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你的死亡》林以夜

71、最初的愿望

　　“按照封梦的希望，你的人生轨迹本应与封牧野彻底错开，永无交集。”黑之魔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但你却再次遇见了他，甚至此刻在追寻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井沛然的目光沉静，并未因这个问题而显露出太多疑惑，反而像是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洞察的冷静：“是因为，有人需要我再次见到封牧野，对吗？”

　　镜中的魔女轻轻一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许：“有些时候，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头脑确实转得很快。”

　　她并未直接否认，而是继续揭示着被掩盖的线索：“当初，封梦以自身全部力量为代价，强行带走了永恒之心，并将封牧野送离了异端管理局那个陷阱。然而，有趣的是，这位失去了与你相关记忆的吸血鬼之君，并未远遁他乡，而是凭借着某种近乎本能的牵引，一直留在了成州市。”

　　听到这里，井沛然倏然抬起了头。

　　“你是他的眷属，”魔女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指引，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们之间存在着无法彻底斩断的纽带，你能感知到他，就像磁石相互吸引。有些答案，终究需要你亲自去向他寻求，去找他吧！”

　　话音落下，井沛然面前那面映照着魔女身影的镜子，骤然破碎成万千闪烁的星辰光点，如同萤火般四散飘飞，最终彻底融入了镜屋无垠的黑暗与星光之中，消失不见。

　　魔女离开了，只留下她的指引在井沛然心中回荡。

　　他缓缓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将所有杂念摒除，魔女说得对，他是封牧野的眷属，这份联系是封梦也无法完全抹除的！

　　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意识沉入体内深处，去感受那份源于封牧野的、冰冷而强大的血脉联系，他呼唤着，搜寻着那独一无二的灵魂波长……

　　就在他全神贯注，意识几乎要与某种存在产生共鸣的刹那——“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脆响，仿佛某个精密的齿轮被拨动了一下，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个声音……

　　井沛然的意识猛地一凝！一个名词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机械之心！

　　难道封牧野和机械之心在一起？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井沛然的脑海，带着强烈的预感。

　　就在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仿佛响应了他的探寻，镜屋混沌的空间中，一扇古朴而厚重、边缘流转着幽光的门扉毫无征兆地凝聚成形，静静矗立在他面前。

　　井沛然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扇门，而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瞳孔骤缩！

　　他看到的并非当下的现实，而是一段正在上演的、如同烙印在时空中的记忆回响！

　　景象中，封牧野被无数暗红色的能量锁链死死禁锢在一个冰冷的石座上，他奋力挣扎，银色长发凌乱，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愤怒与前所未有的焦急，正死死盯着前方。

　　而他所注视的方向，封梦正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眼神空洞，如同被操控的人偶，一步步朝着一个背对着井沛然、散发着无尽古老与威严气息的男人走去。

　　“封梦，你做得很好。”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蛊惑力，“到我这里来。”

　　“封梦！别过去！回来！”封牧野的嘶吼声充满了惊怒，锁链因他的挣扎而发出刺耳的铮鸣。

　　井沛然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身上。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头与封牧野相似的银色长发，那身古老繁复的服饰，以及那周身弥漫的、远超封牧野的、仿佛源自世界本初的恐怖威压……

　　这个人……是……

　　井沛然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认出了这个男人！并非在现实中，而是在黑之魔女揭示的记忆碎片，以及异端管理局那些尘封的、关于血族起源的最高机密档案的只言片语中！

　　他是血族始祖——司千星！

　　他不仅苏醒了过来，而且……正在蛊惑封梦！而封牧野，显然正因此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封牧野！”

　　井沛然对着那被禁锢的身影急呼出声，试图穿透这记忆的幻影，唤醒其中的人。

　　然而，就在他喊声落下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如同被石子击碎的水中倒影，骤然扭曲、模糊，随即彻底消散。

　　下一刻，周围的场景再次切换，变得清晰而冰冷。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血族始祖与挣扎的封牧野兄妹，而是另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夫人。

