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开始的除魔事业》Ranger2887

11、第11章 魔疫兽影

　　魔核，顾名思义，像是果核般位于魔物的中心。正如人族的血肉需要心脏，修士的灵海需要金丹，传闻中，强悍的魔物也需要魔核。魔核凝结了魔物的“自我”，躯体被毁灭后，只有魔核会遗留下来。

　　但是没有人清楚魔核究竟位于一只魔物躯体上的何处。“中心”究竟是什么呢？是解剖学意义上的中心，还是“灵魂”这一无法度量形体的事物的中心？

　　说到底，魔族的那些混沌后裔，它们有所谓的“灵魂”吗？

　　在尚有实体的岁月里，云紫涵也曾为这些问题困扰。只是年岁渐长后，心灵对这些基础而抽象的问题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思绪被困于更细节更具体的问题中，比如宗门的明争暗斗，比如徒弟的蠢蠢欲动，还有师长的临终教诲。

　　再者，云紫涵也从未见过魔核，准确来说，是活着的魔物体内的魔核。作为神魔大战后踏入仙途的第一批修士，云紫涵是在与残存于人界的魔族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封魔门弟子的身份让她从执剑之日起就奋战于对抗魔族的第一线。在历经数不胜数的战斗后，她深知魔族对修士的危害并不限于躯体，魔气亦可入侵神识。

　　用神识探究离体的魔核？没问题。云紫涵曾经结识过不少炼器师，他们可能从未见过魔族，却比除魔道士们更了解魔核的种种性质和用途，因为他们会用那锐利的神识摩挲着魔核的每一个角落。

　　用神识探究活体的魔核？做不到。首先，强行用神识探查活着的魔族的内部构造会对修士的精神产生无法回避也不可逆转的伤害，不过幸好，大多数修士都无法探查。筑基炼气修士最多知晓魔族的存在，金丹修士只能分辨出模糊的轮廓并找到弱点，元婴修士可以发觉魔体内魔气的流动而进行预判。

　　这也是为什么云驹院传授的除魔阵敢于让修士的神识和魔物的魔核共处一室。理论上这么做确实危险，而事实上在神魔大战后，就再没听说过有谁的神识可以看见活体的魔核。专精阵法的修士们的种种顾虑在实用主义至上的觅求长生者们看来是拘泥于细枝末节的死板，是对光阴不可饶恕的浪费。

　　“可是，我这徒儿可永远不能用‘大多数’的情况来衡量啊。”

　　在一片虚无的白雾中，云紫涵的灵体漂浮着，身上的暗青道袍如同被风吹拂般轻轻地上下翻飞。这位向来淡然从容的女子此时正于半空中打坐，双手于胸前结印，一副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模样。在宁静安详中，云紫涵将自己的神识覆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默默地观察着玉佩外发生的一切。

　　说是观察，其实也只是看着。封魔门的云长老也不能理解，自己这位离结丹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徒弟为什么能用神识看见活着的魔物之魔核，甚至仅仅是将神识探入阵法使用者的体内，就轻轻一推，推开了禁忌的大门。

　　如果只是和魔族缠斗就有可能侵染魔气心智全失，那么直视魔核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这位初登仙途的天才，似乎就要因为云紫涵的疏忽大意而陨落成魔。她想起久远时光的另一端，师父还在世时对她说过的话：“除魔务尽，杀生成仁。”

　　她那百年难遇的徒儿正紧缩眉头，往日漆黑深邃的眼眸泛起淡薄的血雾，曾经的灵动与好奇被暴怒蚕食。局势瞬息万变。云紫涵抿唇皱眉，掐诀念咒。玉佩贴身挂在江离的胸前，在这个无比亲密的位置，云紫涵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徒儿斩首。

　　她静静地观察着，白雾在身旁旋转，沉浮，安抚着她。

　　“你往日里带给为师的惊喜如此之多，如今再让我目睹一次奇迹，如何？”

