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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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齿轮开始转动，地面开始崩塌时，首当其冲的就是五条家。他们会在以为自己即将渡河上岸的那一刻，惊觉自己竟失了锚，而那汹涌的波涛已然拍上船沿，只得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彼岸越来越远，最后溺毙水中。
“疯了疯了、疯了！她简直是疯了！”一位老人歇斯底里地怒吼，恶狠狠地拍着木案，胸口高低起伏地大喘气，“她是五条家家主夫人，五条家好、她才能好！她、她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长老息怒，长老息怒！”端茶送水的侍女被掀翻托盘后立刻直直地跪下，将头紧贴地面，其膝下的闷响之大，让人不禁怀疑她脆弱的半月板是否已经碎裂，“夫人、夫人也许只是太思念前家主大人，所以有些精神失常了。”
正在发怒的长老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立刻收起手不再拍桌子，他变脸一般地露出笑意，如和蔼可亲的老人一样捻着胡须，“不错，你说的不错，夫人的确伤心过度，精神失常，来人！去将夫人请来！”
可怜地上跪伏着的侍女，她听着那长老声音的变化，只抖得愈发厉害，如果不是害怕被判作大逆不道，她恐怕都要呐喊一句：“疯的不是家主夫人、是您是您！是您们这些厚颜无耻的、踩在五条大人尸骨上啖肉饮酒的蛀虫——是您疯了！是你疯了！”
“真是辛苦了。”你仪态端庄地推开这名长老的大门，将缩在地上跪着的侍女扶起，声音温和地对她叮嘱，“你先出去吧，外面有人等着你，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儿呢。”
“是、是、夫人。”侍女呐呐地应声，如失了魂魄般幽幽而出。
直至那扇厚重的木门合上，看见与自己同住一起同为侍女的好友时，她才终于无声呜咽，泪珠豆大地落下来，哭得好不凄惨、好不悲凉。她拉着自己的好友快步离开走廊，快步奔向卧房，迅速关上障门用背抵着，她终于对自己的友人开口，语气近乎是无望的哀求：“逃吧……”
好友愣愣地看着她：“什么？”
侍女终于哭出了声音，可她也不敢太大声，只能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裳不断抽泣：“逃、逃吧！玲子……我们逃吧！他们都疯了、都疯了！夫人、夫人要被关起来——他们说夫人疯了！”
侍女不断喘着粗气哀求着：“玲子我们快逃吧！明明这是21世纪，明明外面的世界多彩缤纷，可为何我们非要在这里蹉跎终身？现在咒术的存在已经公之于众，我们不再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且、而且现在咒灵的强度再也没有以前高了，外面的武器也研发到哪怕是毫无咒力的普通人也能自保——就是稍微贵了点。但是我们也能买得起！逃吧玲子，我们不要再蹉跎于这腐烂的后宅了，不要、不要去成为下一个夫人——逃吧！我们不要再做那任人把玩的花草！”
名为玲子的好友张张嘴，但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重复着侍女的话：“逃……逃？”
经常贴身侍奉家主夫人的玲子茫然地环顾四周，颤抖着声音问：“可夫人呢？”
侍女悲哀地摇头，竟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夫人、夫人早已和这座府邸埋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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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被恼羞成怒的五条家长老们关在这里实在是意料之中。
你抬起头去看那黑沉沉的天花板，大约是又想起来一点儿时的情景。虽然你被御三家轮番饲养，也算是分外宠爱着的，但你依然被关过禁闭室——那时他们还不明白你的术式需要绝对自愿。
你看向不远处书桌上黑漆漆的汤药，还有几枚白色的小药片，实在忍不住嘲讽：这可真是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掉不下来，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竟然怕普通的药片不够，连中药也一起端过来，两个一起，是真不担心你会吃死——也对，这才是御三家的本性。
外面的乙骨忧太如何愤怒你不在乎，你也混不在乎这药到底可不可以一起吃，反正你吃得干脆又利落。
不过很可惜，你肚子里的那孩子早就夭折了。三个月一到它就夭折了，毕竟是个注定无法诞生的孩子，这药可算是白吃了。
不知道是这药性太烈还是如何，吃完不过几息你便腹中绞痛，只好努力放缓呼吸躺在地上，以缓解一点点的痛感。你抬头盯着那块有些脱漆的天花木板，思绪悄悄地随着滞涩的空气钻出这压抑的禁闭室，从那细小的地缝中溜走。
“你们是谁？为什么给我递纸条？这里太黑了，我看得很艰辛。”
说来不巧，你认识禅院姐妹的时间很早，比认识五条悟的时间更早。那时你们一个在内，两个在外，或许是身为女子的同病相怜，她们在听说你被自家长老关起来时，偷偷摸摸地来给你写字条安抚你。
