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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闹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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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鸣玉一路上问了两个热心大娘,又走了一刻钟,这才寻到了牙行聚集的区域。
宋朝有店宅务,属于国营企业,从外头瞧,与周遭的热闹繁华判若两地,青砖灰瓦的建筑挺立着,黑漆木门大开,门外告示栏上张贴着泛黄的文书,应是以前的招租公告。偶见里头有身着吏服的店宅务行人捧着厚厚的册簿匆匆走过,从物到人都透漏着生人勿近的意味。
贺鸣玉捏了捏怀里的碎银子:高攀不起……
她转而走进了附近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庄宅牙铺:“店家,我想租房。”
柜台内的伙计闻声抬头,瞧见来人,探究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继而低头继续拨弄着算盘,掀了下眼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小娘子要租什么房?”
“想租一个小院,最好带着灶屋和偏房。”贺鸣玉语气一顿,“月租能在二两银子以下最好。”
伙计闻言,拨算盘的手停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既没说有,也没说无,只是随意地朝靠墙的长凳努了努下巴:“成,小娘子先坐吧,我忙完手上这点事儿就帮你查查。”
贺鸣玉昨日是头一回和宋朝人打交道,眼下是头一回和宋朝商人打交道,她心里有些没底,可对方态度尚可,她便依言坐下等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伙计依旧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算盘,偶尔提笔在账本上划拉两下,自始至终,都没有翻看过任何与房产有关的册子,贺鸣玉等得有些心急。
就在她几乎坐不住的时候,进来了一个穿着缎子料的男人,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腰间还挂了两个香囊、一块玉佩,开口问的是买田的事情。
方才还“忙得不可开交”的伙计眼睛一亮,立马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眼睛笑得几乎成了一条缝:“客官,您请坐。”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滔滔不绝地介绍,殷勤的仿佛换了个人。
贺鸣玉看在眼里,心里顿时便明白了,她立即起身,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一道颇为热情的声音,似乎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小娘子这就走了?房源难找,下回手头宽裕了再来啊!”
站在街口,贺鸣玉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那点憋闷,幸而她还算乐观,很快便重振旗鼓,沿着这条路走了将近一刻钟,终于在巷尾瞧见了一家规模极小的典宅铺。
许是眼下是正午时分,店里只有两个学徒打扮的小孩,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落在上辈子活了三十二年的贺鸣玉眼里,与半大孩子没什么两样。
准备了许久的说辞卡在了喉咙,眼下这种情况……
小学徒倒不像她这般踌躇不定,一回头,瞧见是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脸上未有怠慢之色,笑着迎了上来:“小娘子是要卖房、买房、租房?若是买田、卖田?我们店里有上好的农田,眼瞅着就到了春播的时候,现下买了,一点也不耽误今年秋收!”
贺鸣玉见他如此热情,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以热情闻名的黄色正方体……她下意识摇了摇脑袋:“我不买田……”
小学徒反应很快:“小娘子莫不是要租房?眼下掌柜还没回来,许是要等上片刻,小娘子请坐,我给您端茶,不知您可有心怡的地段?”
“没有,但是我想租一间独院,最好带着灶屋和偏房……”
未等她把话说完,店里另一个稍大些的黑瘦学徒连忙扔下扫帚,笑着凑上前来:“有有有!我这就给小娘子找!您放心罢,咱们铺子虽不大,但房源极多,价格更是公道,童叟无欺!”
贺鸣玉见他这般急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好每月房租在二两银子以内……”
“多少!?二两!?”黑瘦学徒哀嚎一声,转身拾起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起来,“二两想租独院,您还是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若是没有,那我就……”贺鸣玉不好意思看着身侧的小学徒,手里的茶盏都变得烫手起来。
“一两五钱以下的小院确实少见。”小学徒思索片刻后,连忙跑去柜台,“小娘子坐等会儿,容我先找找。”
黑瘦学徒一边扫地,一边骂他:“满仓,哪里有二两的独院,还得有偏房,人家不懂就罢了,你倒好,还跟着一起做梦!小心掌柜的回来骂你!”
满仓却不理他,兀自趴在柜台上,极快地翻起册薄来,不多时,他动作一顿,笑着抬起头:“我就记得有个符合要求的!”
“当真?”贺鸣玉猛地起身,快步上前,惊喜道,“在哪?可否眼下就带我去瞧瞧?”
满仓仔细看过册簿的记录后,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他看着十分期待的贺鸣玉,犹豫片刻:“小娘子,这间院子有些……特别,所以东家才降了价……不若您再添点,我帮着找个更好的?”
