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与微光》云云时天

11、庆功宴的重量

　　季前杯赛的首战告捷，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HG战队略显沉闷的基地。之前笼罩在团队上空，因磨合、质疑和外部压力而产生的阴霾，被这场干净利落的胜利驱散了大半。队员们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连训练室里的键盘敲击声都仿佛带着轻快的节奏。

　　管理层大手一挥，决定在基地简单举办一个小型庆功宴，既是鼓舞士气，也算是对近期高强度训练的一次放松。

　　傍晚，基地一楼的公共休息区被简单布置过，长桌上摆满了各色外卖餐点和饮料，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年轻人喧闹的声浪。队员们卸下了比赛的紧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着，打闹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沈清歌无疑是今晚的焦点之一。他穿着宽松的卫衣，脸上带着运动后未褪的红晕，被队友们围在中间，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比赛中的某个精彩操作。灯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那份纯粹的、属于胜利的喜悦，让他整个人像个小太阳般闪闪发光。

　　陆延独自坐在休息区靠窗的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冰水，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灰色运动服，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屋内的一切欢腾都与他无关。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也无意融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帮助队伍赢得了比赛，仅此而已。

　　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少年身上。

　　他看到沈清歌因为队友的某个玩笑而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端起饮料像喝酒般豪爽地与人碰杯，看到他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是一种陆延早已遗失，或者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毫无负担的青春与热烈。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光芒轻轻刺痛了一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

　　“陆教，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吃点东西？”队长阿空端着一盘食物走过来，善意地招呼道。

　　陆延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饿，你们玩。”

　　阿空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清歌那小子，像换了个人似的。你都不知道，以前比赛，我们最怕的就是他上头，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陆延抿了一口冰水，没有接话。他知道沈清歌的改变，那是他用近乎苛刻的方式，一点点打磨出来的结果。看到成果，他理应感到满意，但此刻，看着沈清歌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样子，一种莫名的、类似于“剥离”的感觉，却悄然滋生。仿佛他精心雕琢的作品，在绽放光彩的同时，也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回归到他原本就应该存在的、热闹而耀眼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酒意和不易察觉的酸意。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功臣，‘别急’哥吗？”说话的是战队的一队替补打野王昊，他端着酒杯，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晃晃悠悠地走到陆延面前，“今天咱们太子爷打得可真稳啊，看来陆教练没少下功夫‘贴身’指导啊？”

　　他特意加重了“贴身”两个字，引得周围几个和他相熟的队员发出几声暧昧的低笑。

　　陆延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种程度的挑衅，还不足以让他动容。

　　然而，不远处的沈清歌却瞬间敛去了笑容。他拨开人群，几步走了过来，站定在陆延身前，隔开了王昊不怀好意的视线，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王昊，你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王昊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些，嗤笑一声：“怎么？太子爷这就护上了？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陆教练是你沈大少爷‘钦点’的私人教练啊？整天形影不离的，谁知道是教技术……还是教点别的？”

　　这话已经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侮辱了。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沈清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他上前一步，几乎要与王昊脸贴脸，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骇人的冷意：“你再说一遍试试？”

　　陆延眉头蹙起，伸手想去拉沈清歌的手臂，让他冷静。这种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但王昊被沈清歌的气势所慑，酒醒了一半，嘴上却还不肯服软，嘟囔着：“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玩笑？”沈清歌冷笑，猛地一把攥住王昊的衣领，力道之大，让王昊一个踉跄，“我跟你很熟吗？轮得到你开这种玩笑？”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阿空和其他几个队员赶紧上前劝阻，拉开了两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王昊你喝多了，赶紧回去醒醒酒！”
　　“清歌，冷静点，今天是庆功宴，别闹得不愉快。”

　　王昊被队友半推半拉着带走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念叨着什么。

　　沈清歌胸膛起伏，显然怒气未消。他转过身，看向陆延，眼神里带着未褪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仿佛在因为让陆延听到这些话而感到难堪。

　　陆延与他视线相接，平静地开口：“没必要。”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沈清歌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东西。不是责怪，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理解。

　　庆功宴的插曲让气氛冷了不少，很快便草草收场。

　　队员们各自散去，休息区只剩下满桌狼藉和昏暗的灯光。沈清歌站在原地，看着陆延独自走向楼梯口的背影，那背影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寂。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陆延！”

　　陆延在楼梯转角停下脚步，回过头，无声地看着他。

　　沈清歌跑到他面前，因为刚才的冲突和奔跑，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看着陆延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深邃的眼睛，张了张嘴，想为刚才王昊的话道歉，又想解释自己动手的原因，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执拗的承诺：

　　“以后……不会有人再敢这么说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计后果的认真和担当。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淡淡地洒在两人身上。陆延看着沈清歌因为认真而微微绷紧的脸颊，看着他眼中映照出的、属于自己的小小倒影，那颗冰封了太久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沈清歌一眼，然后转身，继续迈步上楼。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决绝和沉重。

　　庆功夜的喧嚣已然散去，但某些沉甸甸的东西，却悄然落在了彼此的心上，无声地改变着重量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