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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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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脑子里都是她的身影和她的笑声,什么事也干不了。这天剩下的时间里,他骑上马,满开封城发疯一般找她,连郊外都去了好几遍,直到天黑,还没见她的身影。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却吃不下,睡不着,痴痴地想了一夜。十五年来,所读的爱情诗歌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他很惶然,不知所措,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我一定要找到她!
第二日,他早早地出来,仍到昨日街头附近,假装散步,希望能碰到她,却哪里有那刘娥的影子?他很失望,又不死心,接连数日到码头区找她,仍不见她。他想起张旻、惟演知道她家地址,便去找他们。不料惟演去了杭州探亲,张旻却说他已经问过了,龚美不愿表妹进王府。元侃不好意思告诉张旻自己的心思,但心中怅然若失,急躁地吩咐领队的侍卫夏守恩,马上去查刘娥家的地址。众侍卫私下嘀咕了一阵,忙碌了一阵,很快就打听出来了!
他怀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兴奋之情向楼上跑去,楼梯在眼前急速晃动。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地敲门,想着那刘娥会打开门,惊喜地叫一声“王爷!”可是敲了半天,却没有人。他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只得怏怏不快地下来。一下楼,竟差点与那上楼的人碰个满怀,一看,不禁都叫出声:“呀,是你!”竟是刘娥!
刘娥在自家门口碰到元侃,比元侃见到自己还要惊喜,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王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侃无声地笑了,差点告诉她自己这几天都在找她,他很想问她:“你这几日去哪里了?”但觉问不出口,只得含糊地笑道:“上次你请我吃饭,……今天,我想再请你喝茶!”
刘娥看看他,突然扭头一笑,轻声道:“这是真的吗?那好啊,我真有福气!”两人并肩向附近的“清风茶楼”跑去。
上楼入坐,元侃点了最贵的茶。店家端茶上来,元侃轻轻呷了一口,刘娥却举起杯,一饮而尽,望望他,嘻笑道:“王爷拿这么名贵的茶来招待我,而我却只知解渴,不知品尝,真是浪费了好茶!”
元侃微微一笑,道:“再好的茶,如不能解渴,就无品尝的价值。刘姑娘,你尽管饮用,不用介意!”
刘娥四处张望了一会,犹豫了一会,就直爽地道:“王爷,我饿了,能不能先提供一碗面条来充饥?”
元侃扑哧一笑,叫店家马上做碗好面来。面一端上来,刘娥说了声“那我不客气啦!”,立即风卷残云般吞下去。元侃从未见过姑娘如此狼吞虎咽地吃饭,不禁俯身大笑。
刘娥见他发笑,心里道:“你那种高贵优雅的动作,我也很喜欢,难道就学不会?”便伏身到桌子上,对着店家刚才送来的第二杯茶水,小心吹了吹浮在茶水上面的几片绿叶,故作神定气闲的样子,轻轻饮了一口,眯着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他道:“王爷,这样不是牛饮,象是品尝的样子了吗?”
元侃大笑,差点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他本是个含蓄敏感、极有教养的少年,清澈的眼神里隐含忧郁,喜静不喜动,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弹琴,不爱与外人往来。现在,他突然觉得跟眼前这个见了没几次的小姑娘很亲,无缘无故地被她逗得开怀发笑,还敞开心扉,和她抱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感觉格外新鲜和奇特。
刘娥见这茶楼环境十分幽雅,茶客稀少,三个美貌姑娘在角落里轻轻弹唱,便道:“我们成都的茶馆,可跟这里不一样!”元侃“哦”了一声,道:“那么,成都的茶馆是什么样?”刘娥拍手笑道:“哎呀,我们那里的茶馆可好玩啦,还可以摆龙门阵!”兴致大起,便把那里的变脸、川剧、评书、花鼓、竹琴、火锅、名川大山等自己所知的一切吹得天花乱坠。她声音清脆动听,加之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地讲来,简直把四川吹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她高兴之下,还兴奋地将自小那些翻山爬树、捉鱼杀鸡、拔草喂猪、卖唱跳舞、讨价还价、打架斗殴等故事,都添油加醋地道给他听。元侃直听得目瞪口呆,羡慕不已,向往极了,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光彩生动,活泼有趣,只痛心自己怎么就出生在皇室这个毫无生机的地方,十五年简直白活了!
