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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铃镇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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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镇,这座隶属于自由城邦同盟的边陲小镇,仿佛是从泥泞和喧嚣中生长出来的。低矮的砖石和木质建筑拥挤在一起,狭窄的街道即使在没有雨的日子里也总是湿漉漉的,混杂着马粪、劣质酒水和鱼腥的复杂气味。
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人声鼎沸的嘈杂——商贩的吆喝、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酒馆里粗犷的笑骂,还有码头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号子声。这里没有埃尔多莉亚王国的骑士徽章,没有奥雷利亚帝国的鹰旗,只有自由城邦同盟那面画着象征贸易的天平和象征防御的交叉铁锤的旗帜,在镇子中心的哨塔上懒洋洋地飘着。
对刚刚走出荒野的米歇尔和格瑞塔而言,风铃镇就像一头庞大而陌生的怪兽。喧闹、混乱,却也充满了某种粗砺的活力。米歇尔的手臂依旧隐隐作痛,简陋的包扎下,伤口正在草药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但每一次拉扯都让她微微蹙眉。格瑞塔则像一只刚飞出笼子的小鸟,湛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时不时被某个摊位上奇特的贝壳或叮当作响的铜器吸引。
“看!米歇尔!”格瑞塔兴奋地指着路边一个卖风铃的小摊,大大小小用贝壳、碎陶片甚至兽骨制成的风铃挂满了架子,在微风中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风铃镇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吧?真好听!”
米歇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的目光更多停留在那些面色疲惫的行人、墙角蜷缩的乞丐,以及偶尔经过的、神情倨傲的武装护卫身上。这里的繁华之下,隐藏着更深的、她所不熟悉的危险气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油布包裹的草药笔记,这是她和格瑞塔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格瑞塔的父母给的钱在路途上早已耗尽。
她们需要钱。食物,干净的饮水,御寒的衣物,更重要的是,寻找格瑞塔口中的那位“老学者”,打听徽章的消息,都需要花费。
“我们先得找点事情做,”米歇尔低声说,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市集中显得很微弱,“换点钱。”
“嗯!”格瑞塔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干劲,“我可以帮忙洗衣服!或者去厨房打下手!我以前在面包房经常做这些!”
两人沿着主街小心翼翼地走着,留意着店铺门口张贴的招工告示。大多是些需要力气的粗活,或者需要熟练技能的工作。米歇尔的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最终停留在一间弥漫着浓郁草药气息的小铺子前。铺子门脸不大,木招牌上画着一株简单的薰衣草图案,写着“草药与杂货”。
“或许…”米歇尔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铺子里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混合着几十种干燥草药的复杂气味。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妇人,正眯着眼,用一把小银秤称量着什么。
“您好,”米歇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请问…您这里需要人手吗?我…我认得一些草药,也会处理简单的伤口。”
老妇人抬了抬厚重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米歇尔,目光在她苍白的脸色和手臂上明显包扎过的地方停留了一瞬。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格瑞塔。
“认得草药?”老妇人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说说看,门口那盆叶子发蔫的鼠尾草是怎么回事?”
米歇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确实有一盆状态不佳的鼠尾草。她走近仔细看了看叶片和泥土,又凑近闻了闻。“盆太小了,根系缠住了。浇水太多,根有点沤烂了,而且…这位置吹不到风,太闷。”她轻声回答。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淡。“处理伤口呢?如果我被切草药的小刀划伤了呢?”
