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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平安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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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惊蛰》的立项阶段终于有惊无险地落地。平安夜,公司提前下了班,杨总甚至发话,结了婚的赶紧回家,没结婚的都赶紧去约会,今天不许加班。
一时间清冷的空气里都飘着甜腻气息。
周茉雀跃着去找同好奔赴偶像的见面会,文案组其他三人则约好去市中心感受节日氛围。
盛潇然和姜颖洁还在做出街的准备,林屿先一步出去等在门口,恰巧在门口碰见从电梯里出来的程远。
“程总,你也去市里?有约会?”林屿是程远几年前亲自招进来的,两人一向私交不错,这会气氛轻松,说话也多了调侃。
“我们中老年人不过洋节,是我和赵晖晚上约了人谈项目投资的事,他这会儿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林组长再次感受到世界的参差,“我们都出去约会了,老板还要去为五斗米折腰,这是比牛马还牛马啊。”
“……你们文案组一起出去吗?”
“是啊,两个美女姐姐陪我过平安夜,看我这待遇~”林组长一脸满足的笑。
“……说起来,文案组这两个新人也来了两个多月了,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小周年轻肯干,有灵气,潇然姐专业素养深厚,爱学习,进步也很快。目前我们四个人能够各自发挥专长,各有互补。”说到正经的,林组长终于不贫了。
“你们相处得的怎么样,性格合得来吗?”
“这俩人倒是挺互补的,小周有点咋咋呼呼的,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和热情,潇然姐呢,是一个“淡”人,对挣钱升职什么的好像没什么欲望。奢侈品,化妆品,车子,房子,这些女孩都关注的事她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小周说她连工资条都没看过。
程远失笑, “她确实从小就对钱没什么概念。”
“程总你很了解她啊?能视金钱如粪土,家里条件肯定很好吧?估计是从小没吃过缺钱的苦。”
“算是吧,”程远在心里默道,那是因为她吃的苦,是说不出口的那一种。提及往事,他声音低沉了些,“她父母都是我老家那边比较知名的企业家。”
“两个都是?”林屿有些惊讶。
“嗯,两个都是。”
林屿轻轻“哦~”了一声,拉长的尾音颇有点未尽之意,没说出口的话程远也听懂了,这样的家庭,极大概率是不好长期维持的。
他点头回应,“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在两个家庭的缝隙里长大的。”
“这么说我倒是更理解潇然姐了,之前我总觉得她虽然对谁都温柔可亲,可跟谁也都好像不是特别亲近。感觉……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像是锁着的,对所有人都留着一步的距离。
“你很敏锐啊,”程远看了他一眼,“最近研究了心理学?”
“其实是之前不太忙的时候,专门请教过你前女友,”林屿坦言,“就你俩约会那会儿,她教了我不少观察人的方法。”
程远又瞥他一眼,居然从他眼神里品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幽怨。
“……其实现在也不影响你继续跟她学习。”顿了顿,他语气变得郑重认真,“小林,你很有天分。两个多月的相处就能看得到这些。有些事,若不是我从小认识她,也未必能明白。你们现在是一个团队,经常交流,如果有机会……还请你多引导她。”
小林略带诧异地看了程远一眼,斟酌着回道:“这种与世界的疏离感,多半和原生家庭有关,是童年创伤的一种表现。但像潇然姐这样,能主动选择拥抱新的社交关系,探索新的生活方式,在我看来,应该已经差不多走完自己的疗愈过程了。”
程远沉吟道:“是么……那很好。她一向是很有勇气的。”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新的、与这个世界联结的纽扣了吧。
这时,赵晖从电梯里匆匆出来,一脸无奈:“远哥,请假失败。我老婆下了最后通牒,今晚不回家,直接开除我的球籍。”
“意料之中。我自己去就好。”程远驾车驶入晚高峰缓慢挪动的车流。他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连绵的红色尾灯上,思绪却飘远到了许多年前。
认识她那个暑假之后,迎面而来的是新鲜的高中生活,他几乎忘了那个曾在他卧室里安静坐了一晚的小妹妹。
直到高二开学不久,他骑车回家,竟在路上遇见了她。她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红扑扑的脸颊像晕染了阳光。“远山哥哥,你没住校吗?”
旁边同行的同学立刻开始起哄,学着她的语调怪叫:“哥哥——远山哥哥——”他尴尬地解释:“之前摔伤了腿,回家住了一段,后来就搬出宿舍了。”又低声对她说,“在学校叫我名字就好。”
母亲给他起的本是“程远山”,一个语文老师赋予的、颇有诗意的名字,却在上户口时被粗心地漏录了一字。除了家人仍唤他“远山”作小名,他对外的名字只是“程远”。
她当时笑着应了,但此后也极少直呼其名。或许在她心里,他始终是那个“远山哥哥”。
不同年级的高中生,几个月碰不上一面也属寻常。但他发现自己常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偶遇”她,同行一段,在分岔路口道别。路上具体聊过什么早已模糊,印象深刻的不多,其中一次尤为清晰。
那回他晚自习前溜出学校买吃的,回来时看见她蹲在学校旁边饭店门口的台阶上,眼神空茫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唤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她只是摇头,沉默着。
他站了一会儿,索性也陪她蹲下来。“如果有人欺负你,千万别憋着。我不能白让你喊哥哥,一定帮你找回来!”
她还是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过了好久,才低声问:“远山哥哥,你说过,只要我好好学习,做个好学生,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对,是啊,”他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时他的世界里,还没有“学习好”解决不了的问题,“有问题吗?”
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她忽然笑了。那是一个他读不懂的笑容,只觉得心里莫名地替她难过。那个仿佛比大人更成熟的笑容,他一直记得。更记得她随后轻声说出的那句话:“远山哥哥,要是你永远都能这么想,就好了。”
这个永远的距离有多长呢?程远无声叹息,余光意外瞥见公交站台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等着车。
他靠边降下车窗:“上车吧,顺路送你。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