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晚暮云低》鹿玉非石

35、第35章 暮光茶肆

　　寻芳走过来，轻轻把烟晚的腿摆正，嗔怪道：“哎呀，姑娘，一会儿叶家哥儿就来了。姑娘你这没个样子。”
　　叶清予对烟晚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在天湖城二人也算出生入死，什么狼狈的样子没见过。
　　烟晚恢复了随性的坐姿，轻笑一声：“叶清予，又不是别人，何必如此拘谨。”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不可言喻的洒脱。
　　“不同啊姑娘”，寻芳瞪大了双眼，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喻大人在朝中如今不似从前那般，如今也算屡次立功了。叶家哥儿在这 临安城是多少姑娘盯着的目标啊，可偏偏邀请姑娘来茶肆品茗。这说明姑娘在叶家哥儿心中自是不一样的。”
　　寻芳头头是道地分析着，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烟晚听了寻芳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喻烟晚心想，这果然像是寻芳的思路，简单直接却又充满道理。
　　她轻轻摇了摇头，“所以呢？”
　　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寻芳饶有兴致地继续说着，“所以，姑娘到了年纪总要为自己谋划。”
　　喻烟晚没有回应，却只是淡淡一笑，继续看着街道上各色行人。
　　那些行人或匆忙或悠闲，各自有着自己的故事。
　　寻芳轻叹一声，“知道姑娘不喜欢这些世家规矩，更不喜讨好谁，可也总要为自己想想。”
　　寻芳担心自己说的话自家姑娘不爱听，便赶忙解释。
　　喻烟晚虽看着窗外，但把寻芳的话也尽数停了进去，“这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看清现实不作太多期待就好了。”
　　经过苏确的事情后，她似乎很难对两情相悦之事有任何期待了。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在如今这个世代地位并不高，她也知道门当户对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可经历过苏确的事情，似乎只有门当户对也是不行的。
　　人的心，谁猜的透呢。
　　也许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第一个放弃的就是所爱之人。
　　更何况，叶清予对她来说太缥缈了，似那薄纱虽受人喜爱，但若是穿到自己身上，又要精心维护。
　　到头来若是薄纱破了损了，又要被别人嘲笑，是那乡野丫头应要穿这不衬自己的东西。
　　正当两人沉默不语时，窗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是严暮云骑着马经过。
　　烟晚最怕见到严暮云，赶忙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躲在窗后。

　　严暮云于不远处勒马徐行，似是忽见喻烟晚的身影，回首茶肆，却空无一人。
　　他眉头紧蹙。
　　“为何骤停？”同行男子亦勒缰驻足，顺其目光望去，唯见市井繁华，却未见异样，疑惑问道。
　　“无事，只是……”严暮云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速速前往苏府吧。”男子催促道，语气中透着焦急，“苏世伯因苏确执意娶章霜儿之事，都要把苏确打死了。”
　　很快，二人继续策马前行，唯有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

　　良久，烟晚的目光溜向窗外，只见那人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这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心中的那份忐忑也随之消散。

　　“看什么呢？如此心驰神往，连我走到你身后都未曾察觉。”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自背后响起，带着几分宠溺。
　　喻烟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身之际，正对上叶清予那双含笑的眼睛。
　　“正想着我们这位小侯爷何时会到，没想到你这就出现了。”烟晚轻声细语，话音未落，人已轻盈起身，走到茶桌旁优雅地坐下。
　　叶清予见状，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紧随其后，于烟晚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默契与和谐，仿佛这世间的纷扰都与此刻无关，只剩下彼此间的宁静与安好。

