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字沉默》晴笙悠

83、黑板报

　　老赵唾沫横飞地在讲台上喷着“班级荣誉”、“素质教育”、“奖品丰厚”，底下的人蔫头耷脑，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许烬野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蓝黑色碎发盖住小半张脸，校服袖子卷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搭在桌沿，睡得天昏地暗。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耳钉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幽幽地闪着一点光。

　　“黑板报比赛！主题‘青春·奋斗’！自愿报名！三人一组！下周一验收！画得好的班有奖！”老赵最后吼了一嗓子，粉笔头敲得黑板邦邦响，“班长！登记名字！下课！”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活过来，跟开闸放水似的。许烬野被吵得皱了下眉，脑袋往胳膊肘里埋得更深，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

　　易染和路亭逸像两颗炮弹一样从各自座位上弹射到许烬野桌边。

　　“野哥！野哥！醒醒！好事儿！”易染兴奋地拍着桌子，黄毛都跟着抖。
　　路亭逸抱着速写本，小脸激动得泛红，小声附和：“烬野哥…黑板报…比赛…”

　　许烬野被拍桌子震得脑仁疼，烦躁地抬起头，爱琴海蓝的瞳孔里全是没睡醒的戾气和茫然，额角还压出几道红印。“…吵死了…干嘛？”声音沙哑。

　　“比赛啊！野哥！”易染指着讲台方向，唾沫横飞，“画黑板报！拿奖品！咱仨组队啊！你主笔！我和小鹿打下手！稳赢！杀爆其他班！”

　　路亭逸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烬野，充满了对大佬画技的盲目崇拜。

　　许烬野刚睡醒，脑子还嗡嗡的，就听见“比赛”、“组队”、“画画”几个关键词，再对上易染那副打了鸡血的脸和路亭逸崇拜的眼神，一股熟悉的抗拒感瞬间涌上来。画画？给班里画黑板报？一堆人围着指指点点？傻逼才干！

　　“不参加。”他言简意赅，斩钉截铁，说完又把脸往胳膊肘里埋，后脑勺对着两人，拒绝沟通。

　　“别啊野哥！”易染急了，一把扒拉他肩膀，“奖金！有奖金！鹤老头画室赞助的！据说一等奖现金500！还有画材！你不是缺钱买新数位板吗？500啊！”

　　许烬野身体僵了一下，埋在胳膊里的耳朵似乎动了动。500…新数位板…确实诱惑不小。他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破板子，压感都快失灵了。

　　易染一看有戏，赶紧加码：“而且野哥！你想想！就咱这水平！鹤鸣轩助教出手！那不是降维打击？随便勾两笔就秒杀全场！钱白捡一样！多爽！”

　　路亭逸也小声助攻：“烬野哥…你画得…真的很好…肯定能赢…”

　　许烬野还是没抬头，但也没再吭声，像是在权衡。

　　易染眼珠子一转，看到班长周晓雯拿着登记本正往这边走，准备记名字了。他心一横，当机立断！朝着周晓雯就喊：“班长！这边！高三七班黑板报参赛小组！成员：许烬野！易染！路亭逸！记上记上！”

　　路亭逸被易染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点头：“对…班长…记我们三个…”

　　“嗯？哦，好。”周晓雯推了推眼镜，麻利地在登记本上写下“高三七班：许烬野、易染、路亭逸”。

　　“易染！！！路亭逸！！！”
　　许烬野猛地抬起头，炸毛了！爱琴海蓝的眼睛里燃着熊熊怒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他妈让你们给老子报名的？！老子说了不参加！”他蹭地站起来，椅子腿刮地发出刺耳噪音，手指差点戳到易染鼻子上。

　　易染灵活地往后一跳，嬉皮笑脸：“野哥！别激动！钱啊！500块！新数位板向你招手呢！再说名字都报上去了，反悔多没面子！是吧小鹿？”

