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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河伯的新娘 ...

  •   姜离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遐想,连日奔波,餐餐烤鱼,着实让人怀念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哪怕只是清粥小菜也好。

      可这念头,在她靠近村子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

      热浪在地平线上翻滚,驴车在干裂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荡起呛人的黄土,久久不能平复。

      姜离坐在车里,领口已被汗水浸深了一圈。她打量前方,触目所及的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枯黄之色。

      土地龟裂成无数不规则的碎片,形状怪异,裂缝深处是看不见底的深沟,仿佛大地张开了无数张饥渴的嘴。

      田垄间原本应是绿油油的庄稼早已化作一片片枯死的干草,蔫蔫地贴伏在地上,路边两侧仅剩下焦黑的枝干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半点生机。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枯草和某种东西腐烂后的酸败气味,吸进肺里,带着一股灼人的燥意。

      这里,仿佛与她们刚刚途经的那片葱郁世界彻底隔绝,恍若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仙姑,这地方好生古怪。”驾车的水生小声说道。他如今看似与活人无异,但是对于对这死寂与衰败的气息,感知还是很敏锐。

      姜离“嗯”了一声,目光沉沉。

      她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片土地干旱的非同寻常。但她一时也说不清这诡异的源头究竟发生在何处。

      水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仙姑,要不然我们把妖王殿下请回来?”他虽然本能地忌惮那位力量强大的妖王,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他在的时候,仙姑的安全似乎更有保障。

      提到谢无妄,就在方才靠近村口时,也不知那妖王感应到了什么,只留下一句:“本王在京城等你。”便化作一道幽光消散。

      临行前,他曾屈指在她腕间留下一道冰蓝印记,那痕迹极淡:“若遇性命之危,唤吾名即可。”

      姜离虽不知他究竟因何离去,却也无意深究。她与谢无妄虽有契约在身,却并非附庸关系,更不必事事倚仗于他。

      道途艰险,修行漫长,这条路她终究要自己走下去。

      “不必。”她收回思绪,“走吧,进村看看。天色不早,若能借宿一晚,顺便打听些消息也好。”

      驴车缓缓驶入洛水村村口。

      村头的老槐树早已枯死,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几串褪色发白的破旧符纸,在热风里有气无力地晃荡着。

      村子里也是死寂沉沉的,村庄里面大多都是歪歪扭扭的土坯房,每一户人家都门窗紧闭。偶尔有村民从门缝里偷眼打量着她们。但是在看到姜离身上那件道袍时,目光像被是被针刺到一样,瞬间缩了回去。

      姜离下了马车走向一个正在门口晾晒野菜的老妇人,刚开口问了句老人家,那老妇竟像见了鬼似的,一把抱起簸箕踉踉跄跄地冲回屋里,哐当一声把上了门,连野菜撒了一地都顾不上了。

      一旁的水生忍不住皱眉:“他们怎么,这么怕外人?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姜离心中也生出许多疑虑来。

      寻常村庄若是遭了灾,有了难,见到游方到此的道士,多半会当作救命稻草,求着祈福消灾。

      而这洛水村的人见到她反应却是大不相同,似乎对道士有些敌意?

      正疑惑间,一个带着几分油滑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位。”

      姜离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色白净,后面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走了过来。

      “我是李有财,是负责看守洛水村的。”男人眯着并不善意的眼神,目光在姜离和水生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不知二位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所为何事?”

      “游历路过,天色已晚,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补充些食水。”姜离如实回道。

      李有财方才远远就瞧见了这两人一个瞧着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带个半大孩子,也敢自称道士?怕是要笑掉大牙。

      他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摆出几分刻意的为难神色:“真是不巧,我们村子最近有事,不便留客。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也是缺水短粮,自顾不暇。实在是没有办法接济二位,还是趁天没黑,赶紧往前头赶路吧。”

      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离却像是没听出那层意思,反而直截了当问,“不知这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恰好略通些法门,或许能略尽绵力。”

      身后年轻的几个壮汉们一听眼中倒是闪过一丝犹豫,而李有财却是连连摆手,语气变得急躁:”不用,没有麻烦。是我们自己村子里面的事,不劳外人操心。二位请便吧。”

      说着就要赶人,他身后的壮汉们也配合地上前逼近一步,神色不善。

      就在这时,姜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村子中央,祠堂前那片空地上一个用新木头搭起的祭台已经初具规模,几个村民正在往上悬挂暗红色的布幔,祭台四周,还插着几面画了扭曲符咒的三角小旗。

      那祭台搭建得十分精致,甚至称得上华丽,与周围破败的景象倒是显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有财见姜离盯着祭台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看什么看!那不是你们能看的!快走!”