　　玉佩外的江离尚不知晓师尊的杀意与祈求。黑色团块伸出无数荆棘藤蔓，顺着神识缠绕攀爬，游动向她的经脉。拜敬业的神识所赐，江离将这骇人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视野中的黑色裂纹震慑了她，呆滞使她没能立刻反应，回过神时为时已晚。

　　“啊！”

　　荆棘刺入经脉的剧痛是江离平生未曾经受过的折磨，疼痛带来的恍惚令她无法进一步思考，她只能凭本能将手抽离黄金纱帐。

　　环绕周身的暖意如潮水般安静退去，周月茫然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动不动的巨魔兽后背和焦枯破碎的符箓。她一惊之下立时跳起，判断为初次除魔出现差错，身后二人的安危不保。几乎是在同时，周月听见身后痛苦的低喊声。

　　“小道士……”

　　她闻言回头，看见江离在远离自己和叶问天的地方痛苦地弓身颤抖，手心粘附着一团漆黑的物质，半像煤块半像肉块，隐隐闪烁着红黑光芒。

　　周月一眼认出了这团块，惊呼道：“魔核？不对呀，为什么会有魔核？”惊疑中下意识走近几步，被江离低声喝止。

　　“等等。”

　　江离在抽手离开阵法时连退数步，所有神识收敛回识海，然而黑气已然缠绕住她全身，黑色团块粘附在她的右手掌心，无法甩掉。

　　她只是用神识探查，没有摸到怪物的躯体。这玩意是从哪冒出来的！

　　强忍剧痛盘腿坐下，江离试图运转九转吐纳术和紫霄导引术。午后的烈阳尚且没有抛弃淮阳山的这个角落，吐纳间大日锻体法催生的灵气被导引向周身经脉，天火灵根在识海中暴烈地燃烧，一时间江离的躯体成为魔气和火灵气针锋相对的战场。

　　双方僵持不下，此消彼长，炼气修士未经淬炼的经脉哪里能承受这般冲击，饶是江离先天经脉全通且筑基完成也遭受不住，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

　　更糟糕的是，魔气像是发现了无法从正面进攻，它们分出细末的枝杈，伸向江离胸前的玉佩。

　　“不好！”

　　江离猛地睁眼，生生将自己拉离入定状态，一把扯下玉佩，朝周月扔去。周月眼见一个白色物体飞来，伸手一接，见那玉佩上雕刻奇怪花纹，既非凡文，也非道文。她望向江离，见少年眼中竟有乞求的意味。

　　周月慌忙点头，立刻将玉佩贴身放入怀中，温润的玉身还带着原先佩戴者的体温，想必是珍重之物。深吸一口气，周月抓起除魔剑朝叶问天跑去。叶少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裂开的伤口正流出乌黑的液体，腾起的黑气消散于灼热的阳光中。

　　“魔气似瘟疫，除魔如救火。”

　　周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对哥哥周阳说的这句话。这场火她终究是没能救下来，也没能从中救出一个人。她把一张镇魔符咒贴上叶问天冒着魔气的大腿伤口，翻涌的魔气被黄纸朱砂吸收。这只是权宜之计，眼下必须把叶少爷送往天监山。

　　为什么魔核会出现在远离人魔二界交界地的衡州钦县淮阳山？在周月的记忆里，淮阳山地界甚至没有神魔大战的古战场。但是只出现于大魔尸体残骸中的魔核居然突然出现在她使用除魔阵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山洞口的巨魔兽尸体上血肉迅速消退，此时已经如旁边老人干瘦的尸体一样，展现出普通人族成年男子的遗骸轮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死寂的山间只有江离痛苦的喘息声。

　　少年的身形在周月眼中因为虚弱而变得更加瘦小，四肢伏地，埋首颤抖，左掌揪着衣领，右掌以扭曲的姿势伸出，仰面朝上，黑色团块在其上搏动，颤抖，血色莹莹。冲天的魔气笼罩着江离颤抖的身躯，在阳光下如燃烧的柴堆般黑雾滚滚。

