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秋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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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浮玉瞳孔骤然缩小，他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神色也逐渐严肃，他一剑打落房门的锁。
“吱呀”一声，门开了。落日余晖趁机溜进屋内，那人躲闪不及，一手还拿着剑，另一只手挡在眼前。
“你是谁？”二人同时开口，谢浮玉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待他将手放下，露出五官时，谢浮玉不自觉顿了顿，眉眼有些熟悉，究竟像谁，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误入此地，打扰了。”谢浮玉将剑收起，双手抱拳朝那人赔罪。
那人摆摆手，一手操纵着轮椅：“无妨，刚才也是我多有冒犯，我亦当赔罪。”
“长老发生何事了？”文竹听见这头的动静，匆匆跑过来，待她与男人对视时，那人却一怔，眸中闪过异色，又随即调整好。
谢浮玉瞧了瞧文竹，又瞧向那人，解释道：“方才我见这房门落锁，一时大意劈开锁，没成想这房间里还有个先生，多有打扰。”
他笑了笑：“二位都是来参加婚宴的客人吗？”
文竹点头：“是，方才我在园中迷路，多亏一人指点方引我走出迷津，不知先生可知此处还有谁擅奏琴？”
他佯装沉思，一手托了下巴，片刻摇摇头，满脸爱莫能助：“抱歉，我腿脚不便常年闭门不出，对于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眼下天色渐晚，二位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
他说得斩钉截铁，文竹与谢浮玉对视一眼，只得点头行礼，方才掩门退去。
一路上，二人均闭口不严，文竹似心事重重，谢浮玉有心安慰，可惜他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歪头想了半晌，最后只能笨拙地岔开话题：“你这趟下凡都去了哪？”
文竹好似回过神来，强颜欢笑道：“牢长老挂念，此趟我去了许多地方，也见到了民间的许多方子，于我而言受益良多。”
谢浮玉点点头：“闻影他们没能同你一道么？”
文竹笑着叹了口气：“他啊……他入凡了，我不便插手，便只能答应若有应对不来的伤患，我可以帮忙。”
谢浮玉听罢，心中暗想，上一世这时的傅闻影应该是加入秦震的军队，所谓入凡，文竹说得委婉，实则参与到凡界中事，走上一条不归路去了。
他尚在思量中，蓦地被文竹唤回神：“长老，怎么不见陆兄弟？”
说到陆含璋，谢浮玉一愣，随即开口：“我遣他办些事情，便不来了。”
文竹似若有所思，笑道：“原来如此，长老招了个好弟子，之前在宗门时，陆小兄弟天天去小厨房呢。”
“嗯？”谢浮玉疑惑，“他去厨房作甚么？我记得他不是贪吃的性子。”
文竹像是惊讶：“他没告诉您吗？您的三餐都是他包办的。说是他更知晓您吃饭的习惯，担心您吃不惯我们那的东西，便日日去厨房专程为您做饭。”
她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小厨房的弟子们托了您的福，还尝到了陆小兄弟的饭菜，他的手艺当真是好。”
“……”谢浮玉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是解释自己并不挑嘴，还是解释与陆含璋的关系，似乎怎么解释都不对，他挣扎半晌，终于开口，“不想他的手艺如此了得……”
“嗯嗯。”文竹点头称是，二人行至园外，住宿各不相同，谢浮玉同她告辞后，连回去的心情都没有，随意转到处假山，正是月上枝头，他仰头盯着那月亮发呆。
他在竹西宗的伙食确实好，那时他心中尚有诧异，还以为是巧合刚好自己的口味与竹西宗的饭菜相搭，如今看来，却是陆含璋暗地里花了心思。
谢浮玉不由叹气，他说不清自己对陆含璋的感情，究竟是气更多一些，还是愧疚更多一些，前世用死将那人逼成无界至尊，也气他隐瞒自己重生之事，甚至……甚至还要同前世一样走人。
比不告而别更气人的就是通知一声走了，于是就真的走了。
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谢浮玉鼓着个腮帮子，愈想愈气，可又忍不住想念陆含璋，自昆仑关一别，再见却是神女镇匆匆一瞥，而后再到现在，也不知陆含璋身在何处，又要去哪……
他们……还会不会有机会相见……
呵……谢浮玉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抹去，于是逼着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这一想便果然发觉出异常。
晚点那时在园中遇到的那个先生虽坐轮椅，可看得出他底子扎实，感知力强，否则也不会敏锐察觉到外人从而出剑，但门是在外面落的锁，他分明是被锁在房门中的，他究竟是谁？又为何会被锁在房中，锁他的人又是谁？
谢浮玉捏了捏眉心，回想起那位先生，先生的眼睛像一个人，究竟像谁……霎时，他猛地弹起，那双眼与文竹颇像，白泽写的书中有关于文竹父亲的描写，只说是紫阳宫的人，至于是谁并未言明。
会不会是那个先生？
谢浮玉不由皱了皱眉，他决定晚些时候再去那园中一趟。
至午夜时分，下人们吹了灯，纷纷回房就寝，紫阳宫中一片静寂。谢浮玉依着白日的记忆再来到观止园中，两侧设有路烛，见园中照夜清纷飞，平添几分韵味。
