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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娘,大诏明月是什么呀?”

      稚童脸上挂着泪,正捧着个雕饰华美的点心盒问道。

      方才有队人马护送着一辆好几匹马拉的马车经过,车前两排神仙似的姐姐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经过官道,旌旗飘荡、裙裾清扬,宛如神仙出游。

      他看呆了,愣在路中间挪不开脚。娘冲过来将他抱走后,跪在路边对着马车诚惶诚恐地磕头。

      车停下来了,把娘吓得混身发抖。

      一位仙子姐姐走过来,非但没有训斥他们,还递给娘一个盒子。

      “殿下说给孩子压压惊。”

      娘磕头磕得更起劲了,周围大人们也纷纷在说“真不愧是大诏明月”。

      可大诏明月到底是什么?

      “大诏明月啊,说的是我们大诏的一位公主。”妇人望着远去的猎猎皇旗,说起那段故事……

      “殿下都离京五年了,竟还有人记得殿下的故事!”马车内,侍女边给齐姝倒茶边说。

      齐姝笑了笑,抿一口茶水。

      世事果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能想到,世人口口相传的美谈,其实是她最想忘掉的一段噩梦。

      十七年前藩王谋逆。

      五岁的齐姝被逆贼挟持吊在城墙上,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反过来怒斥逆贼:“无耻反贼,乱我社稷、伤我百姓,天理不容!我爹爹不会中你们计!我也不怕死!”

      但毕竟年幼,怎可能真不怕死?

      当年在场的老人忆起来皆道,“小公主声儿都抖了,却不忘皇族尊严。”

      一个五岁孩童的话,虽无法震慑逆贼,却极大地稳固了颓靡的军心,自那以后叛军节节败退。

      齐姝大难不死,得了诏月的封号。

      诏月,大诏明月之意,对一位公主而言是极大的赞许。

      她也未敢辜负这个封号,身为皇长女,素来克己守礼、以身垂范。

      素手将帘子挑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齐姝远眺窗外,曾熟悉的京城又在眼前。

      一别五年,一砖一瓦,似是昨日情状;一草一木,却非往昔旧景。

      故地重游,齐姝看得失神。

      而此时此刻她望向窗外沉思的模样,将侍女都看痴了,她们殿下虽非倾城绝色,却总能让人越看越挪不开眼。

      同其他皇子公主的明艳相比,齐姝多了几分温婉,她肤色极白,有一双如淡烟疏雨般水雾氤氲的秀目。

      盈盈一笑时,宛如三月阳春;凝眸远眺时,又像高山之巅的白雪。

      *
      今日恰是中秋,宫里设了宫宴。

      抵达公主府后,齐姝梳洗一番便匆匆入宫赴宴去了。

      入了大殿,同父皇母妃行过大礼后,她被赐在皇帝下首最近的席上落了座,刚坐定就有内侍上前通传。

      “秉圣上,禁军来报,三殿下和驸马爷已到了宫门口!”

      数月前三皇子在陇右行军遭袭,驸马奉命从剑南北赶去增援。

      此前驸马在家书中提过,此战大获全胜,不日将会和三皇子一道回京复命,没想到他们提前抵京,正赶上中秋这一日。

      皇长女回京,皇帝本就龙颜大悦,如今听到军中历练两年的皇三子也提前归来,更是喜不自胜:“好!好!就等着他们呢!”

      说完还笑着同齐姝道:“值此佳节,你们夫妻正好团聚!”

      霎时间殿中人齐刷刷地看向齐姝,面对众人的调侃,齐姝只是莞尔一笑。

      说来旁人未必信,她和驸马成婚五年,一直聚少离多,上次匆匆一聚后,已大半年未见,如今还要借宫宴团聚。

      也并非不失落过,可这些年作为一方节度使,沈之闻尽职尽责。

      她同他联姻,图的不就是他忠心事君,剑南安定?