　　她背对着井沛然，站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培养皿前。一向冷静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她，此刻的背影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与脆弱。

　　“为什么……还是无法醒过来？”

　　夫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几乎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近乎迷茫与执拗的颤音，她似乎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质问自己，或者是在质问这无情的现实。

　　井沛然不由自主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几步。随着视角的移动，他看清了夫人那双深邃眼眸正死死盯着的存在。

　　在那巨大的培养皿中，盛满了淡蓝色的营养液，一名少女正静静悬浮其中。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离她而去，更让井沛然心头一震的是，那少女的容貌，竟与夫人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这个少女是谁？

　　夫人身边空无一人，但一个恭敬却带着无奈的声音，仿佛从她身后的虚空中传来：“夫人，请您节哀。小姐她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她……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你们！”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那个声音。她缓缓转过身，井沛然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风暴前夕的阴沉与怒意！那双眼睛，不再是深潭，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女儿可是S级的异能者，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这是井沛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夫人的、如此强烈而真实的怒气！与他印象中那个无论面对何种变故都能从容应对的掌权者判若两人！

　　井沛然看着培养皿中那与夫人面容相似的少女，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位少女，恐怕就是夫人的女儿！

　　而当井沛然听到夫人用一种混合着骄傲与巨大悲痛的语气，提及培养皿中的少女也是一位S级异能者时，他的眉头不由紧紧锁起。

　　S级？如此年轻的S级异能者？

　　异端管理局对所有在册的S级异能者都有严密档案，但井沛然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在任何记录中见过眼前这位面容稚嫩、甚至带着几分少女青涩的S级存在，她就像被彻底从历史中抹去了一般。

　　凝视着培养皿中那具苍白、毫无生气的年轻躯体，不知为何，井沛然的脑海中突然强烈地浮现出关欣的身影。

　　同样是身处冰冷的培养皿，同样是被宣告死亡，关欣的死亡是否与这名少女有着某些关系呢？而且夫人曾有过一个女儿，并且是天赋绝伦的S级异能者，这个消息被封锁得如此严密，外界毫无所知。

　　在亲眼目睹了眼前这幕充满悲剧色彩的场景后，一个大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井沛然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夫人如此执着、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推动“人造魔女”计划，其最原始、最根本的动机，难道就源于眼前这一幕？源于这个沉寂在培养皿中的少女？

　　她想用人造魔女来做什么？难道是……试图寻找让女儿复生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井沛然回想起异端管理局内部关于魔女的零星记载，虽然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魔女的本体，但所有古老的线索和禁忌知识都指向一个事实：魔女拥有着干涉、甚至一定程度上改写现实与法则的力量。

　　如果传说为真，那么令死者复生这种逆转生死法则的奇迹，对于真正的魔女而言，或许并非不可能。

　　在始终无法寻获那缥缈无踪的原始魔女的情况下，人造魔女计划，对夫人而言，就成了最合理、也是唯一可控的选择！

　　她不需要寻找一个不受控制的、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她只需要创造出一个听命于自己、能够被自己掌控的“魔女”！只要成功了，那么复活她的孩子，对她来说，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奢望，而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个猜想，为夫人所有那些看似疯狂、冷酷、不择手段的行为，提供了一个看似扭曲却又在情感逻辑上合乎情理的注脚。一位被丧女之痛摧毁了内心平衡的母亲，一位手握重权、坚信人定胜天的强者，她的执念所催生出的风暴，足以将无数人卷入其中。

　　井沛然看着夫人那沉浸在巨大悲伤与偏执中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所有悲剧连锁反应最初的那一环。关欣的遭遇、封牧野的困境、那些被消耗的实验体、乃至整个被搅动的局势……其根源的根源，或许都隐隐指向了这个早已失去生命气息、却依然被母亲紧紧攥在手中的少女。

　　一切的疯狂，都始于一份无法释怀的、扭曲的……爱。

　　这让他对夫人的观感变得更加复杂，但丝毫不会减轻他必须阻止她的决心。因为这份私人的、极致的痛苦，已经被她放大成了足以吞噬无数无辜者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