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北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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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川旁的洗髓洞里，将扶光在榻上安置好后，凌渊长长舒出一口气，半跪着倒在了床边。
不等他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口，一阵不祥的窸窣声在洞外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在北荒，仙族的气味于妖魔们是致命的吸引。
饶是北荒众生大都畏惧凌渊，此刻却也有几只贪婪的魔物，因着闻出了凌渊身上的血腥气，正乍着胆子在洞口探头探脑，想赌一赌凌渊能不能护住里面那个仙族。
察觉它们的意图，凌渊咬牙支起身子，弹指打掉其中一只魔的头颅。
“吱——！”
见此情景，几只魔瞬间瑟缩下去，围着洗髓洞跃跃欲试的那群小怪也轰然而散。霎时，四周的窸窣声齐齐消失，只留下扶光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洞中。
终于走了……
看着扶光不祥的脸色，凌渊再次强打起精神，摸出孙长青偷偷塞给自己的曜灵剑，在掌中一划，将鲜血淋漓的手心送到扶光唇边——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好，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随着殷红的鲜血不断流出，凌渊的心跳声越来越沉重，呼吸也渐渐急促。
快点……快点醒过来啊……
他死死咬着嘴唇，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
终于，咽下几大口鲜血后，扶光脸上的黑纹渐渐消退，呼吸也平稳下来。
凌渊也再支持不住身体，顺着床沿滑倒在冰冷的岩石上，随手抓了把土紧紧攥住，勉勉强强止住了手心的血。
看看床上还在昏迷的扶光，凌渊想起韩潇当年的疯状，心里有些不安。正想着，要不要先把扶光束缚起来，免得他一会儿失控、自己应付不来，床上的扶光突然躁动起来，神色颇为痛苦：
“阿渊……
“阿渊——”
“我在……”
凌渊努力抬起胳膊，虚弱地握住了他滚烫的手掌。
“阿渊！”
随着一声大喊，扶光终于睁开了双眼。待眼前的黑雾散去，他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洞穴，四周隐隐传来魔族的气息。
这是……这是哪儿？！
一阵剧痛袭来，扶光闷哼一声，不由得再次闭起眼睛、抬手捂住了脑袋。
“你终于醒了……”
见他没什么出格的行为，凌渊松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床边，轻轻笑道。
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扶光如遭雷击，只当自己又是在梦里，紧闭的双眼涌出两股热泪：
“阿渊，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凌渊摸索着，再次把手搭上他的手背：
“咳咳……那你……那你倒是睁眼啊……”
“嗯？”
扶光混沌的思绪中恍然劈进一道亮光——似乎，似乎不是梦？
他颤抖着打开眼皮，循着声音，看向塌下。
凌渊虚弱地挤出一个微笑：
“晏如，好久不见。”
“阿渊？！”
下一秒，不等凌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被人猛地掀到了床上。沉重的撞击让凌渊有片刻失神，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齐齐传来撕裂的疼痛。
“啊……”
凌渊忍了又忍，不想破坏久别重逢的氛围，但那人压上来的瞬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而扶光却像没听见一般，仍往凌渊身上拱着，把脑袋深深埋进了凌渊的肩窝。
“阿渊……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不哭，我回来了……”
凌渊咬牙忍着身上的不适，轻轻抱住扶光，像哄小孩一样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阿渊，我好想你。
“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顷刻打湿了凌渊肩头、渗进他被墨翟贯穿的伤口。细密的刺痛与凌渊心里的抽痛相应和着，让他不禁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一些、彻底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不怪你。是我连累了你……不哭，不哭了……”
“阿渊……”
扶光紧紧箍着凌渊的身体，生怕一松手，他就又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阿渊，别丢下我……别再丢下我了……我好怕，我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你再不回来，我要坚持不住了……”
凌渊听着他委屈的哭诉，心里密密地痛着，任由他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在自己身上又亲又摸。
但很快，身上的疼痛就压过了心疼。
在扶光第五次撕咬起自己的嘴唇后，凌渊终于发觉有点不对——
扶光的眼眶红得似乎有些不正常，行为举止也没有了从前的克制。
窒息的眩晕里，凌渊意识到，再不想办法弄醒这个人，自己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温晏如！”