米歇尔不假思索:“清洗伤口,用金盏花油涂抹防止感染,再用干净的亚麻布包扎。如果伤口深,需要缝合线。”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一天五个铜币,管一顿午饭。负责整理新送来的草药,按我的要求分装,打扫店铺,帮客人抓一些常用药的配方。敢偷东西或者配错药…”她没有说下去,但威胁意味十足。
米歇尔松了口气。“谢谢您,夫人。我会认真做的。”五个铜币虽然微薄,但至少是个开始。格瑞塔也雀跃起来,老妇人挥挥手:“这小丫头看着挺利索,午饭后来帮忙打扫后屋,给两个铜币。”
工作有了着落,两人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接下来的两天,她们白天就在草药铺忙碌。米歇尔凭借扎实的知识和祖母的教导,很快赢得了老妇人的信任,被允许处理一些更精细的药材。格瑞塔则勤快地打扫、跑腿,她的开朗笑容也感染了有些阴郁的铺子。
这天傍晚,风铃镇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片浑浊的橘红。米歇尔和格瑞塔拿着老妇人结算的、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个铜币的微薄酬劳,准备去码头边的廉价小摊买些黑面包和咸鱼干当晚饭。
刚走出草药铺不远的巷口,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就从前面的十字街口传来,伴随着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和粗暴的呵斥。
“滚开!贱民!冲撞了巴恩斯老爷的马车,弄脏了老爷的靴子,拿你这条贱命都赔不起!”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吼道。
“对不起…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她只是吓坏了…”一个妇人凄厉的哭求声响起。
“爹!爹!”小女孩惊恐的哭喊撕心裂肺。
米歇尔和格瑞塔对视一眼,立刻循声跑过去。只见街口围了一小圈人,但都远远站着,眼神麻木或带着畏惧。圈子中心,一个穿着丝绸外套、腆着肚子的肥胖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巴恩斯老爷,他正用手帕嫌恶地擦着自己沾了些泥点的靴子。他身边站着四个穿着统一皮甲、手持短棍、凶神恶煞的护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满脸是血的瘦弱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死死抱着他的手臂,对着巴恩斯哭求。她怀里还紧紧护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一个护卫正高高举起短棍,作势要再次砸向地上的男人。
“住手!”格瑞塔的正义感瞬间压倒了恐惧,她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那对可怜的母女身前。“你们怎么能打人!”
米歇尔的心猛地一沉,但看着格瑞塔义无反顾的背影,她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站在格瑞塔身边。她警惕地盯着那些护卫,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装着应急草药的小包。
突如其来的介入让护卫的动作停住了。巴恩斯老爷抬起他肥硕的、泛着油光的脸,绿豆大的小眼珠在米歇尔和格瑞塔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淫邪。“哟?哪来的小妞?一个脸蛋不错,可惜瘦了点,另一个…啧啧,眼睛倒是挺蓝。怎么?想替这些挡路的垃圾出头?还是想陪老爷我玩玩?”
护卫们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他们只是不小心!你…你们不能这样打人!”格瑞塔气得小脸通红,蓝眼睛里喷着怒火,声音却有些发颤。
米歇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硬碰硬没有胜算。“巴恩斯老爷,”她的声音尽量平稳,“这位大叔受伤了,流了很多血。让我看看他的伤,可以吗?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她试图用草药师的身份来缓和。
“哼!一个贱民的命,死了就死了!”巴恩斯不耐烦地挥挥手,“给我连这两个多管闲事的一起打!抓起来!”
护卫们狞笑着围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哎哟!我的货!我的货啊!”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巴恩斯身后响起。
只见一个推着独轮小木车的货郎,不知怎么手滑了一下,车上堆得高高的、装满廉价陶罐的箩筐猛地倾倒下来!哗啦啦!五颜六色的陶罐如同天女散花般砸向巴恩斯和他那几个围拢的护卫!
“哎呦!”
“妈的!”
“我的眼睛!”
破碎的陶片飞溅,混浊的酱料有些罐子里似乎装着东西,这些酱料劈头盖脸地淋了巴恩斯和护卫们一身。场面瞬间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巴恩斯老爷被一块陶片划到了肥厚的下巴,虽然只是小口子,却疼得他嗷嗷直叫,昂贵的丝绸外套也沾满了污秽。“谁?!哪个该死的杂种!”他气急败坏地咆哮,忙着擦拭脸上的污渍,再也顾不上米歇尔她们。
米歇尔和格瑞塔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混乱中,米歇尔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街角阴影里,有个穿着深灰色斗篷、身形矫健如猎豹的身影一闪而逝。那人似乎…轻轻拍了一下那个慌乱“扶车”的货郎的肩膀?
“快走!”米歇尔反应极快,趁着巴恩斯和护卫们被陶罐雨搞得手忙脚乱、怒骂连连的间隙,一把拉起格瑞塔,又对地上那对吓傻了的母女低喝道:“走啊!”