拐了回廊来到那屋前，却听得里面有交谈声，谢浮玉略一思衬，平地飞上屋顶，不料见到了老熟人——文竹。
两人面面相觑，文竹见到谢浮玉，登时张大嘴巴，可毕竟下面还有人，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机，她只得按下心中疑惑，转而聚精会神听屋内的交谈。
谢浮玉亦诧然，但瞧见文竹的模样，心中暂时放下尴尬，于是两人一同趴在屋顶偷听。
屋内除了那个先生，还有一道女子的声音。
“小叔，后日就是我的大婚，您有许久不曾到外面，不如趁着这次出来走走。”
那人却回绝：“不了，你既接任宫主，又逢婚宴举办邀请四方来客，若我这时出来，恐怕会惹得大哥不开心。”
“若您出去了，还是会去找她吗？”女子问道。
“嗯。”他只回复了一个字，简短却有力。
“小叔还在怨我吗？”她道，“当初若不是我童言无忌，也许小叔也不会坐上轮椅……”
那人笑了笑：“何谈怨恨，小孩子家家的，当年的事情，你也是不知晓的。毕竟是我的错。”
“……”她不回答了，半晌，方才幽幽说话，“小叔……”
“涵秋，吞吞吐吐不是你的个性。”他道。
被唤作涵秋的女子方才重新开口：“您困在园中许久，有些事情或许不知……”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将那未竟之言脱口而出：“她死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过后，那人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的：“你说谁？”
“……还能是谁呢？”她说，“她，死了十多年，那时父亲让我们都瞒着，不允许告诉您。”
“……哈……”他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他勉强调整好情绪，问道。
崔涵秋摇头：“后日就是我的大婚，我知晓父亲的用意，我是想求您帮忙。”
“帮什么？”他道。
“我们要逃婚。”她启唇，语气中隐隐带了些期待。
“原是如此，你对那个皇子动了情，是么？”他虽是问话，语气确是十分肯定的。
“我只任性这么一回，而且，于小叔来讲是有利的。”崔涵秋缓缓道。
他抬眼，眸中是崔涵秋看不懂的复杂，他挥袖，为这处设下一道屏障，而在屋顶偷听的两人听着听着，下面忽然没了声。
文竹抬起头来，一脸懵瞧向谢浮玉，谢浮玉耸了耸肩，那人内力深厚，想必是早已察觉他们的到来，有意给他们听去了前半段，却在后面设下屏障阻拦。
不过光是前面就足以炸裂，崔涵秋便是这次婚礼的新娘子，她说要逃婚……谢浮玉有些奇怪，上一世也是逃婚，可他对这个先生并无印象，那次分明是在等拜堂时，含璋意外暴露自己的魔域血统，而后发生逃婚的，这一次却不一样了，会是含璋没来的原因么。
若当真是这样，是否能如陆含璋的愿，不再重蹈覆辙呢……
他尚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又听得门开的声响，便见崔涵秋一身紫袍从房中出来，又左右望了望，确定了没人，方才离去。
“下来吧，在屋顶吹太久风会着凉。”那人的声音自屋中传来。
文竹与谢浮玉双双对望，于是不约而同跳下来，门再次被打开，坐在轮椅上的那人正迎着门口，迎上这二人的视线，他只一点头：“又见面了，进来吧。”
饶是谢浮玉做惯了长老，此刻也犹如孩子般，讪讪进屋，还不忘把门给关上，屋中点了灯，右侧屏风恰好挡住床榻，左侧便是书房，桌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把琴。
燃烛爆芯，他端得一副悠然姿态：“二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谢浮玉眨眨眼，一时不知该扯什么幌子，文竹清清嗓子，正正经经道：“我下午时迷路，应当是您用琴音将我引出来的吧。”
他挑眉：“何以见得？”
文竹说：“宫商角徵羽分别对应五行，而五行亦有方位，虽说弹琴辨位对于一般人来说也可琢磨而成，可能传如此远而有力的音，想必是内力深厚的人才有。”
“而且，听琴音连绵悠扬，应是‘松雪’。”文竹说，转头瞧向书房那侧，“我之所以锲而不舍，一方面是想当面道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琴。”
“竹西下属的蜀中曾有雷氏家族擅斫琴，其琴音清越悠远，斫琴者往往独来去深山中，又逢风雪日，观苍翠而得琴，故名‘松雪’。只是后来战乱，其族中子弟不似先辈，多为追名逐利之徒，雷氏琴终于衰微。”
“如今尚有三世琴流传世间，未曾想今日却能听到‘松雪’琴音。”文竹道。
“果然……”他笑了笑，神情竟比方才更为柔和，“这琴乃是故人所赠，我居住此地，有时苦闷，听了琴音反而会好些。”
“稍等，我去将琴取来。”他发动内力，调了轮椅去到书案处，又将那琴取来递给文竹，文竹接过‘松雪’，不由感叹：“确实是雷氏所制，先生的这位故人想必与先生情谊深厚，雷氏琴千金难求，更何况是‘松雪’这般。”
“若是你喜欢，这琴便赠给你了。”他笑道。
文竹瞪大眼，一个劲儿摇头：“这琴太过贵重，更何况是故人所赠，于先生而言必定意义非凡，我难以收下。”
他苦笑着摇头：“无妨，她已走数十载……”
“啊……”文竹一时哑然，她将琴小心放在一旁的桌上，只得安慰，“您节哀顺便。但这琴我收不了。”
他叹了口气：“罢了，你总会收的。”
他话音刚落，又猛地转头，瞧向在书案侧的谢浮玉，目光从柔情霎时变得凌厉：“您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秋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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