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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活活抽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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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错药了么?”
林顾心跳漏了一拍:“…?”
对他的态度温和了,没把脏话挂在嘴上,也很少会疯了一样想杀掉他。甚至大多数时间还能和平地聊上两句。
晏施想着,翘起唇,亲昵地说: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会帮你的。”
林顾宁愿他只要一根手指。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从晏施那张嘴里吐出来,总是蒙上算计的阴影,让他没办法不多想,没办法不去猜疑。
没有代价,那就是最大的代价。
他走了几步,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消失,留下一句‘等好消息吧’。
手机屏幕亮起,他的拇指在屏幕上拨了几下,打了电话,一边走着踢石子,一边等待接听。他手一弯曲,拿着手机凑到耳边,袄鼓起,寒气就往身子里钻,他索性随意坐在路边关门的店铺口,静静听电话那边的铃声。
“喂,我是林顾。”
他的手指冻得失去知觉,提不起兴趣伪装一个软弱好骗的小高中生,直接道:“我不想听你们画的饼,现在就告诉我一个可以让晏施消失的时间,精确一点。”
“这种事是没办法精确的。”晏向明语气温柔,像是在包容闹脾气的孩子,“要看他吃掉血液的多少。多的话,也许早点,少的话,也许晚点。”
林顾捏着手机的指腹发白,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了电话的嘟嘟声。
晏向明挂了。
如果林顾现在还在15岁,刚杀了林步文的年纪,现在可能会打回去与晏向明对峙。可他现在20岁了,三年的寄人篱下,一年的厂房,长久地龟缩在狭小的厂区宿舍里和客厅阳台,以及各样的死尸...他可以和鬼冲动,但他不能跟晏向明冲动,他但凡表现出一丁点棱角,就会被评判为计划的不确定因素,站在晏家的对立面,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利的。
他看到自己的鞋上不知何时沾了泥,脏了,裤腿上也有泥点子。
他将自己的头埋进胳膊里,膝盖里。
思考了半个小时,他将晏施的死亡定为自己新生活的开始。
晏施死了,他就还是个普通人。
去他妈的晏家,去他妈的晏施,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兄弟,吃不吃烤面筋?”林顾抬头,看到了一张笑着的脸。
他轻微地皱眉,有些不满这大叔打扰,他刚要随意打发了,余光里却看到过于漆黑的路。漆黑到他几乎看不到十米之外的路面,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摊贩。
明明方才还在的。
灯光从周围消失了,只有眼前摊贩的铺子上有一个照明的灯,冷风也没了。
一瞬间,面前那张笑着的脸也变得诡异起来。
“多少钱一根?”林顾站起来,走到摊前看了看。
冬天卖烤面筋的极少,容易凉,挣得少,还冷。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
“要不要买一根?”大叔扬着笑问他。
看上去挺正常,刷了辣椒油和辣椒面,烤得滋滋作响,让他想起晏施受伤的声音,他瞬间心情好了很多,但在注意到大叔一寸不变的笑容时,心情沉重下来。
“先说多少钱?”
大叔穿得挺凉快,是简简单单的长袖,没有外套,很单薄,像是秋天会穿的衣服,还在笑着问他:“要不要买一根?”
大叔是个耳聋。
林顾决定也成为耳聋,“叔,你怎么穿得这么薄,晚上出来摆摊不冷吗?生意咋样,买的人多吗?一天能挣多少钱?”
“要不要买一根?”
林顾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叔,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长袖,但是颜色不是中年人喜欢的,是粉色。不过颜色蒙了尘,应该是长久时间内一直穿着这个摆摊,油烟熏到,他刚刚没发现,是方才瞥到他的背后,衣服颜色有区别,这才发现。
大叔脸上的笑似乎真诚了许多,“啊,是我闺女儿挑哩,我还说这衣服颜色太鲜儿净,我穿上不好看,我闺女儿,眼光好着嘞。”
林顾轻轻嗯了一声,“天这么冷还在外面,你闺女儿不担心吗?”
“她哪知道?她还在学呢,天还不是很冷,得攒钱嘞,我闺女儿得考大学嘞,她心疼我嘞,说上完高中就去打工,这哪行啊。”
林顾刻意抬头看天色,提醒他:“回家吧,今天太晚了,你闺女会担心。”
“太晚了?”大叔抬头,困惑地皱眉,“什么时候晚上了?不才六点多吗?天怎么黑得这么快?是有点晚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抬头,又问了一次:“要不要买一根?”