　　一壶热茶在炭火上翻腾，水汽氤氲，茶香四溢，仿佛能温暖人心，驱散冬日的寒意。
　　叶清予轻轻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调侃道：“你我二人许久未见，竟连句嘘寒问暖都没有。”
　　喻烟晚淡然回应：“你我二人又何须多言。若真要细说，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
　　叶清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而说道：“说说看，对于章家之事你都是如何分析的。”
　　喻烟晚的目光穿过袅袅茶香，轻轻落在叶清予的脸上，说道：“及笄之礼从白昼绵延至黑夜，以余贵妃的地位和你的性子，你们二人理应早早离席。然而，余贵妃那天却兴致极高，一直在女宾处拉着母亲和章家家眷，不让她们离去。起初，我只以为是贵妃对我怜爱，才会给足喻家面子。但后来细想，这并非余贵妃为了我而为之。官家虽给了我无上荣耀，办了这场及笄之礼，贵妃也没有必要因为偏袒我而留恋到这么晚。”
　　说到这里，她微微垂下眼帘，将视线从叶清予身上移到桌上。
　　“而你最不喜这些世家大族的各种宴请，通常都是早早离席。我只是以为因你我的交情，所以才待到很晚。可…直到我听说章舜钦之事。”
　　叶清予饶有兴趣地问道：“那章舜钦之事与我何干呢？”
　　喻烟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章舜钦虽然这些年总与人留下玩世不恭的形象，但他从不涉及朝政，对朝中之事言辞一向谨小慎微，更不会出现这种大放厥词的状态。他待人有礼，在苍梧书院也曾帮我解围，不是一个会出言不逊之人。”
　　她一只手紧紧握着茶盏，“我问过家中的人，那天你一直在拉着章舜钦饮酒，很多话题都是你在故意激怒他，这才让他一改常态，口不择言。”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疑惑。
　　叶清予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看样子你已经都猜到了。晚儿今天不是来问我，而是来向我求证的。”
　　喻烟晚微微点头，“是…也不是。”
　　她只觉得这其中有些事情她连接不到一起。
　　“章家罪证已经握在手中，”喻烟晚疑惑地问道，“若要扳倒章家为何一定要如此周章？”
　　她不解的是为何偏要找了章舜钦的由头来以此逼迫章大人谋反，再历数其罪行令章家落得男子满门抄斩、女子沦为官奴的局面。
　　再尔要设计于章舜钦有很多人选为何叶清予承了此认？
　　叶清予既已答应烟晚今日赴约解惑便不想对其再有任何隐瞒。
　　他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章家势力早已在朝中根深蒂固且盘根错节。官家已经对他们失去了掌控。对于朝廷来说，这不是好事，必然要斩草除根。可一旦一网打尽，又必然会引发朝堂动荡。对于朝廷而言，章家一派若全然除去，那恐怕朝中要有大半官员遭罪。”
　　喻烟晚闻言，秀眉微蹙，似有所悟，轻声道：“所以，官家欲予那些依附章大人之臣以改过之机？”
　　叶清予轻轻颔首，缓缓言道：“动章舜钦一人，便是为那些摇摆不定之臣开启一扇重选之路。而至于那些甘愿追随章家谋逆之人，留之无益于朝纲。”

　　喻烟晚这下才明白，官家借此机会轻易筛选出对章家誓死效忠之人。
　　一场可能引发之朝堂动荡，竟被如此巧妙地化解。
　　烟晚听了叶清予的解释，心中仍存疑惑，不禁追问：“那又为何偏由你设计章舜钦？”
　　叶清予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有力：“此事另有隐情。”
　　稍顿，他续道，“叶氏掌有大筞国最隐秘的组织——暗卫。暗卫为叶氏尽忠，但若要此组织长久存续，叶氏亦需为朝廷效力。历代叶氏家主成年后入朝为官，均需历经重重考验，向朝廷表明心迹，方能保叶氏及暗卫之安宁。”
　　烟晚闻此，双眸怔怔，似有若无之力量震撼其心。
　　她凝视叶清予，眼中闪过复杂之情，既有敬佩之意，又含担忧之心。
　　叶清予见此情景，不禁微笑。
　　他戏谑道：“你以为朝廷会容许暗卫这样的组织游离于掌控之外？”
　　烟晚身子微微前倾，“所以，一切皆为叶家新家主之路铺石垫路。你需表忠心，否则叶家与暗卫恐难再存。”
　　言毕，烟晚自觉失言，连忙住口。
　　她紧咬下唇，双手无意识绞合，显得极为紧张。
　　叶清予见状，连忙宽慰：“无妨，此事并非秘密。朝中皆知，只因你年幼且居闺阁之中，不甚了解。”

　　暮光茶肆门前，喻家马车悠悠停驻。
　　喻烟晚正欲登车，忽被叶清予一声呼唤留住脚步。
　　“苏确并未与章霜儿成婚，如今官家有意允许他反悔一次。”叶清予言语间带着几分沉重。
　　他微微一顿，目光深邃地望向烟晚，续道：“若章苏两家婚事不成，你是否还愿与苏确相守？”
　　喻烟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释然也有决绝。
　　她轻轻摇头，“此生，我绝不回望那些放弃过我的人。”
　　话音甫落，她转身毅然登车，未曾回首，仿佛以此告知叶清予，其心如磐石，不可动摇。
　　马车轮子缓缓滚动，渐渐隐于暮光之中，唯余那句决绝之语，于微风中轻轻回荡，犹如锋利之刃，切割过往与未来，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晚间，喻宅之内，静谧而深沉。
　　寻芳见自家姑娘自茶肆归来，面色阴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忧虑。
　　“姑娘，可是因叶家哥儿说了什么，心有不畅？还是因为苏家哥儿的事情？”
　　寻芳轻轻探问。
　　喻烟晚笑着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都没有，苏确的事情也不会再烦扰于我。他做了他的选择，眼下他有何打算，于我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