“抱歉，我们没办法给你递灯，不知道这一点光能不能让你从缝隙里看清？”
年幼的你趴在地上，借由那一点点从地缝中传来的微弱烛火看清歪扭的字迹，你用她们塞进来的细细铅条写下了更丑的字迹：“看得清，不过你们的字真难看。”
“喂！你这家伙的性格好恶劣！明明被关起来了吧！”
“对啊，被关就被关吧，我好困也好累，但是回不了家了。”你没有哭，或许是年龄太小不知道什么是哭，也还尚且意识不到你正处于寄人篱下的艰难处境中。
“抱歉，是我们的逾越。但是也许你会被关很久，知到你认错，要不你明天认个错吧，不然你会饿很久的。”
根据她们的话，你很快就推断出她们也被关过：“你们也被关起来过，饿了很久？”
外面的人沉默很久，终于在你即将睡着时塞进纸条：“对，那里面很黑，他们把我和姐姐分开了。”
你看见了另一种字迹，显然这个字迹更整齐漂亮：“原来你们中有人的字还不错嘛。等我出来了，我们交个朋友吧。”
字迹又恢复成歪歪扭扭的样子：“等你先出来再说。”
但她们没说的是，进去的人大部分会横着出来，从此再也不会在这座宅邸里看见那些人。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出来的那天你被很多侍卫侍女毕恭毕敬地捧着，她们给你打扮得很漂亮，三名服饰不同的长老笑眯眯地围着你，忽然变得好说话极了，你想要什么便给什么。但那天晚上给你递纸条的女生，她们只是远远地躲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你，似乎在想，你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暴露她们。
幸运的是，你从此过上了在御三家骄扬跋扈的日子，不幸运的是，你从此失去了交心的姐妹。
但你并不知道其中的寓意。
天花板上落下了细小的尘埃，掉进你干涩的眼珠上，你眨眨眼，挤出些湿润的液体。腹中仍然绞痛，你努力平缓呼吸，偏头看了看那微弱的，被门外人遮挡住的微弱光线，你再也看不见那一点点的地缝。
在模糊的视觉中，你好像看见了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他将你整个拎起，然后细细打量。那是什么感觉呢？
你的灵魂好像被他抓住，飘渺的、无知无觉的灵魂被他仔仔细细地看，看得你浑身发热头脑混沌，看得你好像被人从迷蒙的世界里分娩出来，嗡鸣的耳畔忽然听见喧嚣的声音，看得你好想抓住那一点璀璨光亮。
你终于得以闭上双眼。
你忽然听见谁人悲鸣。
真好，你现在和五条老师一样，死在了新世界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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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识逐渐飘至上空，毫无知觉地与不知是谁的回忆重叠，你看见笑得灿烂明媚的你自己——你都快忘记你原来是这般模样。
钉崎野蔷薇听见那位学姐的死讯时很恍惚，她那时正在接待处理一些前来观望咒术界的普通人，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盛况。这些普通人所带来的不是他们心中无限的恐惧，而是旺盛的好奇与无法消磨的不屈，她们不相信自己永远做不到杀死咒灵，所以她们不断探索不断学习。
顶在两所学校和无数平民咒术师头顶上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与它们一起被掩埋的，还有那阳光明媚到与诅咒世界格格不入的学姐，她就和五条老师一样，死在了黎明的前夕。
可明明黎明是她带来的。
在那位学姐向她宣告结婚的喜讯时，钉崎野蔷薇心中只能蹦出“果然如此”四个字。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位学姐时，咒术界的事态已经极其严峻，五条老师被关在狱门疆，虎杖悠仁和夜蛾校长都被判处死刑，五条家毫无作为、东京校孤立无援。
所幸的是，那位学姐和传说中的特级学长一起从天而降，不说力挽狂澜，至少也让东京校不再那么无助。
“娜娜明~”你笑眯眯地向那位金发咒术师打招呼，姿态语气都与五条悟如出一辙，惹得七海建人不禁想要扶额远离。
七海建人深深叹气：“请不要学五条前辈糟糕的个性。”
但你并不以此为耻，反而很是荣幸地欢呼：“原来我和五条老师这么有默契嘛！”
七海建人：“……这不是默契。算了。”
你对着一年级的众人探头探脑，很纳闷：“诶？五条老师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他不是很重视你们这一届的吗？我差点都要羡慕到讨厌你们呢！”其实如果不是五条悟和你聊过，你恐怕早就已经记恨上一年级了。
刚轻松一些的气氛立即在此刻沉寂。
面对众人沮丧又晦涩的神情，你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安，你伸手抓住离你最近的虎杖悠仁，质问道：“五条老师呢？”
虎杖悠仁低头不语。
你转而抓住钉崎野蔷薇的手腕，力道重到要将她的手腕骨碾碎：“我问你，五条老师呢？！”
钉崎野蔷薇忍而不敢说话，你再死死抓住伏黑惠的肩膀，几乎将手指嵌进去，抖着声音大声喊：“我问你们，五条老师呢！”
他们都不说话。