他眨巴着眼睛,悠然道:“天府之国果然名不虚传!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一定跟你一道去看看!”刘娥却笑着摇头道:“我再也不回去啦!我已经和表哥在这里安家了!”
元侃的手猛的一抖,差点把茶杯惊落在地。他愣了半天,突然间心里一阵巨痛:原来你竟然真的是已经嫁人了!他站起来,端着茶杯走到窗户边,手不停地抖动,茶杯碰到碟子不停地响。
他回头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疑惑地道:“咦,你怎么一点没有做妻子的样子?”
刘娥顿时很难为情,红着脸,连连摇头,小声道:“做妻子该是个什么样子?没人教过我......可能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也不喜欢结婚,......我很多时候只管自己玩,把表哥忘得一干二净!”元侃看她难为情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觉得她十分洒脱自然,毫不做作,有趣极了。
刘娥又赶紧补充道:“但是,我也不是一点不顾家的。表哥赚钱不多,现在主要靠我卖唱养家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瞥他一眼,语气中透着得意和自豪。
元侃笑了一声,好奇问她:“刘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平时街头卖唱,一个月能挣多少?”
刘娥笑了笑,道:“说出来不怕王爷见笑,大约二两银子。”
元侃一哆嗦,二两银子,还不够今日的茶钱!韩王府每日的开支都在百两银子以上,二两银子竟也能养家,而且还养得她笑容满面,真难以想象!他以前也见过一些穷人家的孩子,都是仆人们的亲戚或者大街上的走卒乞丐之流,感觉他们似乎受到贫苦生活的煎熬,都是一副苦闷悲戚、怨天尤人的模样,哪有象她这么乐观活泼自信可爱的!他略一思索,立刻便有了个主意,问道:“那么,我每月出二十两银子,你愿意跟我进王府吗?”
刘娥踌躇了一下,内心提醒自己应该拒绝他,天上哪会掉陷儿饼呀,千万别做美梦,别给自己和表哥惹麻烦!但她随即说出来的话,却令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好啊,只是,你要我到你家去干什么?”
元侃想了一想,道:“我书房里缺个丫鬟,你去那里,帮我倒茶,翻书什么的。”
刘娥双手支在桌上,托着腮,歪着头,颇为怀疑地看着他,道:“就做这些事么?这钱挣得太容易了,我不大相信。”
元侃很坦然地笑笑,道:“如果你嫌少,可以教我玩你的花鼓,陪我说话解闷啊。”
刘娥拍手笑道:“这是一件大好事,我答应你了。”
元侃正要高兴,她却接着说要回去征求表哥的意见。元侃微笑颔首,刘娥便往家里走。
元侃看着她下楼,踌躇了片刻,又追上去,在路上拦住她,问道:“如果你表哥不同意,你就不能来我家么?”
刘娥点点头。元侃跺跺脚,急吼吼地道:“你不防跟你表哥说,我赵元侃决不是那种人品不正的人,决不会占你的半点便宜;你只是在我书房里当丫鬟,跟我说话解闷而已。如果有时间,我也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什么的,决不会有不清不白的事!……还有,如果他嫌钱少,我还可以再加。”
刘娥咬着下唇,望着他,掩口一笑,叫道:“那你既教我读书写字,又要付我钱,岂不是很吃亏吗?”嘻笑一声,迅速跑开了。
元侃立在路口,任狂风吹打,脚象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很担心她表哥不同意。过了好久,见刘娥笑盈盈地回来,他立刻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刘娥见他焦急的样子,便用手捂着脸,装作沮丧的模样,微叹口气,道:“咳,你说呢?”悄悄地从指缝里看他的脸。
元侃见了,只当龚美没答应,差点急得满头大汗,叫道:“哎呀,他不同意是不是?如果他嫌钱少,让他开个价吧;如果他担心你,我敢保证决不会欺负你!”
刘娥大笑,放开手,扭头看他几眼,将脚下的小石头踢得乱转,慢条斯理道:“王爷,虽然表哥开始不同意,但我坚持一定要来,最后他也只好答应啦!”
元侃大喜,差点就要跳起来,却听刘娥叹气道:“我表哥答是答应了,但有两个条件。……哎呀,王爷,你找我做丫鬟可真麻烦!”
元侃笑了,抬起一脚,将一块小石头踢飞,叫道:“哎呀,早知有这么多麻烦,我可不招惹你……是什么条件?”