“特别……”贺鸣玉立刻问道,“难不成闹鬼?”
“不是!不是!”满仓急忙摆手。
“凶宅?”
“更不是!是左邻右舍有些奇怪……”
既不是凶宅,又不闹鬼,她便放了心:“能带我去看看么?”
满仓面露难色,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贺鸣玉,一咬牙:“成,我带你去看看。有金哥,你先照看着店里,我去去就回。”
二人风一样离开,有金在后头骂道:“又胡来!那破院子谁租啊!掌柜回来非骂你不成……”
小院位于东里子巷,藏在几条热闹主街的背后,巷子窄得仅容一辆推车通过,有些偏僻,若非刻意寻常,极易错过,但也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
然而,这份幽静立刻被一阵持续不断、震耳欲聋的“咚咚”声打破。
贺鸣玉闻声寻去,只见巷中一户人家院门敞着,里头锯末、刨花漫天飞,瞧着是住了个木匠。
满仓指着对面的院子:“这个就是我说的房子了。”
见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对门邻居家,满仓尴尬地笑了笑:“对门这家……白日里是做活的,许是会有点吵……”
他话音刚落,小院隔壁那户人家的院墙里,隐约传来一阵怪异的嘶嘶声。
贺鸣玉停住脚步,好奇地往那边瞧,还没来得及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却见满仓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小娘子,我不骗你,那家……住着个胡人驯兽师,家里养着几条长虫……但是你莫要担心,驯兽师有法子对付它们的!”
贺鸣玉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没鬼,有蛇?
驯兽师养的蛇大多是无毒的,即便有毒,毒牙也早就被拔干净了,她倒是不怕,但家里那两个小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
“这……这如何能住人?”她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连连后退几步,“白日不得安宁,夜里还要提心吊胆,怕是睡觉都要被吓醒……”
她作势要走,满仓急忙拦住:“小娘子!小娘子留步!这院子……它、它也有好处!您听我说!”
他绞尽脑汁地推销起来:“您看这位置,离大理寺的官舍就两条街,特别安全。而且巷口就有望火楼,就算……就算不幸走水了也不会出事。
若不是因着隔壁是驯兽师,这样的地界,这样的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低价出租的。最要紧的是价格便宜,而且您看看这房子,瓦片齐全,墙壁也厚实,保护得极好,不信您随我进去瞧瞧。”
满仓生怕她拒绝,连忙趁热打铁,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您先看看里面!”
说是独院,但院子拢共巴掌大小,如今堆满了杂物,显得愈发狭窄,让贺鸣玉惊喜的是灶屋颇为宽敞,且窗户朝西,此时午后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满仓在院里介绍:“您再瞧瞧这红果树,到了秋日,结了枣子又酸又脆,晒干了等到冬日里当零嘴吃,美着呐。”
山楂树?
贺鸣玉有些意外,她只知道南宋出现了糖葫芦,却不晓得北宋便有了山楂?
脸上不动声色,抬脚去了其他房间,灶屋旁边有个低矮的偏房,猛一打开门,尘土蛛网到处都是,随着她的动作扬起阵阵灰尘:“咳咳咳……咳咳……”
“上一个租客是泥瓦匠。”满仓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偏房若是要用,需得小娘子费心清理清理。”
她掩着口鼻,见偏房里面堆满了废弃工具和土料:“这也太脏了罢。”心里却盘算着这里收拾出来,正好可以做石头的房间。
“这,这……”满仓羞愧着笑了笑,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这房子早就成了铺子里的“老大难”,当初张贴上告示栏,因着地界不错,又是独院,日日都要来三五个人问租,可看了之后,往往不成。
后来铺子里有个房牙动了歪心思,诓了旁人租下这里,竟闹到了开封府,掌柜的一时气极将他赶了出去,又赔了租客不少钱,这才作罢,因此眼下只要能租出去就成。
贺鸣玉没注意到他的心虚,正满意地在堂屋两侧的正房里转来转去,虽然屋内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两间房居然都有炕,简直是意外之喜。
满仓快步上前:“这炕……是以前那个泥瓦匠自己盘的,虽然现下脏了,但用料好,冬天烧起来又暖和又不冒黑烟,只是需要您费大力气清理清理……”
她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嫌弃与为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这院子,毛病也太多了……
随即叹了口气:“若你真能做主,每个月一两五钱银子,且写明院中这些劳什子都归我处置,我便……我便咬牙租了!”
满仓如蒙大赦,满口答应:“成!都依小娘子的!”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贺鸣玉心中咯噔一下,苍天啊,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