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珠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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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浓重的黑雾瞬间填满了山洞，刺得扶光不禁眯起眼睛。待他稍微适应后，终于看清，那些根本不是雾气，而是无数厉鬼的虚影。
鬼影正中，凌渊脸色惨白，唯有眉间一弯堕魔痕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股浊气骤然上涌，他飞速从床上爬起，抓着斗篷冲出了洗髓洞。
“阿渊？”
扶光不明所以，试图拦下他。
“别跟过来！”
一掌魔气被凌厉地拍出，扶光身前的岩石应声爆裂，崩碎的石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数道浅浅的血痕。
“在洞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凌渊勉强又吐出两句话，裹紧斗篷，转身消失在了扶光视野。
确定扶光看不到自己后，凌渊躲进一片阴木林，靠着树干痛苦地坐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滑落，打得旁边的草叶都有些歪斜。
“珠珠，别装死，快滚出来！”
片刻后，一只大蜘蛛试探着从树上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凌渊身上恐怖的情形，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在叶子后面闷闷出声：
“大王，嫩这是怎么搞滴？”
“帮忙！”
蜘蛛精看着凌渊阴沉的脸色，在网上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嘴，乖乖地爬下网，抱着自己刚下的两颗蛋递给了他。
凌渊也不客气，顷刻便消灭了面前的蛛卵。
在蛛卵的帮助下，凌渊渐渐恢复了正常，耳边的尖叫声也终于平息。他擦了擦嘴角的污迹，在蜘蛛精的抱怨声里慢慢调节起自己的呼吸。
“大王，嫩都白吃白喝七年了，虽然俺没混上对象生不了娃，但怎么说这蜘蛛蛋也算是俺的骨肉啊……”
“哦？”
凌渊睁开眼，戏谑地看着面前这只大蜘蛛：
“那你说，想要点什么？”
“大王，俺也不多求……隔壁林子里那个小伙长得不孬……”
蜘蛛精眨巴着八只大眼，试图挤出一个谄媚的表情。
“等等给你绑过来。”
凌渊潇洒地摆摆手，想了想，又把她扯回来补充一句：
“这次悠着点。”
“嫩还说俺嘞。”
蜘蛛精小声嘀咕一句，努力把自己的细脚从凌渊手里抽出。
“嗯？”
“大王，没什么没什么，俺啥也没说。”
……
凌渊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薅住珠珠的长腿，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如果她有的话）问道：
“你听见什么了？”
“没有没有，大王，俺哪有耳朵。”
见凌渊手上力道不减，珠珠抵抗一阵，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哎哎哎，大王，俺说实话，嫩不能揍俺。”
“说！”
“昨晚，嫩洞里的动静，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大……但是嫩放心，很不明显，除了俺和嫩熟能听出来，其他人根本想不到是嫩，都寻思着是哪来了个新鬼让嫩逮住了来。”
珠珠竖起前腿，一本正经地冲凌渊赌咒。
“……”
见凌渊脸色更难看，珠珠转头打起了苦情牌：
“大王，嫩不能杀俺啊！网婆这一脉当年让嫩杀滴就剩俺一个咧，杀了俺谁给你下蛋吃啊？”
凌渊黑着脸，总算是放开了珠珠。小姑娘支起腿想跑，结果又被喊住：
“等等。”
“大王，嫩这是要揍啥？俺得家去收拾收拾东西啊，总不能让人小伙子一来就看见俺前男友的壳子吧。”
“不差这一会儿。我问你，你娘死在我手上，你是什么感觉？”
珠珠牙疼地皱起脸，心说我哪儿敢有什么感觉，又打不过你。
而且她娘被腰斩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网婆隶属蜘蛛大族，本来就不大讲亲情，骤然被凌渊一问，珠珠才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老娘身死这件事。
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当年的北荒，她自己都是靠运气好才从凌渊手里捡回一条命。
“大王，俺没啥感觉。”
大蜘蛛调动了半天脑仁，也没能掂量出什么好听的话，还是实话告诉了凌渊。
“你的亲人朋友手上沾了我家的人命，我再杀了他们，那以前的事就算两清了，跟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
这次轮到珠珠无语了。
这下她听懂了，她家大王这是在仙族做了一番大事业——杀完人家父母，居然还把本人绑回来当压寨先生。
得，难怪他消停了这么久突然又被鬼气反噬，吃完蛋还拉着她白话这些，原来是有这么一遭。
珠珠很想翻个白眼：按照俺们北荒的习俗，你应该爽完接着送他去见他爸妈，而不是在这里伤春悲秋、抓着一只可怜的蜘蛛刁难。
“对。就是这样。”
不等她措好辞，凌渊已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王，只要情真，一切都不是问题。以前的事那都过去了，人还是得向前看，实在不行你给他来两根忘忧，保证他……”