      六年前,剑南十二城得以收复。

      此前剑南因敌国离间分裂出去,沦为无主之城三十余年。为收拢人心,皇帝起用了一直忠于大诏的剑南大族沈氏,擢升在朝中为官的沈氏长子沈之闻为节度使,又选皇室宗亲女子与之联姻。

      起初定的是康宁郡主,但中途出了岔子,皇室适龄的贵女又寥寥无几,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人选。

      最后还是齐姝站出来,称愿出降沈氏。一时满朝称颂,都说公主心怀家国、大诏明月名副其实。

      想起这些旧事,齐姝抿了口果酒,心中百味杂陈。她知道,赞许也好、批判也罢,说到底都是在对她提出要求。

      推杯换盏间,三皇子和驸马到了。

      驸马在身侧落座后,齐姝转头对他殷殷地笑,像所有心系夫君的妻子那样。从前沈之闻也会回应她一个相敬如宾的笑。

      但今日不大寻常。

      他回望她的眼神柔情满溢,甚至可以说是热切。她被看得颇不自在,只好移开目光,不期然撞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眸。

      起初她未敢确信,那真是……三皇弟?

      那个曾因苍白文弱又过分俊美而被父皇戏称为“病美人”的孩子,与对面身穿墨色蟒袍、矜贵冷傲的少年郎君是同一人?

      齐姝不由多看了一眼,视线再次相触时,她礼节周全地朝对面人颔首微笑。

      齐琏回望她,眼神一如既往的矜漠。

      她并未放在心上,三皇弟一向如此。宫里众多弟妹,就他同她最疏远,点头之交都比他们姐弟熟络些。

      她只是诧异,当年那个从冷宫里走出的孩子,如今竟成了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

      殿中众人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感慨,“三殿下军中历练两年,如今真称得上文武双全,不愧是陛下亲自教导出来的!”

      皇帝抚须大笑。“朕的儿女们都未曾让朕失望过,但若真论起来,当属姝儿和琏儿最随朕!”

      此言一出,众人心底各有揣测。

      但殿中笑声更欢畅了,皆道陛下英明神武,三殿下少年英才、诏月公主德才兼备。

      皇帝乐呵呵道:“别的另说,姝儿和琏儿的相貌,最随朕!”

      众人笑得更欢了,只有齐姝和齐琏,皆是垂眸不语。

      齐姝仍挂着宠辱不惊的笑,而齐琏面上则看不出是何情绪,仿佛周遭一切同他无关。

      但怎可能会让他们置身事外呢。

      皇帝又开口了,“说起来姝儿同驸马成婚五年了,如今剑南安定,该考虑别的事了。你们,打算何时让朕抱上小外孙呐?”

      齐姝是内敛含蓄的人,被当众问及子嗣让她实打实地无法从容了,只好求助地看向沈之闻。

      可她忘了,论性子含蓄,驸马更甚于她。他回望她,眼中一片从容,耳根却先一步红了。

      齐姝只能自己出马,她低垂眸子笑了笑,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抛给对面几位皇弟。“父皇别打趣儿臣了,倒不如问问几位皇弟们,若儿臣没记错,三皇弟还有两年及冠了呢。”

      被突然提及的齐琏始料未及。

      那古井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些微波澜,他抬眼深深看了齐姝一眼,复又垂睫若有所思。

      皇帝顺着齐姝的话问他。

      齐琏只得起身恭谨回道:“回父皇,如今边陲初定,儿臣暂时无心儿女情长。”

      本以为这套古今通用的说辞能搪塞过去,谁知皇帝不吃这套,非要他给个交代。

      齐琏梗住了。

      在殿内烛火照映下,低垂的长睫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使得他看上去无端多了些冷清和落寞。

      下定决心般,他咬了咬牙,轻声道:“儿臣……已心有所属,只目前不便宣之于众。”