　　周月勒令自己绝不靠近，她明白江离掷出玉佩就是不想其被魔气沾染，同时深知魔核散发之魔气的危险，接近后她同样会被吞噬。

　　除魔剑再度出鞘，乌黑的血液凝固在原本银白的剑身上，勾勒出诡异的血色花纹。她将剩余的所有符咒包裹除魔剑，再在剑柄上缠绕那串念珠。最后，她铆足劲将剑扔向江离的方向。

　　因为方才扯下玉佩，火灵气迟滞了一息，经脉间的魔气趁机一举占领了江离的五脏六腑。彻骨钻心的剧痛让江离几乎昏阙过去。无论原主的身体是何等绝世仙躯，穿越而来的江离只是没受过多少血肉苦难的普通人，精神和灵魂已经不堪重负。她甚至想要终止运行功法，对魔气举手投降，但精神和意识已不足以操纵骄傲的天火灵根，后者依旧孜孜不倦地催动天地间的灵气攻向外来者。

　　恍惚中，她听到有东西“啷当”一声落在右手边，耳边传来周月低沉的念咒声。随着悦耳清脆的声音包围四周，江离如千钧重的右手被柔和的力量托起，移动至落物旁。周身的魔气停滞一秒，如同被月亮牵引的潮汐。

　　江离和火灵气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疼痛在一息之间减轻了些，虽然如杯水车薪，但亦可说是雪中送炭。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落在身边的是被黄纸裹得像咸鱼干的长剑，正吸收着浓厚的魔气，剑柄上那串佛珠闪动着仁厚的金光。

　　小道士的身影不在视线中。江离只能在心跳和喘息的间隙听见沉静的诵经声，神圣的经文给予她全新的力量。神识中这翠玉之声因为天火灵根被压制而展现了本来面目，江离的精神被金铁的肃杀之气唤醒，被温润的流水滋养，因神识之敏锐而痛苦的灵魂此刻也因这敏锐被安抚。

　　江离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提起除魔剑。长剑比看起来更重，剑身因汹涌的魔气而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嗡嗡声。魔气的攻势只缓解了一瞬，江离和周月都明白这是权宜之计，她们从开始起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权宜之计。下一瞬，魔气卷土重来。

　　但一瞬的喘息足以使江离下定决心，她右掌攥紧魔核，左掌握紧剑柄，转身向深山树林中跑去，远离盘腿而坐的周月和昏迷不醒的叶问天。

　　如果我也变成了那种怪物，希望第一个遇见我的倒霉蛋是那只奇怪的老虎，江离想。她漫无目的地奔跑，一直跑到被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她挣扎着爬起，瘫靠在绊倒她的大树上，原主的身体再一次给了她惊喜，这时候吐纳、导引和功法运转都没有停歇，灵海和神识倔强地不允许主人投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离对周身剧痛都要麻木时，她忽然感觉四周气温骤降，如坠冰窟。火灵气和魔气都有些迟滞，手心的黑色团块竟停止搏动，像失去生命般从江离的手掌脱落。

　　“谁……”

　　江离撑起眼皮，只看见两道白色身影在数尺外伫立，轮廓似一人一狗，正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江离想大声喝止，但只发出虚弱的低喊。她将面目全非的除魔剑使劲插入身前土地，竖起警戒的标志。

　　来者并不接受江离的劝告，离得更近了，江离嗅到一丝冷香，是神识中传来的寒冬气息。她抽了抽鼻子，这个细微的举动居然使得面前的人影迟疑了一下。

　　周身越来越冷，冷到大脑仿佛缩成一团，灵气和血液都停止流动，意识被关入匣中。在坠入昏迷的黑暗前，江离恍惚中看到一片冰原。月夜的冰原四下寂寥，远处的山崖背衬孤月。山崖上，一道狼影睥睨四方，狼嚎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