珠珠正低头努力地拔着自己的腿，没忍住多漏了两句，再抬头时好险没被凌渊的眼神送走，赶紧改了口风：
“不不不，不整不整，我吃，我吃点，把不该知道的都忘了。”
“你是得吃点。”
凌渊被她前半句话打动，还是松开了手。
珠珠如蒙大赦，丢下一句“大王有事再来”就嗖嗖嗖窜回了树冠里的蛛巢。
把网公一族的小伙蛛打晕拖到树下后，凌渊想着扶光喜欢鲜亮的颜色，觉得在北荒也不能太委屈他，便又绕路走了一趟千红窟，挑挑拣拣地采了许多乱七八糟颜色的鲜花抱在怀里，心情颇好地往洗髓洞溜达着。
“晏如，我回来啦！”
洞里没人应声。
凌渊心里有点打鼓，又试探着开口：
“晏如？”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把他死死抵在了洞壁。坚硬的岩石硌得凌渊后背生疼，虽然已经认出了那是扶光，但他还是下意识用手肘推了推身前那人。
扶光纹丝不动，脸色黑得像要把凌渊吃了。
“你去哪儿了？”
“我……”
“不是说很快回来吗？”
“其实也就半个唔——”
不等他为自己辩解，扶光已经掐着他的后颈狠狠堵住了他的嘴。唇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撕咬出血，痛得凌渊闷哼一声，怀里的花也抱不稳当，抖抖索索地撒了一地。
扶光虽然怒火中烧，此刻却也有些不忍，犹豫片刻，还是放开了他的唇瓣：
“为什么突然走了？！”
“我……”
“你说走就走，一句话都不肯多留……你当我是什么？急着走来不及说是不是？好，现在有时间了，你说，为什么又突然丢下我，你说啊！”
“晏如，冷静点，乖。”
凌渊缓过点神，从扶光掌心里抽出一只手，温柔地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
“为什么……为什么又丢下我……”
扶光被摸得泄气，终于收了架势，抱着自己的肩膀，矮矮地蹲了下去。
“……我不想给你看到我那个恶心的样子。”
“什么样子？”
凌渊摇摇头，不肯说。
“我不在乎……阿渊，只要你在，什么样都没关系……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阿渊，我很怕，我怕你再也不回来……我想去找你，但是在这儿，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又怕万一我走了，你回来找不到我……”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凌渊伸手紧紧地抱住扶光，把他整个人都塞在怀里，直到手臂有些发麻才放松一点。
“阿渊，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些不好的事，只有在你身边，心里才能安静一点……
“刚刚……疼不疼？”
扶光把手掌虔诚地覆在凌渊后背，话里满是愧悔。
“不疼。
“晏如，是我不好，我不会丢下你了，不怕……”
凌渊吻着扶光的头发，一颗泪无声地顺着面颊滚落，转瞬没入了雪白的发丝：
“你也不会丢下我，是不是？”
“当然！”
无论我做过什么、害过谁，无论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你都不在乎吗？
凌渊迫切地想知道扶光的回答，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仙族人渡不过无妄川，只要他们留在北荒，永远留在北荒，那么扶光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在羲和宫做了什么。
只要他不知道，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算作没发生过。
晏如，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吧。
这样想着，凌渊用吻勾起扶光的身体，两人缠磨着又倒回了床上——若说北荒还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即便在正午，也不会有孙长青闯进来打断他们……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在两人身上，映得洞里一片温暖。凌渊枕在扶光的臂弯，微微垂着眼，声线慵懒：
“晏如，给我讲讲，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每天都做点什么？”
“练剑。”
“就练剑？”
“……嗯。”
“我不信，肯定还有。”
“有时候，也点几支安魂香。”
扶光转过身，下巴轻轻磕在凌渊的锁骨处。
凌渊侧过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点发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忽闪忽闪的睫毛，指尖又顺着面颊滑到发尾。
“那东西伤身体……以后不许用了。”
“嗯，不用了。”
扶光乖乖答应着，配合地闭起眼睛。
“阿渊。”
“嗯？”
“没什么，叫叫你。”
“有什么话想说吗？”
一只小飞虫忽闪着落在石壁凹处，微微打碎了洞中平静的空气边沿。凌渊散漫的视线在沉默里缓缓收起，最终聚作一个小点，灼灼盯在扶光眼眸。
扶光抬手驱走那只小虫，注视着它慌张逃跑的影子，嗓音生涩：
“我想知道，我的阿渊受了多少折磨，才从无妄川里活下来……
“但我怕，你好不容易忘掉那些，再提起来反而不好。”
小虫消失在背光的阴影，扶光将视线重新又收回凌渊双眸，顿了顿，继续道：
“阿渊，我亏欠你许多，今后都慢慢补给你，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