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晚暮云低》鹿玉非石

28、第28章 未明之意

　　“不远的金岩城便是一片荒芜，这里确有溪水潺潺。”
　　叶清予似是没有听进去喻烟晚的感叹，只是呆呆地看着烟晚出神。

　　这些时日，虽是身处战事中，但却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可以不受家族期望所困，不再陷入世家繁文缛节之中。
　　他们在清澈的溪边落座，周围的自然环境充满了鸟儿的歌声与花香，伴随着和煦的微风，氛围显得格外宁静。
　　可转念一想，这一切美好也只能是片刻，回到临安不管是他还是回归那个牢笼，而回到金岩城，烟晚也有她自己要处理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的开口问道：“苏确并未随我回到金岩城，对于他的决定，你会如何看待？”
　　其声音中透露出了明显的关切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烟晚本是沉浸在与溪水的嬉闹中，听了这话她轻轻垂下眼帘，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她才回应：“苏老太太对其宠爱有加，然而，他却为了我远离了故乡，来到这遥远的西北之地，无法亲自在老太太面前尽孝。他心中对此定有深深的自责。”

　　叶清予想要点破喻烟晚，让她可以主动放弃苏确，这样当她得知自己已被苏确抛弃了之后，才能不会难过。
　　“晚儿，你应该明白，世家大族的儿女自出生起，就被赋予了一种身负重任的命运。家族的责任、父母的期望、国家的召唤，这些都是他们无法逃避的命运。”
　　他的话语刚落，又补充了一句：“苏确他……能否为了你，放下家族的重担呢？”
　　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烟晚心上，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显然无法确定地回答。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烟晚对苏确内心的执着最是了解。
　　她明白他对家族的责任感和荣誉看得如同生命般重要。
　　金岩城和天湖城的经历令她明白什么是家国大义，那一个人心中的家族大义应同样举足轻重。
　　叶清予的话让她深思，爱一个人确实应该为他放弃一切，但未必需要男子单方面承担所有。
　　烟晚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充满温情的笑容，“如果苏确不能完全放下所有，我愿意走向他。我只希望我们两人能够携手共进，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与挑战，都紧紧相握，永不放手。”
　　此刻的烟晚显得尤为坚定与勇敢，她愿意与苏确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始终相守。
　　她也相信，只要他们二人齐心，苏家也定然能有新的局面。

　　所拥有者，唯烟晚的心思纯净如初。
　　叶清予没想到喻烟晚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相信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能对抗一切。
　　他知道苏确定会负了晚儿，而他自己又真的有能力许她一片美好吗？
　　他会不会如苏确一般，无法对抗家族之意。
　　就算有对抗家族之意，他又能忤逆父亲吗。
　　终归许不了一个未来，到头来都是大梦一场。
　　他想开口问问烟晚，若苏确抛弃了她，会否对他们这些这些望族彻底失望。
　　可看着眼前戏水开心的烟晚。
　　他想起对喻伯父喻伯母的承诺，未能开口问出。
　　他想守着烟晚的美好，希望不被任何人破坏。

　　多月之后，烟晚随着父亲一起回到金岩城。
　　她以为这一次会见到苏确的身影，但却没有。
　　苏确没有回来金岩城，也没有传递一点消息给烟晚。
　　叶清予看出了烟晚的失意，“晚儿，久闻榷场极为热闹，我也想看看，顺便给家人带一些临安城买不到的新鲜玩意。”
　　烟晚实则是没什么心思赔叶清予去逛的。
　　但是，一想到此次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还是欣然答应一起前往。
　　叶清予总是给人一种忽近忽远的感觉，他的笑容如阳光沐浴一般温暖，但却总是彬彬有礼，凡事有礼有节。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喻烟晚觉得他看似靠近，但却好像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掏心过。

　　喻游鞍离开金岩城前往天湖城之前，书信了一封信给苏家。
　　内容大概是讲述章家的种种行为，劝说苏家与章家联姻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在天湖城大战期间，喻大娘子收到了苏家寄到金岩城的回信，遗憾的是苏甫畅在信中表明不愿违抗亡母遗愿，执意遵循母命。
　　喻大娘子将信中内容讲给喻游鞍听。
　　喻游鞍一时不知如何再与苏甫畅商量，但仍不想见苏家深陷泥潭。
　　毕竟初回临安，第一个向喻家示好的便是苏甫畅。
　　这些年来，两家关系匪浅。
　　喻游鞍始终感念苏家种种。
　　“兴许是我走的匆忙，信中没有讲清楚。”喻游鞍仍然不想放弃，眼看叶家要深陷泥潭，“这样，我再书信一封，告知苏兄，抛开两家孩子之事，便是选了谁家，也不能再选章家了。”
　　喻大娘子点了点头，“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叶清予即将带着战争平复的喜讯返回临安。
　　为了感激他对喻家、金岩城以及天湖城百姓的援助，烟晚特地制作了一个手摇便能发出美妙乐音的匣子，她在榷场见到过类似的小玩意儿，买回来研究过。

