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小象消火栓

33、谣言

　　郁每双手抓着挎包，愣在原地。

　　她曾预想过许多可能再次见到对方的画面，但都不及眼前的感受强烈，对方外表的变化和锋利的陌生感冲击，让她一瞬间忘却了所有想法，想要逃走的欲望海啸般冲上了头脑。

　　“走吧。”她拉着罗振文，声音发颤。

　　“不行，这得有个说法吧。”罗振文的声音不低，他仍旧沉浸在失去辛苦找到就餐位的烦躁。

　　这声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郁每的余光死死的盯着远处，程笙直接忽略噪音走入门中，而程撤走了几步，似是饶有兴趣的朝这边望了一眼，停顿了一会儿，才迈腿缓缓跟着进门。

　　直到程家的保镖们也消失在入口处，郁每的头仍旧死死的低着，恨不得自己能原地融化在这片空间中。

　　罗振文声讨了七八分钟，终于注意到自己身旁女友的不适。

　　他关切的询问对方，但郁每只是低着头，小声说走，好像不愿再多言。

　　最后两人离开，各怀心思的停靠在一家小面馆里用餐。

　　虽然已经距离刚才的事件发生一个小时，郁每的大脑仍像炸开一样，有四五处地方都在嗡嗡作响，仿佛尖锐的耳鸣。

　　没有比这更让人意外的相遇了，如果说当年程撤是周身围绕着贵气的年轻少爷，现在看来，本人更像是一个彻底脱骨的坏种，虽然脸上在笑着，但不经意散发的戾气却几乎摆在明面上。当年的被欺骗感几乎彻底消散，转而变成恐惧。

　　郁每克制不住的手抖，胸口愈发的闷痛，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仍旧感到害怕。

　　且不说她当时真的对程撤做成了什么，那么自己肯定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吃饭吗。

　　罗振文疑惑的望着她，他不懂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一向冷静的女友如此的不安。

　　他出声安慰道：”如果你实在想去，下次，下次我们再订怎么样？”

　　郁每搅动着碗里的汤水，没有说话。

　　“难道，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罗振文再次试探道。

　　郁每仍然保持沉默，她抬头盯着罗振文，又把眼神落下去。

　　罗振文有些毛，但自己也性子傲，嘟囔着‘真受不了一天天的’，独自继续吃饭。

　　今天结束后，两人不欢而散。

　　罗振文把郁每送回了学校，自己回了住处，但看这架势多半是去攒一桌酒局倾斜不痛快。

　　晚上又下起了雨，室友在群里说晚上不回来，多半是跟男朋友住酒店去了。

　　郁每回到宿舍，平躺在床上，时隔多年，她再一次去搜索程撤的消息，却令她有些震惊。

　　跟几年前她的认知完全不同，以往在她印象里，对方起码是个表面成绩优异且聪明得体的人，但在网络上为数不多的消息却将他形容成一个根本的纨绔二世祖。

　　据说本人靠着家中权势进入藤校，周边同学从没见过本人上课，却依旧顺利毕业，然后进入辉腾分部担任一个不轻不重的角色，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败家子。

　　且本人传闻正在顶流女明星鲍宁莉交往，男方从未回应过，而女方每次遇到这问题便含糊其辞暧昧笑过，更让看客们多了些许遐想空间。

　　总之，一切都跟郁每预想中的相差太大了，而且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他仍旧没有结婚。

　　这是因为什么，他和那个女孩子分手了？还是仍旧在交往着。

　　她忍着困倦，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网上曾流出过一张本人的照片，是一个营销号发的微博，又引得不少人的遐想，那是在一家私人游艇上，他斜靠在舷窗上只露出半个侧脸，劲瘦结实的腰身隐隐露出，墨镜下整个人看上去漠然到有些唬人。而周边都是高挑的女模，看上去画面香艳无比。

　　下面的评论大多是酸溜溜的表达羡慕，有一条评论被赞到了最上方，id是云朵不是云云的用户说了一句：【我之前跟他一个学校的，程撤真的成绩很好，现在被无脑底层人酸的太过分了】

　　这层下面的回复都是辱骂和取笑的，接着大家再扯出辉腾各类不做人的行为，原地上升一个高度。

　　郁每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却都是浮现在脑海的过往，这一夜她做了很多梦，但大多带有迷幻色彩，醒来之后倍感不知所云。

　　她拖着脚步去食堂打饭，头发松散的束成一个丸子。

　　尹榛榛在二食堂等她，头发染成了浅棕色，比几年前看上去成熟不少。

　　当年的竞赛集训结束后，尹榛榛和许多人一样放弃了这条路，家里从商，她参加高考时便选填了Q大的金融，后来两人在图书馆偶遇，然后成了饭搭子。

　　除了频繁去写稿外，郁每同样找到了其他文艺方向的爱好，她和尹榛榛一起在大二的时候就参与了学校电影爱好者协会，现在已经基本算是元老级人物。但由于最近项目的原因，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正儿八经参与过活动，聚餐也总是推掉，几乎成了挂名成员。

　　两人分别点了一份猪排饭和河粉，尹榛榛喋喋不休的抱怨了一会儿导师和论文，但是说了一会儿后却发现老友正在发呆。

　　“想什么呢，你那项目又遇到问题了？”尹榛榛不满的问道。

　　郁每回神，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一起集训的……一个同学。”

