士说,宁源的命和你的命紧密相连,你命里富贵,但青年早夭,我们帮你破去了,但我没想到,损耗的竟然是阿源的命!”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要你们在一起,你就会像树藤一样,不断吸取他的养分,他迟早有一天因你而死!”
这一句话,不啻为晴天霹雳。
曾加喻呆愣在原地。
“所以,我老人家,在这里腆着老脸恳求你,以后不要再和宁源来往了!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宁源以后就是“共生”关系……
曾加喻抬起头,已然满脸泪水:“我不会再主动招惹宁源。”
***
宁源转校后,曾加喻变了。这是郭启下的结论。
她以前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现在开始拥抱这个世界了。
简单来说,更有人味了。她开始参加各种活动,和更多同学来往,让他讨厌的是,她的文科也变得更强。
郭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曾加喻见面。
天文馆的大厅里,那天人并不多。
他带着五岁的表弟,站在一片星图展示的中央。他本不想来这里,但表弟坚持要看星星,姑姑去枫叶国出差,这个临时任务落到了他身上。
天文馆并不算大,气氛恰到好处。昏暗的光线和静谧的环境让他放慢脚步,被这片人工制造的“宇宙”包围。
“哥哥,那是猎户座吗?”表弟指着投影仪上的一个星座问他。
“猎户座?”他皱起眉,抬头瞧一眼。实际上,他认不出来,他对天文学没什么兴趣。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嗯,那确实是猎户座。冬天的时候,在夜空里很容易找到。”
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是同龄人,她的头发被扎成利落的马尾,不施粉黛。
“那三颗星排成一条直线,叫猎户腰带。很容易认出来。”
她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描绘着星座的形状。
他站在一旁,微微有些发愣。女孩并没有看他,似乎察觉到他对天文学的不在意。
她专注地对着表弟讲解,表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提问。
后来有另一位游客向女孩搭讪,她的身影消失在星图投影仪的光影中。
表弟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她好厉害。”
他低头看着表弟,没有接话。她像某个突然闯进生活的陌生元素,再美再好,只是路人。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他发现了她。
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有些不高兴。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高兴过了。
多年的骄傲让郭启伪装出不在乎成绩的模样。
但是真的不在乎吗?为什么在人群中,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影呢?即使只是余光瞥见。
***
自从只有曾佳秀和自己相依为命后,曾加喻难得感受生活一丝轻快。
面馆虽然辛苦,收入不高,但屋里少了一个嗜赌又家暴的男性,两人的生活一天一天更好,加上曾加喻名声在外,不少学生和学生家长慕名来看看,生意随之蒸蒸日上。
文理分科后,曾加喻依然稳坐理科第一。
一年多以来一直长胜不败,曾经的流言蜚语不攻而破。
比如,因为曾加喻文科理科发展均衡,班主任曾劝她选文科——市一中太多的尖子生选理科了,新任校长想把文科扶持起来。很多同学都在说女生选理科的弊端,说等到郭启发力后曾加喻成绩必然滑坡。
曾加喻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
以至于第一次月考,全年级开始赌博。曾加喻有所耳闻,大家聚一起赌她和郭启对理科第一的角逐究竟鹿死谁手。
自己的赔率好像蛮高的。
春去秋来,高二上学期很快走向尾声。
近一学期,曾加喻形单影只,偶尔和班上几个女生一起吃饭,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反观江炽,到哪都是呼朋引伴,与曾加喻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从小就这样,江炽因为太习惯,一直在默默观望。
他主动出击的那一天,一切都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