那妇人如梦初醒,连忙搀扶起满脸是血的丈夫,抱着女儿,连滚爬爬地跟着米歇尔和格瑞塔,迅速钻进了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黑暗小巷,消失不见。
阴暗的小巷深处,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米歇尔迅速检查了那男人的伤势:额头被打破,肿起老高,鼻梁可能也断了,但万幸没有生命危险。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布条和金盏花油,简单为他清洗了伤口,撒上一点止血的蓍草粉包扎好。
“谢谢…谢谢两位姑娘!谢谢你们!”妇人抱着依旧在抽泣的女儿,泪流满面地不住道谢。
“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巴恩斯不会善罢甘休的。”米歇尔冷静地提醒。妇人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扶着丈夫,匆匆离开了小巷。
“刚才…好险啊!”格瑞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些陶罐掉得也太是时候了…简直像被安排好的…”
米歇尔沉默地点点头。她也觉得那场“意外”过于巧合。那个阴影中的身影…是谁?为什么要帮她们?或者说,是帮那对平民夫妇?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离开风铃镇了。”米歇尔做出决定。她们不仅得罪了当地有势力的恶霸,刚才的举动也可能被有心人注意到。风铃镇不再安全。
“可是…那个老学者…”格瑞塔有些不甘心,蓝眼睛里满是失落。
“安全更重要。”米歇尔语气坚定。她拿出仅有的十几个铜币,塞给格瑞塔一半,“我们分头去买些能带走的干粮,然后立刻离开。在南门碰头。”
两人迅速分开行动。米歇尔走向一个卖硬面包和肉干的小摊。
就在她专注地挑选食物时,一种被冰冷毒蛇盯上的感觉毫无征兆地爬上脊背!她猛地回头!
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一个堆放木桶的阴影角落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毫不起眼的粗布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道略显苍白的薄唇。他斜倚在墙上,姿态看似放松,却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散发着无形的危险气息。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过人群的缝隙,牢牢锁定在米歇尔身上,冰冷、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是刚才巷口那个身影!米歇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他!他跟着自己?他要做什么?是巴恩斯的人?还是…?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米歇尔的目光,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淡、也极冷的弧度。他抬起一只手,没有指向米歇尔,而是朝着她斜对面街角的方向,轻轻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是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留下的标记。
米歇尔顺着那方向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街角阴影里,一个穿着破烂、缩在墙根、看似普通乞丐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绝非乞丐的麻木,而是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疯狂!他的右手,正紧紧揣在怀里,似乎在握着什么东西!
寒意瞬间冻结了米歇尔的血液。她认出来了!那个“乞丐”,就是刚才在混乱中,被巴恩斯护卫殴打的那个男人的弟弟!他当时也在人群里,眼神怨毒地看着她们拉走了他哥嫂一家!他以为…是她们害他哥被打?还是迁怒于她们的多管闲事?
那个灰斗篷男人…是在警告她?还是…把她当成了诱饵?
没等米歇尔想明白,那个“乞丐”似乎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磨得雪亮的短刀,低吼一声,如同疯狗般朝着米歇尔扑了过来!
“啊!”周围的路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米歇尔脸色煞白,身体因恐惧而僵硬。她不会战斗!唯一的武器就是手里的半块硬面包!
就在冰冷的刀尖即将刺到她眼前的那一刻——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响起!
“噗!”
一根细长的、尾部绑着暗红色布条的钢针,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从侧面射来,瞬间没入那“乞丐”持刀的手腕!
“啊——!”乞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手腕,剧痛让他面容扭曲,惊恐地看向钢针射来的方向——正是那个灰斗篷男人所站的角落!
但那里,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米歇尔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猛地扭头,只见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融入人群的幽灵,在惊呼和混乱的人流中几个闪动,就消失在了通往码头方向的狭窄巷子里,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他救了她的命?为什么?先是制造混乱帮她们脱身,现在又出手相救?