　　尹榛榛抬眉，“集训？谁？”

　　郁每顿了顿，“程撤，你还有印象么。”

　　尹榛榛喝了口水，“当然了！只不过现在人家身价不菲，这辈子估计我的高光时刻就是跟他上过同一个学校，这是我距离资本最近的时刻啊哈哈哈。”

　　郁每黯然的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粉，感觉索然无味。

　　尹榛榛一脸的好奇和八卦，“怎么？你们还在联系？不会发生什么了吧？”

　　“没有。”郁每紧锁眉头，“只是有一天碰到了，感觉有些认不出。”

　　“哎呦，大少爷还回国了呀，还以为只能在新闻上见到了呢。”尹榛榛笑笑，“不过你说的这也正常，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现在也认不出我高中同学了，大把女同学整容了，男同学基本也油腻了，人都是会变的，我们班当初考第一的女学霸嫁给了大她13岁的企业家，人家一胎都在香港生了。”

　　郁每没说话，有些怅然若失。

　　现在她的心情相当复杂，既痛恨这种忍不住追随对方消息的念头，又对此人本身又种莫名的害怕，矛盾的让她怀疑自己。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社里聚满了人，最近大家在拍摄纪录片，外借了许多器材后，活动室变得拥挤不堪。

　　同时又是新一年招新的时间，许多新社员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副会长看到她，亲切的唤了一声，“小郁？”

　　郁每回头，看到一个矮胖的女生站在自己背后，气喘吁吁的拿着脚架望着自己。

　　“是这样，之前大家讨论过，片子下个取景地打算去到一中，但是社里没这学校的熟人，不太好通融。”

　　“所以。”郁每思索了一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入校取景需要找校方负责人，而且很多地方我们也不够了解，需要麻烦找个人来带路。”副会长很不好意思的说，“但是看你最近比较忙，不太想麻烦你，如果能帮忙找到同校的朋友就更好了。”

　　“我会看情况的。”郁每答应下来，顺带上手帮忙搬砖。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高中学校，上次回去，还是三年前同学聚会去看望老师，但是她全程心不在焉，一是因为牵挂着投刊一个月没有消息的论文。

　　二是对自己的高中时代没有什么好印象，暗无天日的挣扎和成绩纠缠着，没有怀念的道理。

　　副会长仍在喋喋不休，说市一中是全城最漂亮的高中院校，尤其是图书馆和体育场堪比影视城的级别，许多青春剧都喜欢在这里开机，马上就是六十周年校庆了，肯定有许多值得记录的物料。只是虽说有预算，但如果她们纪录片能白嫖拿下，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郁每知道校庆这回事，前几天她还收到了母校的邀请函邮件，但是至于去不去，得看自己现在的时间安排再说。

　　没过一会儿，尹榛榛走过来打断两人，眼神指着不远处一个身影，她悄声说：“那谁还没退社？”

　　郁每不明所以，“谁啊？”

　　尹榛榛努努嘴，意思是还能有谁。

　　郁每回头，看到一个打扮时尚的女生，她是去年入部的社员，就读金融系大二的许乐晗。

　　她还有个身份，就是罗振文的前任。

　　而郁每和罗振文的相识，也是在电影协会的聚餐上，当时，许乐晗炫耀一般把罗振文带进包间，没想到第二天罗振文就跟自己的学姐被目击出现在电影院。

　　许乐晗第二天想来找人对质，但郁每因为搞实验报告缺席了整个礼拜，而前男友罗振文又玩消失，便契而不舍的把事情闹大，搞得金融系和物院人尽皆知，而且电影协会内部也很尴尬，也是郁每糟糕风评的主要源头。

　　她笑了笑，“没必要，协会又不是我开的，万一她是真的热爱电影呢。”

　　尹榛榛冷笑了声，“哎，你可小心点吧，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郁每远远的看了许乐晗一眼，其实她倒没觉得这女孩会怎么样，对方脾气是大了点，但也都是小女生的不甘心，她本身不爱主动挑起事端，便也对对方先前的挑衅采取无视措施，而这位学妹碰了几次软钉子后，似是也觉得无趣，就逐渐跟她拉远距离，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副会长挺有眼色的看了看两人，又笑着说，“你们先聊，这部里青黄不接的部员太多了，我等会会在群里宣布一下升职名单，不要的会排除。还有那个征用拍摄的事——小郁你上点心记着就好。”

　　说完副会长就搬着脚架走开了，接着不远处的许乐晗被她带着慈祥微笑挽着胳膊走了出去。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工作，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一个小时后，郁每却因为精力分散忘记昨天跟罗振文去参加朋友的订婚礼的约定，而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

　　再加之因为偶遇晚高峰堵车，又不得不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到场时，订婚仪式都举行了大半。

　　罗振文倒宽容的没说什么，还调侃这要是自家婚礼可就糟糕了。

　　郁每忍不住愧疚的一直道歉，她知道这帮人并不太在意守时这件事，但却没法原谅自己，这点上，她跟自己的十七年后才相认的亲生哥哥宋瓷特别相像，有种古板的自律。

　　只是五分钟后等他们一起进场时，郁每却发现了罗振文脸上不但没有谅解的释然，甚至还多了一丝紧张。

　　她疑惑中，不由得顺着对方时不时投去的视线看去，才注意到许乐晗正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同个宴会场地，她同样打扮的漂漂亮亮，似乎等候他们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