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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绝对的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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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枯戮山深处,属于伊尔迷的独立办公室内,灯光彻夜长明。巨大的电子屏幕分割成数十个区块,流动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加密情报,黑鲸号结构图,已知登船势力分析以及密密麻麻的风险评估模型。猎人协会的立场,卡金王室的内部倾轧,幻影旅团的潜在动向,西索那个愉悦犯不可预测的轨迹……无数线条与可能性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推演。
而所有的计算,都绕不开一个绝对的核心变量——缇尔妲。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平的绝对倾斜。将她置于猎人协会一侧?那几乎意味着提前宣判卡金帝国野心的死刑,但可能招致V5更深层的忌惮与后续无休止的政治清算。让她以揍敌客独立身份登船?如何在各方虎视眈眈下最大化利益,同时避免被所有人孤立或联手针对?利用她和西索那点脆弱的交易关系?风险太高,变数太大。
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份人类巅峰的威慑与力量,同时最小化其引发的不可控聚焦与反噬,这其中的权衡与算计,其复杂程度远超任何一场单纯的刺杀或家族事务。他必须找出那条唯一能通往最优结果的纤细如蛛丝般的路径。
已经三天三夜了。他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苍白的额前,那双总是空洞或锐利的黑眸此刻布满了细微的血丝,但深处燃烧的却是更为炽烈的偏执的冷静火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大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模拟着无数种登船身份,介入时机,联盟对象与背叛节点的可能性与后果。
即使是伊尔迷的大脑也感到了负荷过载的刺痛,但停下?不可能。这场棋局,他绝不能输。
同一时刻,家族训练场。
训练场内,空气被锐利的破空声割裂。缇尔妲的身影化为一道道残影,进行着日常的却足以令寻常念能力者望而生畏的极限训练。她的动作精确、高效,仿佛一台永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唯有额角细微的汗珠和微微升腾的体温证明着□□的运作。
席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入口,他挥手示意无关人员退下,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内回响。他走到女儿身边,看着那张继承了妻子美貌与自己威严却缺乏寻常情感温度的面容,心中那股自从“掏心事件”后就未曾真正消散的郁结再次翻涌。
“缇尔妲。”席巴开口,声音低沉。
“父亲,”缇尔妲转过头,碧蓝的眼眸清澈见底,映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有事?”
“伊尔迷为了黑鲸号的事情,已经连续工作很久了。”他试图用一种寻常家庭兄友弟恭的角度切入,“你不应该去看看他,或者,至少表示一下关心?” 他说出“关心”这个词时,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但这确实是一个父亲残存的对子女关系正常化的微弱期望。
缇尔妲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疑惑的神色,仿佛父亲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伊尔迷正在认真思考,”她语气平稳地陈述,“我为什么要去打扰他?”
席巴被这个反问噎了一下,眉头皱起:“这不是打扰,这是……家人之间的……”
“那是他需要自己克服的问题,”缇尔妲的回答冷静而残酷,“而且,父亲,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在思考而表示关心?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缇尔妲向前走了一小步,并非逼近,而是为了更清晰地陈述她的观点,那姿态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基于绝对事实的傲慢。
“这不是伊尔迷应该做的吗?处理复杂局势,权衡利弊,制定策略,以确保我的力量能被最有效地运用,最终实现他的,也是揍敌客延伸的野心。”缇尔妲将野心这个词说得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我是当今世上最强的人类,父亲,”缇尔妲的语调没有抬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席巴的心上,“这份最强,自然有值得伊尔迷为之焦头烂额、殚精竭虑的资格。为我烦恼,权衡因我而起的无数可能性和风险,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岂不应该?”
她看着席巴眼中翻涌的难以认同,继续用那种冷静到残酷的语调剖析。
“如果他处理不好,那就是他的问题,是他能力不足以匹配他所欲求的目标,不足以妥善利用我这份力量,”缇尔妲把利用说得坦荡无比,“我证明了我人类巅峰的价值。那么,伊尔迷也应该证明,他有相应的资格、智慧和意志,去兑现这份价值所蕴含的一切可能性。”
缇尔妲顿了顿,很快,她的语气里注入了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信任:“我相信伊尔迷能处理好。正因如此,我才不会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举了一个让席巴瞬间无言以对的例子:“父亲,当初尼特罗会长决定独自挑战蚁王,奔赴几乎必死的战场时,我会出于关心,去劝阻他,对他说请别去,太危险了吗?”
缇尔妲摇了摇头,银发拂过她毫无波澜的脸颊。
“我不会。那是对会长毕生追求,对他武者觉悟,对他自身意志的侮辱。我尊重他的选择,哪怕那选择通向死亡。”
缇尔妲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正在与无数数据搏斗的伊尔迷。
“同样的,我也不会现在走到伊尔迷面前,对他说辛苦了,请休息一下这种话,”缇尔妲的声音斩钉截铁,冷酷但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魄力,“那是对伊尔迷·揍敌客的侮辱。侮辱他此刻倾注的全部心力,侮辱他面对挑战的觉悟,侮辱他想要掌控局面的野心和与之匹配的努力。”
最后,她看向席巴,眼神清澈而锐利,说出的话却让席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与无法跨越的理解鸿沟:“那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因为,我作为人类巅峰,自然拥有让伊尔迷必须如此不眠不休,竭尽全力去思考去谋划去斗争的资格与价值。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所有计算中最重的那颗砝码,是他野心的基石,也是他必须跨越的最高挑战。轻视这份重量,才是对他的不尊重。”
说完,缇尔妲似乎认为对话已经结束。她不再看眉头紧锁,眼神复杂的父亲,转身走向训练场的出口,步履平稳,气息匀净。
“我要先去休息了。保持最佳状态,也是我作为最强的责任。”
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留下席巴独自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央,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女儿那番冰冷、理性、傲慢却又自洽到令人绝望的亲情论述。训练场内残余的念压早已消散,但他却感到一阵更深的源于认知隔阂的寒意。
他听懂了女儿话里的每一个字,理解了那套冰冷而自洽的逻辑:强大的存在本身,就是需要被认真对待精密计算的重器;而能够并有资格处理这重器所带来的复杂局面,则是另一方必须证明的资格。关心、体恤、寻常的人情往来……在这些逻辑面前,反而成了轻慢和侮辱。
这不是他所能理解的姐弟之情,甚至不是任何一种他认知中的情感纽带。一方提供碾压性的存在价值,另一方则必须提供与之匹配的野心、谋略与掌控力,任何一方达不到标准,都是对这份契约的背叛。
席巴最终只是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再次确认,自己无法介入,也无法理解。他们自成世界,遵循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冰冷而炽热的规则。
他所能做的,或许只剩下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