凌渊用尽全力，从扶光粗暴的吻里挣脱出来，试图喊醒失控的爱人。
然而，不等他再多说出半个字，腰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扶光不满地抬头看看他，张嘴咬住了他的喉结。
“呃……放，放开……”
“哧——”
凌渊正挣扎着，突然听到一声布帛断裂的声音，身上一凉，紧接着又被一个滚烫的东西死死贴上。
“阿渊……”
“温晏如！醒醒，醒醒啊！”
终于，凌渊推着扶光的肩膀半坐了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凌渊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人从中间活活撕裂。他痛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只能拼上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推搡着扶光耸动的肩膀。
而扶光显然对他的抗拒很不满意，短暂地停下动作，一手掐住他两条的胳膊，一手掰向他的大腿，又用双唇狠狠堵住了他的呜咽……
两个时辰后，扶光终于在一片狼藉里恢复了清醒。
“……阿渊？！”
身下，凌渊双眼空洞得让他心慌，嘴唇上密密爬着牙印，像一朵正在腐烂的大红牡丹。
“咳咳……”
看他终于恢复正常，凌渊吐出口气，脑袋一沉，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终于醒了……”
“阿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扶光手足无措地抱着凌渊，不敢想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凌渊身上或青或红，几乎没有半点好地儿，尤其是……
看到那儿，他赶紧往后一退，很不圆满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啊……温晏如……你……”
凌渊疲惫地闭起双眼，气若游丝。
“阿渊，我，我错了，你打我吧，或者骂我两句，阿渊，阿渊……”
扶光摸着凌渊渐渐冷下去的身体，心脏瞬间被恐惧攫住，手忙脚乱地扯过毛毯，紧紧把两人裹在一起，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捂热。
“我没事……”
其实从无妄川出来后，凌渊的体温一直比常人要低一些。但此刻他实在没力气解释这些，又怕扶光误会什么，只能努力抬起手掌，轻轻搭在他脸上，惊讶地发现扶光脸上已是一片湿润，眼角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不哭啊……我又死不了……”
扶光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拼命摇着头，试图把“死”字从耳朵里甩出去。
“好啦，不哭。”
看着哄不好的扶光，凌渊叹了口气，心情非常复杂——
该哭的难道不是我吗？
耳边，扶光嘀嘀咕咕地数落着自己的错处，眼泪掉得愈发起劲。
凌渊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床都要被泡发霉，只好忍着疼痛转过身，轻轻含住了扶光的双唇。
“唔……”
终于，扶光的啜泣渐渐平息下来。
“阿渊，你，你不怪我吗？”
“……”
嗯……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也算是罪魁祸首？
凌渊摸了摸手掌还没结痂的伤口，内心悲凉——谁知道你是这么个疯法。
“不怪你。你中了魇毒……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魇毒？”
扶光眉心跳了跳，有些不明所以。
“明天，明天跟你细说……”
凌渊精疲力尽地摇摇头，重新闭起了双眼。
扶光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把凌渊的脸看了个饱后，便像只大壁虎一样，心满意足地趴在了凌渊身侧，也闭上了眼睛。
久违的杜衡香气里，凌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沉沉睡去。
第二天，凌渊早早便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好在身上的伤口已好了七七八八，失血的眩晕感也没再出现。
他撑着身体，半靠在床头，轻轻抚摸着扶光的白发，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阿渊。”
感知到他的视线，扶光迷蒙地睁开眼，抬手把他揽进怀里。
“晏如，你不好奇这是哪儿吗？”
“只要不是梦里，是哪儿都好。”
扶光把脸埋进凌渊肩窝，闷闷地说道。
其实，根本不用问凌渊，扶光已经猜出了这是北荒。但无论北荒还是哪里，对扶光来说都不重要。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享受他身上的气息。
凌渊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思忖许久，最后还是犹豫地开口：
“如果，以后你都只能在这儿，你愿不愿意？”
“跟你一起吗？”
扶光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嗯。”
“愿意。”
凌渊捏住左腕上重重叠叠的疤痕，极力控制住嗓音里的颤抖：
“就算不能回羲和宫，不能见其他人，不能再跟从前的一切有关联，每天都面对我，每天只能面对我……你也愿意？”
“愿意。”
“不……我是说，真正的、完整的我……”
扶光想开口，却被凌渊抬手打断：
“算了。”
这次，凌渊没有再压抑下自己的渴望：
“从今往后，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不能出这北荒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