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诚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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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赵羌谪再次感受到了悲伤，可顾南庭为什么悲伤？
在顾南庭身边，赵羌谪总能看到光，那光能够驱散几丝阖阳的死气。
可如今，那光中满是疯狂的悲伤，是急促的欲望，它似乎要与阖阳融为一体了。
是因为什么？
那缕光要消失了，阖阳的黑暗与血污淹面而来，赵羌谪颤起来，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它，却被顾南庭死死按住。
不能消失，不能……
赵羌谪哭起来。
如果……如果这世上没有那样的地方，倘若这天下到处都是人间炼狱，那自己所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一无所有，如今，他连那缕光也失去了。
是他的谎言，让光沾上了脏。
理智被凡念的火焰烧毁，赵羌谪被用力按着，顾南庭丢了清白，就把人紧紧抱住，在缓和些后茫然又悲伤地问：“赵羌谪，你我之间到底算什么？”
顾南庭摸捏着赵羌谪的手，在他颈后落下一串轻柔的吻：“你骗我，这就是代价，记住没？”
赵羌谪转身看向他，那缕光好像干净了？赵羌谪用额头贴着顾南庭的心口，不安地听了会儿，才点头。
顾南庭怀疑地低头看他：“不撒谎堵我？”
赵羌谪哭得眼尾红，又含着水雾，他仰脸看着人，哭颤着声：“你……你不要疯……我会在没人的时候，同你说几句……诚实的。”
顾南庭摸着他的背，轻声问：“害怕了？”
赵羌谪迷茫地点头，眼泪跟着坠下来，顾南庭心疼地吻他眉间：“疼吗？破皮了，对不起。”
“嗯？”赵羌谪不解，他低头，见自己手心沾着东西，就含泪问，“这是什么？”
顾南庭把赵羌谪的头按着：“刚没看见？”
赵羌谪抬不起头，就摇头，顾南庭笑了：“这么老实，我反倒有些不自在。”
赵羌谪小心翼翼地说：“没人，我就诚实。”
“那你回答刚才我问你的话。”
“什么？”
“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赵羌谪静默地摇头，他不知道。
“嗯，不撒谎就好，下一个问题，你……”还没等顾南庭继续问，赵羌谪就拉开他的手仰脸看人，那目光好像在问，真的吗？
也是这时，顾南庭发现赵羌谪看人从不看人的眼睛，他的目光总是落在人的脸上。
顾南庭其实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必要管，也想着可能是赵羌谪生来尊贵，天生目中无人，对谁都看不上眼。
顾南庭问:“你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又为什么泛着花香？你中毒了是不是？”
赵羌谪埋下头，小声说:“我不能告诉你。”
顾南庭又问:“屋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垂幔，你在掩饰什么？”
赵羌谪垂下眼静默了很久，久到顾南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赵羌谪才轻声说：“我睡不着觉，但晕过去就会陷入噩梦，陷入幻觉，我分不清，要靠这些垂幔来分辨那是不是假的。”
顾南庭知道这是真话，因为自从跟赵羌谪一块睡后，顾南庭就有意观察过赵羌谪，他发现赵羌谪是个极其奇怪的人。比如赵羌谪只要没有病倒，就会按时上床睡觉，他睡不着，但他会把眼睛闭上，然后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顾南庭抱他，他像是不知道，顾南庭靠近他，他也像是浑然不觉，但顾南庭知道他是醒的，因为顾南庭能从他的身上感到一股隐隐的抗拒。
赵羌谪很少睡着，他会整宿、连宿的睡不着，顾南庭数过，最多的一次，是连续七天。
为什么如此确定？因为赵羌谪睡着后，就会像是被勒住脖子捏住心脏般呼吸压抑，他会哭，会在噩梦中颤抖着把自己蜷起来，他会挣扎。顾南庭也曾怀疑过自己判断失误，毕竟怎么会有人能连续七天不睡觉？且还看不出丝毫异常，但上次赵羌谪的起热让顾南庭确信，赵羌谪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
顾南庭搂紧着赵羌谪，轻声问：“你的噩梦，是潦城吗？”
赵羌谪摇头，同时把自己蜷了起来，他淌着泪说：“我这一生，都是噩梦。”
顾南庭愣着，问：“你想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羌谪恨着说：“我的目的就是送他们下地狱，那些伤害过我至亲的，我要他们死。”
顾南庭替他抹眼泪：“那伤害你的呢？”
赵羌谪一下愣住了：“我……？”赵羌谪像是理解不了，他把自己蜷得更紧，“我不知道。”