你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向七海建人，希望他可以给你一个否定的答案，可事与愿违：“抱歉，但是在前天晚上，五条前辈被狱门疆封印，我们仍在寻找开门的方法。只是狱门疆目前还在……夏油杰手里。”
你死死盯着七海建人，重复道：“夏油、杰？”
你终于意识到什么，哈哈大笑：“夏油杰？所以你们认为五条老师徇私，不但没有杀死夏油杰，还自导自演地将自己封印？”
在七海建人极其不赞同的目光下，你转身对乙骨忧太说：“带我去总监部，给我杀掉他们。”
钉崎野蔷薇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她难以想象这种草芥人命的话来自你口中，这和看见你的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或许你被怒火冲昏了头——可是为什么？
而且，乙骨学长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地听从你的话离开了？真的会杀死所有人吗？她很迷茫地看向前方：五条老师应该很快就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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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的确很听你的话，不论是当初你让他在总监部大杀四方，还是结婚后在五条家的每一次行动，他都对你言听计从。即便他有不解、有怀疑，但他仍然选择按你说的做，今天也当然不例外。
可他后悔了。
他死死抱着你的身躯往高专的方向奔跑，他只希望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可以将你从死亡之地拽回来，然后他发誓，再也不会听你的任何话了。
——因为你就是个可恨的骗子。
“你和忧太真的不会有可能在一起吗？”战损后意识即将消散的胖达拉着你问，面对它死前的遗言，你几乎是无语地笑了。
你恨不得掐着它的脖子质问：“你脑子里就装着这些东西吗？！”
胖达有气无力地说：“没办法嘛，我只是个咒骸，我的哥哥和姐姐都死掉了，我也马上要死掉了，你告诉我吧——该不会真的没可能吧，忧太真惨。”
你的余光无情地落在你身旁抱刀的黑发男生，再无声地看着这从小陪你玩的棉花熊猫，在它的意识终要全部散去的时候，你说话了：“有可能。”
胖达费劲地睁开半只眼睛：“有可能？”
你从胸腔里闷哼一声，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如果一直有人这样陪着我，我也会心动的。始终如一、初心不变，再坚硬的磐石也会动摇……请安息，胖达。”
胖胖的、总是不着调的大熊猫终于阖上眼睛，在你的怀中越变越小，成为你曾经最熟悉的、最喜欢的棉花娃娃的模样，只是它此刻有些破破烂烂，需要很棒的手艺人才能将它缝补修复。
乙骨忧太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耳朵里还回荡着你对胖达说过的话。
有可能。
这于他而言是多么美丽的情话。你甚至不要他改变，只要他始终如一、长久相伴，你就有可能为他动心，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直到他躺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顶着无数不确定的惶恐时，他仍然是那样的幸福。
所以你就是个骗子。
你从头到尾，心中都只有那双璀璨的蓝色眼睛。
“忧太，你帮我去东京找找戒指吧。”你坐在窗前望着枝头的细雪，似乎是今日早晨飘落的。
乙骨忧太的心脏忽然砰砰直跳，又有些退缩地问：“戒指？”
你转头看着他微笑：“对啊，戒指。我一周前去手工店试着自己打了一副对戒，但因为总是打不好，昨天才做出一副像样子的。”
他似乎有些忘记如何呼吸了：“可、我们不是有……”戒指了吗？
你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但这毕竟不是我们自己挑的嘛。新世界要来了，我们的戒指也应该换成新的。是吧，忧太？”
乙骨忧太登时变得傻愣愣的，他呆呆地点头：“对、对的，我应该去哪里找那对戒指？”
你捧着脸苦苦思索：“有点记不清了，但是在东京的那座公寓里，可能要麻烦忧太辛苦找一找了呢！”
乙骨忧太望着你明亮的、重新迸发生机的双眼，晕头转向地听从你的话出门，全心全意去寻找那副对戒。那时的他尚且还不知道，当他满心欣喜地将对戒揣进衣兜时，伴随而来的却是天塌地裂般的噩耗。
乙骨忧太抱着你，恨不能再快一些。
但你的身躯已经变得与那呼啸的寒风一样冰冷，生机如流水般倾泄，不带一点对人间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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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的齿轮不停歇地滚转动，除了抱着你的他在胸腔中悲鸣外，没有人为你哀悼，你死得悄无声息，但也死得心满意足。
因为，你终于和五条老师一样，死在新世界来临的前夕。
雨雪纷飞，万家灯火明。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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