林顾没回,隐隐约约觉得大叔屏保上的照片有点熟悉,是个女孩,长得挺好看的,穿着一高的校服,对着镜头笑。
“不...”他回神,拐了个弯,说,“不是很早了,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行。那我先走了。”大叔把烧烤摊上的东西收了收,然后推着车沿着马路边走,渐渐地,消失在路边。
随后,周围的环境恢复正常,几家铺子在路口拐角扎堆,有人站在铺子前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等待自己的小吃。灯光找不到这里,路灯也不那么明亮,少量的行人缩头巴脑地走着,生怕沾染上一丁点的冷气。
他想起来那张照片了。
真巧,是班上的,之前风扇掉下来那次,死的六个人里有她。
而那个大叔他也见过,就在市场街那层层叠叠的寻人启事里,样貌岁数都不起眼,他的印象也不深,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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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他脱下袄,嫌笨重,又脱了一层毛衣,穿着长袖去简单洗个漱。他刷着牙,放空的视线突然聚焦在面前的镜子上,具体来说,是那道裂缝。
位置那么正好,将他的脸分成两半。
他垂眼,吐出嘴里的沫,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的水。
晏施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那时候林顾在给路灯讲题,路灯看上去昏昏欲睡,为了睁大眼,整张脸都在用力,但是无济于事,头一点一点,马上就要趴下了。
林顾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讲,最后来一句:
“讲完了。”
路灯趴在卷子上睡得香甜。
“林顾,班主任叫你去一趟。”
晏施的脑袋挂在他的肩膀上,慢吞吞地调整了角度,“嗯,找到了,目前没多大事。”
班主任给他拉个凳子,让他坐,说:“现在舆论下去了,校长的意思是把你重新调回七班,但是介于复习进度,校方决定以你个人意愿为主,你是怎么想的?”
七班的张老师就坐在一边,应该是特地跑过来,笑着看他:“不用有压力,全看你个人意愿。”
林顾:“七班。”
方便照顾顾晓莲,另一方面,后续出了事,七班的人比较消停,事儿少。
不到一个小时,他的照片重新贴上了光荣榜,最前面的位置。
碾压式第一。
他就站在旁边无人的教学楼边缘,靠着栏杆看下面,光荣榜前挤了一堆人。
林顾胳膊撑在栏杆上,迎面吹着风,问他:“人还在米县吗?”
晏施的身影也站在一边,模仿他的样子,回:“就在姚家村里。
我昨天顺手给她扔了个手机,现在警察已经到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她了,不用再去一趟。”
“人咋样?”
“精神头很好。”
米县本身就落后偏远,早些年,周围的村里买卖人口都是常有的事,谁家生不出大胖小子,就去买一个,谁家讨不到老婆,也去买一个。这些年,被明令警告后,这种情况在明面上少了很多,但禁止并不能改变人的思想。
思想根深蒂固。
女人要结婚,家里必须要有个儿子,大的必须照顾小的,应该多生,法律不如人情,孩子不能违背父母,工作得体面...太多了。
晏施此刻像个正经高中生,远远看去,最怪异的不过是他身上那股子无法被驱散的郁气,近似于黑白的色调,慵懒地盯着林顾的侧脸。
“成鬼的条件是什么?”
“情绪,死时的情绪,非常极端强烈。这也就导致了一个误区,非正常死亡和正常死亡成为界定成鬼的条件,并不是这么绝对,有的人太过软弱,就连被杀也无法怨恨,有的人太过极端,就算是寿终正寝仍是不甘。”
“那鬼的状态呢,都是可以自由移动的吗?”
“不是。有的成了鬼,记忆缺失,困在执念里,反反复复做一件事,跟活着时候一个状态;有的带着恨意和怨念害人;死亡时那一刻的极端情绪会决定他们死后的状态…”晏施回过身,与他一同看着教学楼下光荣榜前的热闹,“拿苏艺举例子,她死亡时,只想要回家,这股情绪大于一切,所以,她不会害人,只是困在自己的执念里,困在那个家的附近。”
林顾看到有只蚂蚁爬上他的胳膊,“那你呢。”
“我?”晏施看他一眼,沉默下来,许久才回,“我是活活抽了脊骨,在没有成为鬼之前已经与鬼密切相关了。”
死亡作为分界,人在死前和死后是割裂的,是绝对黑白。
但对于晏施来说,死前死后是模糊的,黑白之间有一条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