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戳我的小集》玄溯

35、坠崖（上）

　　本期主角——时宁郁，萧陌（武侠类）

　　正文开始◎

　　长风卷起阵阵灰雾，裹挟着落叶凌乱地撞进怀里。一队人马紧追不舍，为首的那个却纤尘不染，一路踏着枯枝败叶，带着手下弟子直接将人围在了一处枯树高坡上。

　　“别跑了，没路了吧。”

　　马儿嘶啼一声停了下来，萧稚散漫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人，嘴角得胜的笑意再也挡不住。
　　“时宁郁，你也有今天？”

　　被称作时宁郁的人却没抬头。
　　他大概伤得太重了，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被萧稚浑厚的内力一掌拍进胸口，心肺损伤，撕心裂肺地疼。

　　这高坡的后面就是悬崖，悬崖下起了一片白茫茫的秋雾。如果掉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时宁郁咽了一口血腥，攥紧了手里的剑。

　　“欠债当还，何况是人命呢——”萧稚并未下马，撑着胳膊肘好整以暇地看着时宁郁，“今日若是没有一个了断，怕是我回了门中也无法交代。”

　　这时候的时宁郁已经没太多听他闲扯的功夫了，生死一线的架势下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冷然的表情。
　　那一张脸本就生得冷俊，不笑的时候看着便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感觉。

　　但紧接着，萧稚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物件儿，捏进手里随意把玩着。

　　萧稚看着时宁郁按着伤口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于是他笑得更温和了：“这玉佩，你应该是认得的吧？”

　　那玉佩通体温润的碧色，上成的玉色普遍，但这一块的形状却不常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下边没有缀流苏一类的东西，而是带着一根单红线，线的尾端系成小结，像一颗小小的、红透了的火棘果。
　　与时宁郁身上带着的一块是一对。

　　往常都一定是萧陌随身携带，怎么会出现在……！！

　　但随即，时宁郁冷笑一声，言语之间轻慢而不屑：“你偷的？还是抢来的？”
　　那一双眸子清冷得过分，仿佛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瞒不过他这双眼。

　　萧稚哼了一声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果真如我哥所说，这东西轻贱。不过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就还给你。毕竟死人的东西，拿着不吉利。”

　　他哥……
　　萧陌。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太过明显，时宁郁好像突然想起来点什么。

　　现如今他与萧陌的关系应该确实算不上有多好，就算说这群人都是萧陌派来杀他的，此时此刻，他时宁郁也信。
　　可是，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密密实实的疼。

　　时宁郁没说什么，接过萧稚扔来的玉佩，只将其攥进掌心里，鲜红的血填满了细细的纹路，红色与翠色交融一片。

　　他没力气再折腾了，嘴上却没认输，剑尖横指，顿然生出一阵冷冽的寒风：“废什么话！”

　　“时宁郁！拿命来——”
　　语气陡然一转，萧稚一个飞身下马，脚尖轻点在马头，却借了一把力，攻势迅猛，杀气迎面逼了过来。

　　大半个武林基本上都知道萧家的地位，而萧稚又是萧陌的弟弟，本来就传言被宠得没了边……无奈翩翩公子在门中武功却是最差，可是现如今他的内力却精进得不合常理。

　　萧稚紧追不舍：“杀了我门中三十二人，你还想就这样揭过去吗？！”

　　那是时宁郁找萧稚报仇，两人缠斗之时时宁郁错手杀了他门中弟子。

　　“更何况……”
　　我哥也是你该惦记的人吗？

　　后面的话全都撕裂融进了罡风里，一时间两人好像都没听见。

　　是，江湖上的排名时宁郁确实不如萧陌。
　　时宁郁无门无派，可他除了不敌江湖一二的萧陌外，依旧撑得上前二十的人物。
　　无论如何，也不是萧稚能敌对的。

　　可现在，萧稚似乎很有底气和把握杀了自己。之前他打伤了自己的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招式跟萧陌如出一辙。

　　难不成……
　　萧陌真的这么想要自己的命吗。

　　时宁郁恍神的刹那，萧稚抬手，一剑刺穿了时宁郁的左手臂！
　　时宁郁强行动用内力一掌拍向萧稚，将人推出去的时候剑刃也径直从血肉里抽出来，带得他浑身一颤。

　　他身下立马积起一个小血洼，将枯草都染得透红。
　　压抑着的闷哼最终还是溢出了口，生生忍过剧痛之后，时宁郁慢慢清醒几分才意识到虽然伤得厉害，却很走运地没有伤到要紧去处。

　　若是今天没死，处理处理，这胳膊大概还能要的……

　　被惹毛了的时宁郁并不打算就这么被他欺负下去，他强硬地不再去管顾体内翻江倒海的真气乱撞，拼死也要杀了眼前这个人。
　　内力恍如混着血，凝聚着往上提的同时心口处撕裂般的疼，时宁郁将涌上喉咙口的血咽下去，此刻盯着萧稚，满眼杀气。

　　大概平生最大的固执今天都一并用在这儿了，时宁郁已然重伤了的手一把转过剑来，直指萧稚面门。
　　剑气扫过之时，萧稚脸皮一阵生疼，斜过鼻梁的一道当场便破了皮滚了血珠，险些划得血肉都翻出来。

　　“——住手！”
　　千钧一发的最后，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暴呵声，冲破耳膜一般，彻底打碎他那可笑而无助的最后的坚持。

　　时宁郁拼尽全力的一剑离萧稚仅毫厘之距，差一点直接要了萧稚的命。
　　却终被来人一掌推开了他手里的剑。

　　剑脱手出去的时候，他整只已然麻木的胳膊都被震得生疼。

　　同样的武功内力，时宁郁如何能承受第二次。
　　更何况，如今还是这个人亲手……

　　他这身子到底已经强弩之末，被扫退到了崖边。一脚落空，人径直掉了下去。

　　萧陌转头：“人呢？！”
　　“哥，他掉下去了？！”

　　萧陌将扶住的萧稚靠着树放下，吩咐手下来给人治伤，自己往崖边去。

　　“不。我还不想死……”
　　他大概是抓到了一把生了刺的什么枝条，一根根刺扎进血肉，血顺着胳膊往下流。一条条醒目的颜色，刺得眼睛都在疼。

　　时宁郁的确还不想死。

　　就算那个曾经最亲近最爱的人现在已经反目成仇。
　　就算所有人都想至他于死地……

　　他……

　　悬崖之上传来吩咐众弟子的命令，萧陌声音很好认，时宁郁听得心里泛酸：“来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算了……

　　时宁郁脑子里昏沉得厉害。他之前受了内伤没来得及调理，现在的情形已经无法掌控了。
　　不断流出的血落在植物表皮反而起了润滑的作用，手里渐渐抓不住，他整个身子往下一坠，血肉中的尖刺划拉开长长的口子。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好好道别。

　　走到悬崖边上的弟子已经发现了他，回头高声喊到：“他在这儿！！还没掉下去！”

　　时宁郁看着头顶模模糊糊的天，还有自己抓着刺藤的手，视野的最后，是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声音：“时宁郁——！”

　　……原来真的恨我，但——

　　时宁郁阖上了眼，黑暗笼罩的空间给了他最后的宁静。
　　把那只伤得不像样子的手松了开。

　　——也无所谓了。
　　终究不过形同陌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