惊惧、困惑、还有一丝被当成棋子般利用的愤怒,在米歇尔心中交织。然而,不等她喘息,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呜嗷——!!!”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虐气息的咆哮猛地从镇子南边的贫民窟方向炸响!那声音不似任何野兽,更像是无数痛苦灵魂的嘶吼被强行糅合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脏都为之停滞!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更加凄厉的尖叫!哭喊声!还有建筑被撞塌的轰隆巨响!
“怪物!有怪物!”
“救命啊!快跑!”
“卫兵!卫兵在哪?!”
整个风铃镇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人群如同炸窝的蚂蚁,无头苍蝇般乱窜。原本还算有序的街道彻底失控。
“米歇尔!”格瑞塔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南门方向传来,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跑向米歇尔,小脸吓得惨白,“南边…南边贫民窟那边!钻出来一个…一个好大好恐怖的怪物!在追人!我们快跑!”
米歇尔抓住格瑞塔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走!”她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要跑时——
“轰隆!”
前方通往镇外大路的一个巷口,一面年久失修的土墙被猛地撞开一个大洞!烟尘弥漫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身影钻了出来,恰好堵在了她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那怪物足有两人高,外形如同被强行放大了数倍的猎犬骨架,但骨架上覆盖着黏腻、蠕动着的暗红色腐肉!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恶意的火焰。它的四肢由扭曲的骨节和锋利的骨刺构成,每一次踏在地面,都留下一个腐蚀性的焦黑印记,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腐臭混合的恶息。最恐怖的是它裂开的、滴淌着涎水的巨口中,伸出一条如同巨大蠕虫般的舌头,上面布满了倒刺和吸盘!
“呜嗷——!”怪物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吸引,燃烧的幽绿目光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米歇尔和格瑞塔!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猛地张开巨口,那条恶心的舌头如同长鞭般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米歇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格瑞塔更是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起手臂,紧紧握住了胸前的蓝色徽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低头!”一个冰冷、急促、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在她们头顶炸响!
米歇尔几乎是本能地拉着格瑞塔猛地向下扑倒!
“咻!咻!咻!”
三道快得看不清的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她们头顶上方不足半尺的地方掠过!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条袭来的恐怖舌头!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如同扎入朽木般的声响!三支造型奇特、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短弩箭,深深钉入了那条湿滑的舌头!箭头似乎淬了某种东西,一扎进去,那蠕动的舌头上就冒起嗤嗤的白烟!
“嘶——嘎!”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尖啸!舌头猛地缩回,疯狂甩动,试图甩掉弩箭。那幽绿的目光越过米歇尔她们,死死盯住了声音的来源!
米歇尔和格瑞塔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就在她们侧后方一处低矮仓库的屋顶边缘,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深灰色斗篷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甩掉了兜帽,露出一头凌乱的深棕色短发和一张年轻却写满风霜与冷冽的脸。五官轮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烟尘弥漫的混乱背景下,锐利得像鹰隼,此刻正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面对强敌的凝重?他右手端着一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精巧□□,弩机正对着怪物,左手飞快地在腰间的皮带上摸索着新的弩箭。他的动作流畅而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一个精准的猎杀机器。
是他!那个警告她、又救了她的灰斗篷男人!
“蠢货!还愣着等死吗?!”男人一边飞快地给□□上弦,一边冲着还趴在地上的米歇尔和格瑞塔厉声呵斥,声音冰冷刺骨,“不想变成那玩意儿的点心,就给我滚到后面去!碍事!”
他的态度恶劣至极,但米歇尔此刻却生不出半点反感。她猛地回过神,用力拉起吓懵了的格瑞塔,连滚爬爬地躲到一堆翻倒的木箱后面。
“嗷——!”被激怒的怪物彻底狂暴了!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米歇尔两人,巨大的骨爪猛地踏碎地面,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屋顶上的男人猛扑过去!那速度,快得惊人!
屋顶上的男人瞳孔微缩,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他猛地向后一个翻滚,灵活地避开怪物挥来的巨爪锋利的骨刺擦着他的斗篷划过,同时身体在倾斜的瓦片上借力一蹬,如同灵猫般跃向旁边另一处更高的屋脊!
“咻!咻!”人在空中,又是两支弩箭精准射出,直奔怪物的眼窝!