刘娥道:“第一,每晚必须回家,不能住在你家。”
元侃“哼”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他是怕我居心不良,我表示理解,这一条通过了。第二条呢?”心想:“我如果要占你的便宜,白天也行,但你把我赵元侃想象成什么人了!真是的!”
刘娥道:“第二,就是不能拿你那么多的钱。表哥说了,我去你家当丫鬟,一日三餐已解决了,你又愿意教我读书,那么我做事就是应该的了,你只需给个二两银子就可以了!就算你不给钱,他也不问你讨!”
元侃大感意外,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好心道:“不要客气,你就拿着吧!”
刘娥摇摇头,很认真地道:“表哥说了,虽然你很有钱,我们很穷,但我们不能贪你的便宜!”
元侃也摇摇头,简直难以相信,这表哥可真是个老实人,善良不贪心,现在有这种品质的人可真是稀少啊!他周围的人,都变着花招向他要钱呢!他点头道:“好,我都同意了,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刘娥点点头,欢喜地看看他,和他拍拍手,围着他快速地转了一圈,兴高采烈地往韩王府跳跃走去。元侃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透明白皙的肌肤,闪着美丽的光泽。他突然意识到自从认识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全受了她的影响!
他想你刚才存心作弄我,害得我心焦,我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于是追上去,故意大叫道:“刘姑娘,我是个流氓小坏蛋,你以后要倒霉啦,看你怕不怕我!”做势要去扑她。刘娥“哎呀”一声躲开他,并翻一个跟斗逃得远远的,还笑着叫道:“我那真是怕你啦!”又回头看看他,冲他眨眨眼,抿嘴一笑,道:“王爷这么好看的男子,要真是个流氓小坏蛋,姑娘们喜欢还来不及呢!”
元侃红了脸,微微笑了几声,默默地跟着她一道回家。他从小就被教育得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言谈举止中规中矩,如何能象她这般不拘小节?但他内心,极是羡慕她这般洒脱自在!
她真是个很特别的姑娘,跟他以前认识的姑娘们全都不一样!他在她面前一点不用端架子,不用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只无限轻松自在地与她有说有笑。这种美妙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奶妈刘姆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性情严谨,头发斑白,体态微胖,青衣灰裙。刻下,她正乐滋滋地坐在大厅里喝茶,因为刚才皇上召见她,表彰她抚育元侃有功,特封她为秦国夫人啦!皇上高高地坐在龙椅里,微笑着表彰她:“生长在皇室里的孩子,相貌出众、才华超人都不足为奇,难得的是人品端庄。元侃这孩子,我们看在眼里,可一点都不骄奢淫逸,这都是你从小教导的功劳!”
可不是吗?她完全是当元侃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处处呵护,处处严格要求。前些天,见他心情抑郁,她便天天去庙里烧香拜佛,总算菩萨显灵,他现在快乐多了。元侃长到十五岁,她可以很骄傲地说,他可是个知书达理、重情重意的好王子,性情宽厚温顺,更难得的是,对她这个来自山西农村的奶妈很尊敬,对她那些穷亲戚毫不鄙视,----这等人品,全京城可找不出几个!
我以后可要更加努力地对他好,决不能辜负了皇上的厚待!
正想着,就见元侃和一个黄衫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进屋来了。她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衣衫简陋,脏兮兮的,竟走在王爷的前面,还神气十足,毫无顾忌!这王府里,除了她,可还没有人敢如此大声说过话!
元侃拉着刘娥的手,走到她跟前,笑着介绍道:“姆娘,这是新进来的丫鬟刘娥,我将她安排在书房里。”又对刘娥道:“这是我奶妈刘姆娘,一直照顾我,跟我亲娘一样。”
刘娥欢快地叫了一声:“姆娘!”见她一派端庄威严模样,神情警觉,拉着脸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打量,心里就发颤。
姆娘哼了一声,这样的姑娘,也配进王府吗?便委婉道:“王爷,你这书房里并不缺人啊,怎么想起再找一个丫鬟?”元侃笑道:“虽然并不缺人,但人也不多,现在增加一个也不要紧!”
姆娘接着劝道:“王爷,这韩王府里已经有几百个人侍侯你了,可不能再来一个吃闲饭的!”元侃笑道:“既然吃闲饭的人已经很多,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就把家里吃穷了不成?”姆娘又道:“虽说多一个人不会把家里吃穷,但也要勤俭持家,可不能养成随便进闲人的习惯!”元侃道:“她是进来陪我读书的,不算闲人!我倒觉得其他的闲人挺多的,你要不先裁掉二十个人,好吗?”
