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尚》翟怡秀

6、六

　　明玉终于擦完了地板，提了水桶就往前院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大树下，□□见他来了，连忙让座；明秀则接过他手里的水桶。而明觉师兄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
　　"你受伤了?"女孩问。
　　"我今天穿过田埂的时候被一个农夫踩了一脚。可能是因为我太小了，他没看见。"狐狸说道，"虽然桶里的世界安全又舒适，还时常能听到令尊的祈祷，但是，只要别人不注意，我还是愿意到这里来，坐在草地上，看晚霞在西边的天空展开绚烂的霓裳。"
　　"你是不是会什么法术，所以能帮我父亲达成心愿?"女孩很好奇。
　　"不，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爷爷的爷爷留下家训，要我们世世代代住在桶里。"狐狸笑了，"令尊就是以为我有法术能帮他，所以才会更卖力地干活，收成自然会好。"
　　女孩摘下一片嫩草叶，给狐狸包扎好伤口:"你有没有想过，彻底离开你的木桶，自由地选择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家训上说——"狐狸犹豫了。
　　"你爷爷的爷爷如果看到你过上了真正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应该也会高兴的。"女孩打断他的话，"今天的晚霞很美，夜里是不会下雨的，你可以走很远。"
　　青草的气息充斥在狐狸的鼻间。良久，他点了点头:"我愿意试一试，或许，我能做到。谢谢你!"他向女孩摇摇尾巴，一头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女孩的父亲一如既往地和木桶说话，但是女孩拿起木桶，却再也看不见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了。不过当她闭上眼睛，她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
　　故事讲完了，□□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明秀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明玉则在畅想中间的情节。这会儿月亮已经上了中天，明觉师兄向他们三个告辞离去。明秀偏过头，看见明玉怔怔地注视着明觉师兄的背影，忽地轻笑出声。
　　明玉回到禅房，这才想起在大殿的砖缝里拣到的东西。他从袖子里取出来，放在灯下细看时，发现是一条雕刻而成的活灵活现的小巧鲤鱼，它弓起身子，首尾几乎相接。眼睛的地方还残留了一点朱砂，看起来应该被人摩挲过不少次。明玉拿着鲤鱼左看右看，忽然，他将鲤鱼放到了鼻子下。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第二天，明玉悄悄溜进明秀的禅房，把鲤鱼给他看。明秀家里原是做香料生意的，只因父母相继亡故，他无依无靠，这才遁入空门。他不仅熟悉各种花卉，更了解制香的工序。他看见明玉手里的东西，大笑起来："这是女人戴的耳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若是教师父瞧见了，怕是要罚你擦整个寺院的地板了！"
　　明玉原不认得这东西，被明秀这么一说，羞的耳面通红，倒是还记得正经事:"你闻闻，这上头的味道，可是百濯香么?"
　　明秀好容易才忍住笑，听了这话又乐了:"百濯香?那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说着，将耳环放在鼻下，略略一闻，便道:"这不过是村庄里用的驱虫子的香，用茅香，细辛，零陵香，山柰，川椒，藿香，千金草，莪术一起碾成粗末，就行了。这种香并不名贵，但味道着实浓郁的很。"
　　明秀将耳环放下，看着若有所思的明玉，笑着问道:"能跟我说说，这个耳环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明玉犹豫了一下，终是说道:"这是我从大殿的砖缝里捡来的。这上面的味道，我，我似乎在明觉师兄那里闻到过。"
　　"这就是了。师兄住的禅房是寺里除方丈外最好的一间，哪来这么多蚊虫?一般说来，这香只有近水的地方才会用到。"明秀笑道，"再说他一直卧病，是从哪里配来的香呢？师父说他是孤儿，从小就住在寺里，那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耳环呢?"
　　明玉本就与明秀有同样的疑问，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说，他——"
　　明秀忙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
　　明玉压低了声音:"这太匪夷所思了。你说，师父他知道么?会不会弄错了?"
　　明秀眼珠子一转，悄声道:"不如这样，我们想办法约他出来问问。假的终究是假的，早晚会露出破绽。等到我们确定了，要让师父相信，有的是办法。"
　　明玉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两个人一起找到了□□，将议论的内容与他说了，又商量了一下对策。
　　到了下午，先由明秀去拜访明觉师兄，只说明玉昨晚没听成故事，非常希望师兄今晚能再讲一次。明觉很爽快地答应了。明秀注意到他桌案上并无佛经，倒有一部《南柯太守传》，暗暗点了点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