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悔与原动力》嘉树友

1、第一章 火化

　　第一章 火化
　　深秋的风裹着纸钱焚烧后的灰烬，在火葬场的空地上打着旋，像是无数细碎的亡灵在低语。曾庆元的脊背挺得笔直，可那双拄着乌木拐杖的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七十岁的年纪，岁月早已在他身上刻满了痕迹：松弛的皮肤耷拉在颧骨两侧，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连带着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雾气。他穿着一身玄色寿衣样式的素服，布料摩擦着干枯的皮肤，带来一阵难耐的瘙痒，可他连抬手挠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 从对北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开始，他的胸口就像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闷得他喘不上气，双腿抽筋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上来，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
　　“老爷，风大，要不您先去车里等着？” 身旁的新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这管家是上周才上任的，对曾庆元的脾性还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位曾家老爷子性情古怪，气场慑人，尤其是在对北先生去世后，更是整日阴沉着脸，让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曾庆元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火化炉那扇紧闭的铁门，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嗬嗬声。他想说话，却发现舌头像是被砂纸磨过，连一个音节都吐不顺畅。对北，他的对北，那个从十三岁就跟在他身后，喊他 “少爷”，为他挡过刀，为他守过夜，为他打理好一切大小事务的人，就这么没了。
　　三天前，医院的病危通知书递到他手上时，他正在国外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商业峰会。助理在电话里急得声音都变了，说对北先生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等着见他。他连夜赶回来，飞机上十几个小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反复回放着对北的样子：二十岁时穿着黑色西装，第一次替他挡下仇家的酒瓶，额角流着血却还笑着说 “少爷没事”；四十岁时在书房里替他整理文件，鬓角已经有了白发，手指却依旧灵活；六十岁时陪他在老宅的庭院里晒太阳，沉默地给他剥橘子，阳光落在他脸上，温和得像水。
　　可等他赶到医院时，只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和医生那句冰冷的 “对不起，曾先生，我们尽力了”。
　　火葬炉的铁门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曾庆元猛地回过神，胸口的憋闷骤然加剧，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对着身旁的空气吩咐道：“对北，火化完以后记得把骨灰带回老宅…… 要放在我书房的紫檀木盒子里，跟我那些字画放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新管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张了张嘴，却不敢接话。曾庆元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恐慌淹没 —— 是啊，这是对北的葬礼，那个会一丝不苟执行他所有命令的人，已经变成了火化炉里的一缕青烟。
　　“老爷……” 管家颤抖着上前一步，“我是新来的管家，对北先生的骨灰，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带回老宅，好好收着。”
　　曾庆元没有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扇铁门上，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活了七十年，叱咤风云一辈子，接手曾家产业时雷厉风行，打压对手时心狠手辣，从未有过这般失态。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他想起对北临终前，助理说他一直攥着一个旧笔记本，扉页上写着 “少爷亲启”，可他翻遍了对北的住处，也没找到那个本子。
　　“回去吧。” 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拐杖在地面上拄出 “笃笃”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腿抽筋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胸闷得几乎要窒息。他知道自己这是气数将近了，可他不甘心，还有好多话没跟对北说，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
　　走出火葬场时，夕阳正沉在远处的楼宇后面，将天空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曾庆元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冒着青烟的烟囱，突然觉得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根鱼刺，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想起年轻时，对北曾跟他说过，等老了，想把骨灰撒进大海，看看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风景。可他刚才，却下意识地要把他的骨灰锁在老宅里，像从前那样，将他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
　　“自私……”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连自己都没听清。风卷起地上的灰烬，落在他的肩头，像是对北最后的拥抱，轻得让人心疼。

作者有话说

　　六十岁时陪他在老宅的庭院里晒太阳，沉默地给他剥橘子，阳光落在他脸上，温和得像水。 莫文蔚的这世界那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