　　这次就做了一个一样的。
　　临行前夕，她带着这个充满心意的匣子准备亲自交给叶清予。
　　然而，当她来到叶清予的住处时，被告知叶清予正在厅中与喻大人商议重要之事。
　　烟晚将自己的来意向叶清予的小厮枝条说明，让他将乐匣子转交给叶清予。
　　正当烟晚准备离去之际，枝条鼓足了勇气叫住了她。
　　他向烟晚坦言，自己有些事想要告诉她。
　　枝条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姑娘，我家哥儿虽然外表温和，对每个人都很好，但他自小孤苦。他的成长环境虽然看似光鲜亮丽，但背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枝条继续说道，“宣平侯只关心他的学业和成就，对他真正的喜好却漠不关心。”
　　烟晚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她一直觉得叶清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得如此温文尔雅，实属难得。
　　但她不明白枝条为何突然跟她讲这些。
　　“姑娘，我家哥看上去温润，对每个人都好。其实他自小孤苦。别看他平时对每个人都好，但从小母亲过世...宣平侯素日里只关心哥儿的功课，哥儿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大人一概不知。”
　　枝条看出烟晚的疑惑，“枝条僭越了，但哥儿对姑娘真的很好。姑娘到金岩城安顿下来后，他本是也要来的。无奈，姑娘离开临安时哥儿私自调动了叶家暗卫保护姑娘，此事被宣平侯知道足足将哥儿在家禁足了半年。”

　　原来，来金岩城路上遇到的黑衣人是叶家暗卫。
　　可是叶清予为何要私自调动叶家暗卫呢。
　　“哥儿从小到大，一向听从宣平侯安排。从不违抗父命，大人对哥儿私自调动暗卫一事大为震怒。”
　　“那叶清予为何要这样帮我？”
　　“不止这一次，花朝之夜，姑娘落水，也是哥儿派人暗中保护，及时将姑娘救了上岸。”
　　枝条见烟晚不说话，接着说，“若换做旁人，我家哥儿是不会管这些簪缨门第的小伎俩。只因是姑娘。”
　　烟晚听完这些话，心中一片震撼。
　　她无法理解为何那个在临安城令众多女子倾慕的叶清予会为了她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和付出。
　　她回想起自己在花朝之夜落水时，原来也是叶清予暗中派人将她救起。
　　可叶清予对她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枝条接着说：“换成任何一个普通女子都不会得到我家哥儿的如此对待。”
　　烟晚听后心中五味杂陈，躺在床榻上彻夜难眠。
　　她一直琢磨着枝条所说的话，沉浸在深深的思绪之中。

　　金岩城外，烟晚相送叶清予。
　　昨夜听了枝条的话，喻烟晚心中不免有些变扭。
　　叶清予原以为烟晚会托付他带回书信给苏确。
　　然而烟晚却只是递出了一封给雨晴姐姐的信件。
　　叶清予接过信件时，轻声道：“或许不日我们会在临安再次相遇。”
　　烟晚的回应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我其实难以想象自己是否会再回临安，世事无常，未来难以预测。”
　　由于良久，喻烟晚抛出了一个心中的疑惑：“我们在来边境的路上遭遇险境时，被一群深色衣装的人所救，是你的暗卫吗？”
　　她希望能从叶清予口中亲自确认这一点。
　　叶清予坦然承认：“是的，那确实是我安排的。”
　　烟晚听后心中波澜起伏，情感复杂难明。
　　然而叶清予并未解释为何会派暗卫保护他们。
　　他转身登上马车，帘幕轻扬间留下一句话：“暗卫保护的都是至关重要的人，而你，正是。”
　　烟晚听到这话，瞳孔瞬间放大，愣在原地。
　　心跳如雷鸣般加速，震撼如同被巨锤击中。
　　她目送叶家的队伍渐行渐远，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叶清予的那句话。
　　她思索其中的深意，为何她会成为叶清予心中重要的人？
　　是友情的牵挂？
　　还是更深情的流露？
　　这一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却无法得到答案。
　　但烟晚知道这一切的疑惑与好奇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揭晓。
　　此刻她心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惶恐。

　　在金岩城这平静的日子里，瓦陇代替了苏确，前往榷场搜集证据。
　　他寻得了一系列关于章泽安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的证据，这些证据如锋利的箭矢直指章家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