怪物猛地偏头,弩箭擦着它的颅骨飞过,钉入下方的墙壁,溅起碎石。它更加狂怒,后肢发力,庞大的身躯竟然也跃了起来,直扑埃里克落脚的高处!
埃里克刚刚站稳,怪物庞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他无处可避!
“小心!”格瑞塔失声惊叫。
米歇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怪物,看着它身上不断蠕动、散发着恶息的腐肉,看着它被埃里克弩箭射伤的、还在冒着白烟的舌头…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
“格瑞塔!迷迭香粉!”米歇尔语速飞快,声音却异常清晰。
格瑞塔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米歇尔在草药铺帮忙时,老妇人抱怨过一些劣质迷迭香粉刺激性强得刺鼻!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小包里翻出一个小纸包——那是她帮米歇尔分装时偷偷留下的一点“样品”,因为味道太冲。
米歇尔一把抓过纸包,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正扑向埃里克、张开巨口的怪物,狠狠地将整包深绿色的粉末扬了过去!目标,正是它那条受伤的、还在甩动的舌头和裂开的巨口!
噗!
一大团呛人的、带着强烈刺激气味的迷迭香粉末,精准地糊了怪物一脸,尤其是钻进了它受伤的舌头和口腔!
“嘶嘎——嗷嗷嗷嗷!!!”
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极度痛苦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幽绿的眼窝火焰疯狂跳动!强烈的刺激让它的动作瞬间变形,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剧烈地抽搐扭动!扑向埃里克的力量和轨迹完全失控!
埃里克在粉末扬出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身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趁着怪物失控惨叫、动作僵直的宝贵一瞬,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不退反进!猛地从高高的屋脊边缘迎着下坠的怪物扑了下去!
不是坠落!是精准的扑杀!
他手中的□□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漆黑无光、形如獠牙的短匕首!
一人一怪,在空中交错!
噗嗤!
一道令人牙酸的、利刃割开皮革败絮的声响!
埃里克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在怪物庞大的身躯上借力一蹬,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落在不远处的地面,溅起一圈尘土。
而那头庞大的、凶悍无比的腐肉骨兽,则如同被抽掉了脊梁,巨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在街道上,溅起漫天烟尘。它的头颅和身体,只剩下几缕黏连的腐肉还勉强连接着,暗红色的污血和腥臭的□□如同决堤般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肮脏的地面。
一击毙命!割喉!
埃里克背对着倒下的怪物,缓缓直起身。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惊险万分的扑杀显然也消耗了他大量体力。他甩了甩匕首上粘稠的污血,琥珀色的眸子冷冽地扫过四周惊呆的人群,最后落在了从木箱后站起来的米歇尔和格瑞塔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带着审视和一丝残留的烦躁。但当他看到米歇尔手中空了的迷迭香粉纸包,还有格瑞塔紧握的徽章时,那冰冷的眸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哼,”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毫不掩饰的嫌弃,“一个只会用药粉的菜鸟,一个只会尖叫的拖油瓶。下次再碍我的事,别指望运气这么好。” 他收起匕首,看也不看地上的怪物尸体和那两个吓傻了的女孩,转身就朝着镇外方向大步走去,深灰色的斗篷在混乱的风中翻飞,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
米歇尔和格瑞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埃里克迅速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具恐怖的怪物尸体,再回想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
“他…他好厉害…”格瑞塔喃喃道,蓝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崇拜。
米歇尔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刚才扬出迷迭香粉的手。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她草药治疗的力量,是破坏,是协同…为了生存。她看着埃里克消失的方向,深绿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对这个冷漠、嘴毒、实力却强得可怕的男人,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感激,以及一丝…强烈的好奇。
风铃镇的混乱还在继续,卫兵终于姗姗来迟的呼喝声传来。但米歇尔知道,她们必须立刻离开。一个模糊的目标在她心中成型——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似乎…也是东边?
“我们走。”她拉起格瑞塔的手,不再犹豫,朝着埃里克消失的方向,也朝着灰烬荒原的方向,迈开了脚步。源生林地还遥不可及,但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带着她们,卷入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