　　路亭逸缩了缩脖子，小声但坚定：“…嗯…班长…记好了…”

　　许烬野气得胸口起伏，瞪着这两个“叛徒”，尤其是易染那张欠揍的笑脸。他刚想发飙，眼角的余光瞥见教室后门。

　　谢临松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他没进来，深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教室里的闹剧，左耳耳骨上那抹幽蓝的耳钉在门口的光线下格外清晰。他手里还拿着那本深蓝色的纪律册。

　　许烬野心头警铃大作！这哑巴！纪律委员！该不会要拿纪律册记他扰乱课堂秩序（虽然已经下课了）吧？还是记他不服从班级活动安排？

　　他下意识地收敛了点炸毛的气势，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瞪着易染和路亭逸。

　　谢临松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沉稳。他没看易染和路亭逸，径直走到许烬野桌边。深黑色的目光先是扫过许烬野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和亮得惊人的蓝眼睛，然后落在他紧攥着桌沿、指节发白的手上。

　　谢临松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深蓝色纪律册放在了许烬野的桌面上。边缘带着熟悉的凹痕。

　　许烬野警惕地盯着那本册子，又看看谢临松。

　　谢临松修长的手指翻开纪律册，翻到最新一页。他没拿笔，只是用指尖在空白的纸页上，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划拉着什么。

　　许烬野、易染、路亭逸都忍不住探头去看。

　　只见谢临松冷白的指尖下，划出几个力透纸背的字：
　　**画画。**
　　**我陪。**

　　写完，他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像两口古井，平静无波地看着许烬野，又补充了两个字：
　　**奖金。**

　　许烬野看着纪律册上那四个字，脑子有点懵。
　　画画。我陪。
　　奖金。

　　意思是…他画，谢临松陪着？然后…奖金归他？

　　那股被强行报名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温水浇下来，嗤嗤地冒着烟，但烧不起来了。尤其是“我陪”那两个字，像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这哑巴…不去打球跑步，陪他在这儿画黑板报？

　　易染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纪律册上了！卧槽！松哥！会玩！纪律册写情话（？）！还“我陪”！这波狗粮撒得猝不及防！他激动地捅了捅路亭逸，路亭逸也看着那四个字，小脸微红，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许烬野喉结滚动了一下，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怒火褪去，剩下点别扭和挣扎。他瞥了一眼纪律册，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谢临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位置（裤兜）。

　　500块…新数位板…
　　还有…这哑巴说要陪着…

　　“操…”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蓝黑色碎发抓得更乱，没好气地冲着易染和路亭逸吼：“还杵这儿干嘛？放学了！滚蛋！明天…明天再说！”

　　这算是…默认了？！

　　易染和路亭逸对视一眼，狂喜！易染立刻狗腿：“得令！野哥！松哥！小的们告退！明天画室集合！” 说完拉着还在懵的路亭逸，脚底抹油溜了。

　　教室里瞬间空了。

　　只剩下许烬野和谢临松，还有桌面上摊开的纪律册，上面那四个字像烙印。

　　许烬野别扭地不去看纪律册，抓起自己的书包胡乱往肩上一甩，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飞快，像是要逃离什么。

　　谢临松不紧不慢地合上纪律册，放进书包，跟了上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烬野走在前面，背影透着一股被赶鸭子上架的不爽。谢临松落后半步，深黑色的眼眸看着前方那个蓝黑色的后脑勺，和他右耳上那枚随着走路微微晃动的幽蓝耳钉。

　　筒子楼的绳结在夕阳下晃动。
　　黑板报的战役，还没开始，就多了个沉默的监军（兼陪护）。
　　而某个口是心非的校霸，兜里揣着“奖金”的诱惑，耳朵上钉着某人“活着的证明”，被赶上了名为“班级荣誉”的贼船。
　　奖金能不能拿到手不知道。
　　但这哑巴说的“我陪”…
　　许烬野摸了摸右耳垂上冰凉的耳钉。
　　哼，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