姆娘说不过他,只得装模作样地看看刘娥,又道:“王爷,她是什么来历啊?这韩王府,不三不四的、来历不明人可不要!”
刘娥愣在一边。元侃摇摇刘姆娘的手,笑道:“姆娘,她是张旻的乡下表妹,不是不三不四的、来历不明人!张旻已经求了我好多次了,我耐不过情面,答应给她在书房里做丫鬟。你要不相信,隔几天可以去张旻那里调查一下嘛!”心想:“明天我跟张旻打个招呼,就混过去了!”
刘姆娘看看元侃的脸,这孩子眼神不宁,在撒谎!她捋了一下自己鬓旁的花发,取笑道:“张旻的表妹?他为什么不安排在张府里?小王爷,你少来糊弄我!我听管家郑阿姨说,十几天前有个卖唱的小姑娘来过这里,是不是她?这种人,也好进我们韩王府么?王爷,你别鬼迷心窍啦!”
刘娥站在一边,听到刘姆娘的话,心里很委屈:“我卖唱的又怎么啦,难道就不好了?我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清清白白地做人,活得好好的,……”
元侃笑道:“我跟她玩得来,叫她进来陪我读书解闷而已,哪来什么鬼迷心窍!姆娘,你就答应了吧!”刘姆娘板起了脸,严肃道:“要是皇上皇后知道这事,你和我都得挨骂。王爷,还是别让她进来的好!”
元侃说了一堆好话,见刘姆娘始终不肯答应让刘娥进来,顿时发起脾气来:“姆娘,我是这韩王府的主人,难道连进一个丫鬟的权利都没有?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让她进来,我立刻叫这韩王府的几十个丫鬟统统滚蛋,我一个都不要了!”气得背过身去不睬姆娘。
刘姆娘吓了一跳,赶紧陪笑道:“哎呀,小王爷,别生气了!我这不都是为你好吗?进韩王府的人,哪一个不要调查清楚的?只有做人正派、模样端正、家底清白的,才能进来做事的呀。”元侃生气地道:“你给我挑的这些人,有什么好了?今天我得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姆娘,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好,同意!同意!都依你,行了吧?小祖宗!”刘姆娘无奈地答应,长叹口气,再拉着元侃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要逗他发笑,元侃却板着脸不理。刘姆娘苦笑了一下,随即拉长脸对刘娥道:“好吧,小姑娘,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允许你进来。不过,我们这里规矩很多,要是违反了,也得走人!”叫一个丫鬟过来,拉着刘娥先去洗个干净,换身衣衫,打扮一番,再来这里听她训导。
元侃心里非常得意,却假装仍跟姆娘怄气,不理姆娘,故意走到一边去。等刘姆娘一走,他便急忙去找刘娥。他在后花园的松树下找到她,见她身穿王府里洁净的蓝衣白裙,头发上随意地插了几样饰物,更加显得明丽照人。
他悄悄地从她身后“啊”的大喊一声,想吓她一跳,但她竟无反应,再仔细一看,原来她正低头抽泣。他自从认识她以来,只见她活跃欢笑,未见过她哭泣,刻下看她流泪,竟慌了手脚。他抬起衣衫要给她拭泪,结结巴巴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姆娘再不会赶你了……好了,我在这里,谁也不会欺负你的!”看她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惜,差点想要抱住她安慰一番。谁知他越劝说,她越哭泣。
刘娥本以为进了王府,便可以与元侃一起自由玩耍,因此满心欢喜。没想到进来第一天,便被刘姆娘百般挑剔,虽有元侃护着,最后好不容易留了下来,但刚才又被刘姆娘没来由的训导一顿,讲了许许多多的王府规矩,尤其警告她要举止端庄得体,不得使用狐媚手段勾引王爷等,心里委屈极了;还有那些丫鬟们,个个用明显厌嫌的眼光打量她,仿佛她是个极肮脏、极不正派的人。她虽出生贫寒,但自幼活跃可爱,讨人喜欢,姨妈、表哥及周围邻居均十分疼爱她,从未受过如此之气。今日一番遭遇,便觉王府虽然富丽华贵,衣食无忧,还不如破旧的码头区自在,想要离去,又舍不得元侃,因此愁肠百结,只好哭泣。
刘娥哭了一会,低声道:“你家里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我不习惯,还是回去的好。”
元侃急了,拉着她的手,道:“你跟我在一起,可以不要那些规矩的,你不要走。”
刘娥低头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离开,道:“这里气闷得很,我很不舒服,谢谢你的好意啦。你以后要是想与我玩,来大街上找我吧!”说罢,放开他的手,便往门边走去。
元侃见她立意要走,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即将付之东流,霎时又绝望又伤心又气恼,叫道:“好!好!你嫌这里气闷,你走好了,再也不要回来。我再不找你玩,我永不见你!”背过身去,咬住嘴唇,脸色极难看。
刘娥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浅浅一笑,轻轻拉住他的手,柔声说:“王爷,你别生气,我不走啦。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就算这里再气闷,我也留着,好吧?”