顾南庭握住了他的手，心疼地注视着他的发顶：“我刚才那样对你，也在你名单上吗？”
赵羌谪摇头，轻声说：“你死了，就没有光了。”
“你瞧，让人替你办事不一定要用谎言，真诚跟信任也可以。”顾南庭屈指去绕赵羌谪的头发，并把赵羌谪按向心口，“你跟我说真话，我心甘情愿给你当刀使，办起事情事半功倍。”
赵羌谪哽咽着闷声说：“你们都很奇怪，你，还有阿娘、阿姐，信任会被捅刀子，可谎言不会。”
顾南庭指正他：“奇怪的是你。”
赵羌谪愣住了，他仰脸去看顾南庭，神色困惑又迷茫。
“你不像所有人，甚至不像个人。”顾南庭捞他上来，“你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
“先生说，在这座城里，人是活不下去的。”赵羌谪的声音更轻，像是怕被旁人听去，“要想活，就必须泯灭良知，不把人当人，否则就会沦为他人垫脚石。阖阳城中满是利欲熏心的怪物，有软肋就会死，有破绽就会死，信任就会死，只有孤身一人，无情无义，才能赢。”
顾南庭开口说：“可你还是信任我了。”
“我不想你死。”赵羌谪泛红的眼睛又开始淌泪，“刚才，光消失了，它变得跟这里一样偏执，一样疯狂，你说是我一直撒谎，你才那样的。”
顾南庭摸着他颈脖上的黑血，问：“所以，你不仅想让我活着，还想我不疯，是吗？”
“你装做对我毫不在意，是不想别人知道我是你的软肋，否则他们就会用我击败你，威胁你，圣上也刚好想让我死，你担心护不住我，是吗？”
赵羌谪仔细去听，确定外边没人，才嗯声。
顾南庭伸手给赵羌谪摸去眼泪，轻声说：“不要害怕，我可以替你杀人，也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赵羌谪的眼泪淌得更厉害了，他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用这个威胁我吗？你不用这个来杀我吗？”
“我不会胁迫你。”顾南庭吻吻他，“不要那样极端，我喜欢你，要你的信任，是想跟你真正站在一条船上。”
赵羌谪蜷起来，顾南庭就抬他下巴：“我叫阮先生来给你止血。”
赵羌谪不安地看他，问：“我受伤了吗？”
顾南庭嗯声：“我咬的。”
阮玉秋看着那伤口，笑呵呵地把一句话拖得老长：“哟，那个小骗子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赵羌谪被裹了衣裳，可怜兮兮的，顾南庭关上门：“此一时彼一时。”
阮玉秋调着药膏，乐呵道：“偷着乐去，小子。”
顾南庭有些担忧地问：“先生，血流好一会儿了，能止吗？”
阮玉秋嘿嘿说：“在下江湖人称小华佗，你觉得呢？”
给赵羌谪抹好药，顾南庭就看着阮玉秋，阮玉秋一脸理所当然道：“看我干嘛，我比他好看？”
说完，阮玉秋留下药，乐呵呵地走了。
“明日府上要被查，能遮吗？”赵羌谪抱膝，抬头看着顾南庭，他乖顺到顾南庭忍不住去揉他的头，“给你穿竖领的。”
赵羌谪低下眉眼，有些可怜：“摸头长不高。”
顾南庭笑了一声：“嗯，就让你这么矮，将来带你去踽北。踽北男儿十二岁就有你这样高了。”
赵羌谪道：“我要睡觉。”
顾南庭上榻去抱他，说：“等事情结束，圣上那么信任你，可他对你也是这样的感情，你说你想去踽北，他会让你走吗？”
怀里的寂静让顾南庭睁眼：“你在撒谎？”
赵羌谪低垂着睫，声音极轻：“若说了，他定以为是你诱骗我，你就活不了了。他不会让我离开他的。”
……
刑部从得令的那刻起便惴惴不安，赵羌谪昏迷时他们又不敢去搜，每日都在求爷爷告奶奶的让赵羌谪就这么病下去，最好快点死了让他们都能解脱。
所以当赵羌谪病有好转的消息传到刑部时，许灵观都快被急哭了，但哭归哭，搜是必须要搜的。
倒霉蛋刑部侍郎蒋怀义听着新任尚书许灵观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当即掏了掏耳朵：“查谁？搜哪？我听错了？你敢再说一遍？”
许灵观摸摸头，心虚地说：“只是搜……搜……”
“老子搜个屁！叫我搜？你咋不去。”
在这京城，谁都不敢得罪赵羌谪，可这又是圣上下的令，尚书新官上任，板凳都还没坐热，自然想两方讨好，可哪有那么容易。
许灵观今日搜赵府，若什么都搜不出来还好，要是搜出来点什么那才是天大的麻烦！毕竟以圣上对赵羌谪的偏私，就连谋逆罪都能免了，还搜什么？得罪了赵羌谪，日后西南那群文官的笔杆子一动，自己就得声名狼藉，在这阖阳成为过街老鼠，死后都得被逮着骂，因此蒋怀义就成了他的遮挡。
看着府外谦卑的人，北眠犹豫片刻：“这种事情很容易作假，我会盯着。”
顾南庭含笑说：“他们不敢搜。”
北眠挠挠头：“怎么说？”
顾南庭说：“让他们搜，什么都搜不出来那皆大欢喜，回去还得拜拜祖宗保佑，要搜出什么，这里是赵府，兵吏两部全是赵羌谪的人，户部、刑部、工部除了尚书跟侍郎全都是他提拔的，他才主持科考，那些文士治国的功夫不敢保证，但他们的笔杆子谁不怕？朝野上下到处都是西南人，当朝中书令是他的老师，圣上又爱戴他。”
“倘若搜出什么，就算是真的那也必须是假的。”
北眠咽咽喉：“太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