      他身后的壮汉们更是如临大敌,手里的棍棒握得咯咯作响。

      就时,一个轻柔却带着几分怯怯坚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有财哥,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天快黑了,村东头老张家老屋还空着,虽然破旧,但遮风挡雨还行,就让他们住一晚吧。”

      众人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她约莫十五六岁,模样清秀,脸色却有些苍白,身子也单薄,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山泉。

      李有财见到这少女,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却也没那么冲了:“小荷!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回去照看你爹去!”

      名叫小荷的少女却没有退缩,她对姜离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这位道长,张家老屋就在村东头,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很好找的。”她又转向李有财,“有财哥,不过是住一宿,想必河伯大人应该也不会见怪的。”

      当“河伯”两个字从她口中轻轻吐出时,李有财和周围壮汉的脸色都明显僵了一下。

      李有财瞪了小荷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姜离,似乎权衡了片刻,才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就住一晚!明天天亮必须走!记住,村里的事少打听,尤其是那祭台,若冲撞了河伯,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他带着壮汉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姜离向少女道谢:“多谢姑娘。”

      小荷抬起头,看着姜离:“道长不用客气。只是村里最近在给河伯操办娶亲的事,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生,你们且住一晚,明日还是早些赶路吧。”

      ”河伯娶亲?”姜离问道。

      小荷却不再多言,她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土坯房的阴影里。

      按照小荷的指引,她们很顺利就找到了村东头的张家老屋。这是一间久无人居的土坯房,院墙已经塌了半截,水生一边收拾着简陋的屋子,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仙姑,方才他们说的河伯娶亲,是什么?”

      姜离找了一处干净的炕沿坐下,缓缓开口:“相传河伯是执掌一方水系的神明,性情难测,若是供奉不周,他就会发怒,让河水泛滥成灾,或是久旱不雨。”

      “所以就要给他娶亲吗?”水生睁大了眼睛。

      “是啊。”姜离望向窗外已经沉下来的暮色。

      “据说,那位河神尤其偏爱貌美的少女。人们认为,只要每年选一位少女献给河伯为妻,就能平息他的怒火,保佑风调雨顺。被选中的姑娘会穿上最鲜艳的嫁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完成仪式,最后被送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她想起方才看见的那座华丽祭台,想必就是为此而设。

      这类以活人献祭的陋习,只在师父的口中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村庄里,竟然还延续着如此残酷的传统。

      水生听得入神,就连手边打扫动作也停了下来。

      姜离接着说道,”但这真的是神明所愿吗?若真是庇佑一方的正神,怎会以索取人命为代价?所谓的河伯娶亲,不过是借神明之名,行人性卑劣之恶。用少女的性命,来掩饰对自然之力的无知与恐惧。”

      水生听得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仙姑说的,定然不会错。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小荷端着个粗陶碗站在门口,碗里盛着些清可见底的稀粥。她怯生生地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得像羽毛:“道长,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这些粗食,还请不要嫌弃。”

      见姜离正要开口,她急忙解释道:“道长今日莫要怪罪有财哥,他、他也是被之前那个假道士给骗怕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三个月前前村里闹旱,来了个游方道士,说能求雨。村里凑钱请他做法事,却没引来雨,大家都说他是骗子,果然他拿了钱粮,夜里就偷偷跑了。那之后有财哥就特别讨厌外来的道士。”

      水生在一旁听得皱眉,忍不住插话:“我们仙姑是真正的修道之人,和那些骗子不一样!”

      小荷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村里现在情况特殊。”她不安地绞着发白的衣角,“自从今年开始,洛水河就越来越怪。先是河水变浑,接着井水也出了问题,如今更是道长应该也看到了,三个月连一滴雨都见不着了。”

      姜离接过陶碗,温声安抚:“小荷姑娘慢慢说,这河是怎么个怪法?”

      小荷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河伯发怒导致的。”她的声音更低了,“后来村里请来一位大祭司,他说是因为去年祭祀时准备的供品不够周到,惹得河伯不快。所以今年必须要好好操办才行。”

      水生忍不住问道:“那这祭祀的祭品都要准备些什么?”

      小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时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慌忙行礼:“我、我得回去了,道长慢用。”

      说罢便匆匆离开。

      “这姑娘倒是个好心的。”水生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随即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姜离,眼里满是惊讶与崇拜:“不过仙姑,你是怎么知道她叫小荷的?莫非……您连这都能算出来?”

      姜离抬手在他额上轻轻敲了一记,又好气又好笑:“今日不是有人喊她小荷吗?你这两只耳朵,是专用来听风的?真当你家仙姑是万能的了?”

      水生捂着额头,嘿嘿憨笑两声。在他心里,自家仙姑本就是无所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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