元侃心中一宽,见她笑容盈盈,感到自己刚才失态,不觉红了脸。他拉着她的手,开心笑了笑,低声道:“到书房去吧,我要教你读书呢。”
刘娥大喜,格格娇笑,立刻将那些不愉快之事丢到了九宵云外。她兴致勃勃地跳跃,迅速窜上二楼元侃的书房。那书房极大,四壁皆安放数排红木书柜,摆满了各式书籍,墙上除了挂着他父亲赵光义的书法和名家山水字画外,还有琵琶、笛子、弓箭、宝剑等。窗台前有一张极宽大的书桌,桌上随意放着笔墨纸砚和茶具等,书桌旁摆放着一台古筝,几张精致的木椅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刘娥四处看看,既惊讶又羡慕道:“你家里怎会有这么多的书?”又带着怀疑的口气道:“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元侃微笑着走进来,道:“我四岁就开始读书识字,看过的书当然很多啦,这里的书,我大多翻过。”
刘娥听了他的话,不禁灰心,叹气道:“我已十五岁了,认得的字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个,如要读完这些书,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元侃笑了笑,安慰她道:“你不要急!我教你读完几本主要的书,认得大部分字,剩下的书就可以自己去看,触类旁通了。”
一会儿,刘娥又对古筝和琵琶着了迷,胡乱弹了几下,道:“这些乐器,你都会用啊!”见他点头,不禁脱口而出道:“你真聪明,什么都会!你都可以教我吗?”突然又自卑起来,道:“我什么都不会,真是没用!”元侃鼓励道:“朝闻道,夕死足矣!你只要愿意学,现在还来得及!”
他慢慢地把自己和刘娥的名字写在纸上,问道:“你单名娥字,可有什么讲究?”刘娥答道:“姨妈跟我说过,我妈怀孕时,梦见嫦娥登月,因此取了此名。”元侃静静地看她一会,笑道:“果然名副其实,如仙女般美貌!”刘娥红了脸,抿嘴笑道:“王爷也是名副其实,果然才思敏捷,侃侃而谈!”
刘娥看元侃写字,便也拿起笔来,沾点墨,跟着写下两人的名字。她比较一下,元侃的字极为流畅秀美,自己的字简直粗陋不堪,难以入目,不禁叹气道:“我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写得象你这样的好字啊!”元侃见了她的字,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你这种年纪才开始练习写字,估计得练一辈子!还未必能写好字!”刘娥心里很不服气,嚷道:“是么?我就不信!我现在就开始练,天天练,发誓练一手好字!”便拼命在纸上写来写去。元侃笑了一声,摇头道:“你这样练,会没有进步的。我来教你,首先要会拿笔!”便捉住她的手,教她握笔。
两人并肩坐到桌前。元侃取出《诗经》,翻开第一页,郎声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里突然“格噔”响了几下。刘娥一边写,一边跟着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首诗什么意思?”元侃定了定心,解释道:“这是描述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姑娘,朝思暮想,极力追求,希望她能被感动,共享快乐之情……”
阳光明媚,画眉在走廊里的笼子里欢快地鸣叫。刘姆娘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外,轻轻地舔破了窗纸往里窥视,果见两人正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读书写字,并无任何不规矩行径。她既觉意外,又感放心,难道是自己想歪了?看来没事的,但愿永远没事!菩萨保佑!
元侃是她从小带大的孩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向来对她既尊敬又顺从,今天却为了这个街头卖艺的小姑娘,顶撞起她来,强行留这个姑娘在家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一阵战栗,万一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发生,我可担当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