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你的死亡》林以夜

66、梦中的心脏

　　当井沛然带着血的手掌按上出现裂纹的镜面时，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记忆洪流，伴随着心脏的剧烈搏动，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一座宏伟却阴森的古堡大殿，烛火摇曳。年轻的封牧野高踞于王座之上，银发金眸，威严天成，而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眼神清澈而坚定的人类年轻首领。

　　人类首领手持一卷散发着微光的契约，声音清晰而充满诚意：“血族之君，只要签下这份契约，两族之间便算是正式定下和平公约。这份公约，将对两族的所有子民都产生效力。”

　　那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血族视人类为血食，关系剑拔弩张。封牧野深知族内并非铁板一块，许多古老派系强烈反对与“食物”平等对话，而眼前这个人类青年提出的理想，在当时的他看来，固然天真，却也不失为一种打破僵局、为血族寻求新出路的可能性。

　　经过权衡，封牧野最终在那份承载着和平希望的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注入了血族君王的誓言力量，他愿意给两个种族一个机会。

　　然而，两百年后，人类利用这段宝贵的和平时期，科技与文化迅猛发展，而长寿的血族却未能及时察觉时代的巨变。当初的契约被人类新崛起的势力单方面撕毁！他们不再视血族为需要和平共处的邻居，而是需要被研究、被控制、甚至被利用的资源和猎物！

　　这段跨越数百年的记忆，揭示了血族与人类关系恶化的根源，也解释了封牧野为何会对人类抱有如此复杂的情绪，那源于一场深切的、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背叛。

　　而这背叛的苦果，或许最终以被挖走心脏的形式，降临到了这位曾经试图推动和平的君王身上。

　　这段历史的沉重感压得井沛然几乎喘不过气，同时也让他对封牧野的遭遇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按在镜面上的手，因愤怒和悲伤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自己眼前的这颗心脏，就是封牧野的心脏！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井沛然脑海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必须拿到它！必须物归原主！

　　他眼中只剩下镜中那颗搏动的心脏，所有的理智都被这个念头淹没。他更加用力地将流着血的手掌推向布满裂纹的镜面，试图将其彻底粉碎！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心脏虚影的刹那——“砰！”

　　他面前的整面魔镜，毫无征兆地彻底爆裂开来！并非被他推开，而是如同承受不住内部压力般自行粉碎！无数镜片碎片裹挟着强大的能量冲击，向他迎面扑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阵尖锐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警笛声，从现实世界的四面八方疯狂响起，强行穿透了梦境的壁垒！

　　“呜——呜——呜——！！”

　　这巨大的声响和梦境破碎的冲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井沛然的意识从深层梦境中强行拽了出来！

　　“嗬！”

　　井沛然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冷汗。他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冰冷的墙壁，没有窗户。

　　在这一刻，他的记忆瞬间回笼。

　　这里是镜之间地下的休息室，他刚才……梦到了一颗心脏！

　　还没等他完全理清思绪，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如同擂鼓般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内的死寂。

　　井沛然心中一凛，迅速下床，整理了一下情绪，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之前引导过他的一名研究员，只是对方此时并未穿上防护服。井沛然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右臂为机械义肢的青年，对方的脸上此时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焦急和紧张。

　　他看到井沛然，立刻语速飞快地说道：“井研究员！不好了！1号实验体出问题了！”

　　在从对方的口中听到1号实验体出问题的瞬间，井沛然已经率先朝着实验室所在的方向，无论那个1号实验体现在被赋予了什么样的名字，对于井沛然来说，那个实验体的身体都是关欣的身体。

　　虽然他并不知道关欣为什么会成为这里的1号实验体，但眼下他不能让关欣的身体发生任何的意外。

　　可是当井沛然赶到实验室的时候，巨大的培养皿内，原本悬浮在幽蓝液体中的关欣，身体正发生着恐怖的异变！她的皮肤表面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烂和溶解，仿佛正在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从内部瓦解！鲜红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如同枯萎的水草般飘散，额头上那块刻着“1”的晶体剧烈闪烁，极不稳定。

　　培养皿旁，几名闻讯赶来的研究员正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各种仪器，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糟糕！排异反应比预想的还要猛烈！”

　　“再这样下去，她会像之前的实验体一样彻底崩解！”

　　“别管数据了！先想办法稳定住她！无论如何要把1号样本保存下来！”

　　这些焦急的喊声传入井沛然耳中，如同火上浇油。看着关欣正在溶解的身体，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到控制台边，目光快速扫过，猛地抓起一把用于取样的小型解剖刀！

　　“井研究员！你要干什么？！”离他最近的一名研究员惊恐地喊道。

　　井沛然充耳不闻，手起刀落，锋利的刀锋瞬间在自己的掌心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立刻涌出。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直接将流血的手掌按在了培养皿的注入口附近！滚烫的、蕴含着吸血鬼君王力量的血液，顺着特殊的通道，一滴滴渗入那正在发生剧烈排异反应的培养液中！

　　“你疯了吗？！未经许可的外来物质会加速她的崩溃！” 另一名研究员厉声喝道，冲上来想要阻止。

　　而就在这时，井沛然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些试图靠近他的人。直到此刻，在实验室刺眼的无影灯下，他才清晰地看到，这些研究员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金属义肢的痕迹！有的替换了手臂，有的腿部是机械结构，甚至有一人的半边脸颊都是冰冷的金属！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一寒，但此刻他无暇深思，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死死地护在培养皿前，仿佛在宣告：谁也别想阻止他！

　　就在其他研究员惊慌失措，以为珍贵的1号实验体即将彻底崩解之际，令人震惊的转机出现了，随着井沛然那几滴蕴含着特殊力量的血液融入培养液，原本正在快速溶解、溃散的关欣的身体，竟奇迹般地逐渐稳定了下来！

　　她皮肤表面的可怕溃烂停止了蔓延，甚至隐约有细微的修复迹象开始显现。额头上那块闪烁不定的“1”字晶体也恢复了稳定的光芒。

　　“稳定了？！排异反应被抑制住了！”

　　“快！抓住机会，加大血源素的剂量！”

　　研究员们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立刻转为狂喜和高效行动。他们迅速操作，将更多那种红色的药丸通过管道注入培养皿。

　　这一次，井沛然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些药丸，它们落入液体后，缓慢释放出暗红色物质。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清晰地嗅到了这些药丸散发出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这些药丸，是用血制成的？

　　或许是因为彻底成为封牧野眷属的关系，如今的井沛然对血的味道格外敏感。关于这些药丸的事候还没等他细想，一名负责人模样的研究员走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井研究员，请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井沛然闻言挑了挑眉，本以为是要追究他刚才的擅自行动，但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又有些不对。

　　当他跟随对方穿过几条更加隐秘、戒备森严的通道后，抵达的目的地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陷入了更深的震撼与寒意之中。

　　眼前是一个比之前那个实验室庞大数倍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个、甚至上百个巨大的培养皿！

　　每一个培养皿中，都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身影，他们有男有女，容貌各异，但都与关欣一样，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沉睡状态。

　　其中不少人的额头或身体其他部位，也有着类似的晶体镶嵌物，上面浮现着不同的数字编号！

　　2号……5号……17号……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实验室！这是一个批量生产或改造实验体的工厂！

　　井沛然站在入口处，看着眼前这片如同人体陈列馆般的恐怖景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终于意识到，夫人所进行的“人造魔女”计划，其规模和残酷程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和骇人听闻！

　　而井沛然的眼前，刚刚那名负责带路的研究员，眼中带着狂热：

　　“井研究员，你刚刚的表现算是完成了夫人对你的考验，欢迎来到长生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