      众人观他这落寞又纠结的神色,哪能不懂其中的缘由。

      想来三殿下是吃了爱而不可得的苦。

      皇帝是过来人,也不多问,勉励两句就放过了齐琏。

      齐姝为人处事从来都是周到圆融的,鲜少像今日这般给人难堪。她本无意捉弄,本以为三皇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平日应当没少被追问,定有搪塞的说辞,谁知竟让他当众难堪了。

      她内疚又满怀歉意地看着对面的三皇弟。

      少年神色已平静如初,还抬起眼淡淡回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她莫名心跳如鼓,决意过后要找个机会同三皇弟道个不是。

      宴毕,齐姝被一群皇弟妹簇拥着询问剑南风土人情,诸如蜀地是否真的有修仙门派,剑南的巫女可是真会蛊术……

      这些问题令齐姝哭笑不得,但她仍耐心地把这几年的所见所闻细细说来。

      她声音温和又不过分柔腻,寻常故事经她娓娓道来,也趣味横生。皇子公主们围在长廊上,听得入迷。

      “劳烦四皇弟,借过。”

      清冷的声音如寒剑出鞘,让这处的热闹霎时收了声。

      四皇子齐冲打小就对齐琏有成见,不情不愿地挪了挪,故意只让出来一条狭窄的缝。

      齐琏止住了步子。

      面无波澜地扫了齐冲一眼,他比齐冲高出半个头,衬得齐冲像只好斗的小鸡崽。

      为挽回颜面,齐冲高抬下巴,朝齐琏挑衅地挑了挑眉,单方面地剑拔弩张起来。

      眼看皇弟又要惹事,齐姝忙过来调停。她训斥了齐冲,替他同齐琏致歉后,顺道向他道喜:“还未恭喜三皇弟得胜还朝。”

      齐琏淡淡道了句多谢皇姐,便越过她,头也不回地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融入夜色中。

      “打了几场胜仗,尾巴翘上天了!”齐冲不屑地对着齐琏的背影嘀咕。

      齐姝轻声呵斥了他。她这一母同胞的皇弟,自小便仗着母妃得势,在宫里耀武扬威,看齐琏来路不明、又没母妃撑腰,便一直跟他过不去。

      这个小意外搅得大家都没了兴致,不一会就四散离去了,驸马还在向皇帝复命,齐姝无事可做,只好在御园里闲逛。

      长长的宫道灯火通明,但越往前走,灯火越是阑珊,红墙上斑驳的裂痕渐多,又穿过一道门,她在一座园子前止步。

      不觉竟走到了宜翠园,此地虽名宜翠,却是整个皇宫最荒废的地方之一。

      园中深处有个湖,湖心有座佛阁,是先帝最后一任皇后礼佛之处。

      此地素来人迹罕至,此时阁中却有烛光闪烁。侍女知她好奇,善解人意地询问:“殿下,不如奴婢前去看看?”

      齐姝本想转身离去,又改变了主意:“本宫自己去看看便可。”

      她一向说一不二,侍女们也不敢阻拦,只好在阁前的水上长廊上谨慎地候着。

      走到阁前,齐姝透过窗纸的破洞,看到了殿中烛光映着的那人。

      她轻轻叩了叩门。

      那人闻声望了过来,静静地同她对视良久,却始终不说话,那眼神让她感到陌生。可来都来了,齐姝踟蹰了下,最终推开门。

      正好有轻风吹来,殿内烛影浮动。

      殿中人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时隐时现,一双眼如同暗夜星芒凝视着她,像要把她看透。

      “又是这个梦?”他自哂道。

      这话没头没尾。什么梦?他为何会梦到她?为何说是“又”?

      齐姝正不明所以,眼前忽地一暗,上方投来一道阴影将她覆住,而后酒混合着檀香的气味萦绕周身。

      面前出现一只指节修长如玉琢而成的手,捏住她下巴轻轻往上抬。

      这举动太过越礼,齐姝侧过脸想后退一步,唇却被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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