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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大春元 ...

  •   人,变得可真快。“他会是怎么回事?”
      “啊,你说什么,刚才我没听。”罗易把头抬起来了。

      “呃,也没什么。”韦祎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我想到了,因为他是东南镇海大营里长大的,镇海营军民分住,出营外走一天都看不到人家。大营里的军属肯定开不了造纸铺子,所以才习惯用麦秸秆。”
      “你分析也就罢了,讲出来大可不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周将军用什么工具方便。”听完这件事,垂眼看见的正是一大坨深棕褐色的膏状物,地上一堆一堆全都是,自己手上捏着个调羹,舀了一勺。“你故意的。”
      “才没有。”韦祎已经忍不住笑了。
      他也正拿着调羹舀那坨膏状物,一块一块在浅黄色的厚宣纸上抹匀,晾到半干再叠到一起去,每二十个打捆。
      罗易在黑市上弄来外伤药材,速度极快,效率极高,已经找人炮制成药膏。
      只不过,兵荒马乱,一条龙服务没有龙尾巴,最后的分装工作自己动手干。

      这二位已面朝着满地的药膏奋战了半个下午。分装之后,打包容易,总比运送装药膏的大瓷坛子方便。
      秦琼在另一头和蜂蜜搓药丸子,负伤的钱氿工作比较轻松,数个数打包。
      “帐你留着收据,等回了京城找兵部算给你。”韦祎估摸这一地的药,不能便宜了。
      “黑市卖主还给开收据,生怕官府不抓他?”罗易回答。

      “说得也是,你花了多少,我补。”
      “客气,没多少,药材能贵到哪儿去。”
      “公家事,怎么能让你花钱。”
      “既然韦将军坚持,那我就先记下,说好的你跟我成亲,年薪三千两,从这里扣。”
      “嗯?”

      房间另一头的秦琼和钱氿嗤嗤笑。
      她不提起来,韦祎忘了还有这一茬,“真给啊。”
      “你坚持不要当然也行。”

      秦琼:“小姐,这事儿花银子就能成?回头我也试试。”
      罗易:“行,你多试一试,失败了别赖我。”
      秦琼:“您蹲累了没,您坐过来搓丸子,我去涂药膏?我搓得手上火辣辣的,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药铺伙计。”
      “好,我涂完最后这个。”

      钱氿听了之后,能动的那只手猛拍旁边包好的一叠子药膏,“秦姑娘不当老板,手头也挺宽啊。”
      “一般一般,几千两不算什么,钱将军看我们小姐像是刻薄老板吗?我怎么说也是大账房兼头号打杂,她不得给我置房置地啊。”
      钱氿立刻转向与药膏糊糊奋战一团的罗易,冲着后脑勺目光诚挚:“罗老板,您,缺人手吗?”
      听了这话,有点炸毛的后脑勺飞快换成正脸,眼眸如炬:“缺!”
      “您看我如何?”
      罗易笑问:“我知钱将军英勇善战,不知文章算数可曾习得一二?”
      钱氿笑意愈盛:“区区不才,只中过昌至九年间的乡试。”
      “举人老爷?!”罗易惊叹,“竟是大春元?你还不到而立之年罢?”
      钱氿:“今年二十有七。”
      罗易:“昌至九年时你才十七岁,就中了举人老爷,然后出来从军?当真,当真不同凡俗!”

      当今圣上登基后年号为昌至,自昌至元年起,在各官学私塾推行算学教育,到昌至五年后,算学成了科举必考的科目。
      从前民间都觉得学算学顶多当个账房,读书人不耻习之。
      万万没想到成了科举必考,导致从昌至五年到昌至十年,中榜秀才、举人,个个含金量极高。若是钱氿继续考下去,如今朝堂的五品以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昌至九年。”韦祎念叨,好像就是自己回京的那一年,怎么记得栾凤也是昌至九年中的春元呢?他继续读书考学,中了昌至十二年的进士。“你认识栾大人吗?他和你是同年考中春元。”

      钱氿:“哦?栾大人是京城人吗,我是在京城考的乡试。”
      韦祎:“他是京城人啊,国子监的学生。”
      钱氿:“这就说得通了,他们是公侯贵子,书香传家,我是小私塾念的书,图个家近不用带午饭,国子监的学生可一向不耻与我等说话,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当宰相的,而我们这些人顶天就中个举,不必相识。”
      说到这,屋内的四个人都好好想了想,没有错啊,钱氿确实是考了举人就溜了,而栾凤则是中了进士呢!
      韦祎和罗易并不惋惜,只是觉得不舒服,毕竟身为死亡见证者。
      钱氿和秦琼稍有惋惜,随后又觉得怪怪的,根据自己对上司的了解,钱氿问:“中郎将,栾大人当真是被叛军弄死的吗?”
      “当,当然了!”韦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屋顶,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声音紧张了。
      罗易微笑圆谎,“是啊,栾大人英年才俊,胸怀大志,当真可惜,可惜啊。”

      钱氿和秦琼看了这二位的姿态,嗯,栾大人一定有问题。
      不过嘛,事不关己,爱咋咋地。

      于是接着上个话题说了。钱氿:“罗小姐的赞誉我可不敢当,算什么不俗,我五六岁就看见邻居小哥日日点灯到深夜,年年去报名考试,从来不中,还继续考,从二十多岁考到三十多岁,真是如痴如狂,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早上不把算学题做出来就不如厕,晚上不写出策论来就不吃饭,把自己折磨得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所以我就好奇啊,什么神奇的事能把人弄成这副模样,我也去试试。”
      韦祎:“你那邻居后来考上了没?”
      钱氿:“说来惭愧,邻家小哥听说我十五岁成了秀才气得病了半个月,隔两年听见我中了春元,又病了,我去铁匠铺子当学徒第一个月就把所有工钱都拿去买了补品送他。他听说我不念书了,气晕过去。后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有次考乡试,在考场里把屎尿涂在卷子背面交上去,糊住了上上下下好几张卷,被监考官沾了满手,蹲了三个月监牢,后来就不让他再考试了。”
      众人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药膏宣纸,好在是药香味儿的。

      秦琼:“邻居家没找你麻烦?”
      “邻家老伯和伯母很明事理的,倒是没找我麻烦,不过老伯和伯母过世之后,他家的大哥受不了他,带妻儿去苏州了。”
      这得多么受不了,竟然要离开京城,房产都不要了。
      “就剩他一个人?”
      钱氿:“可不是嘛,小哥年轻的时候发誓不考上举人就不娶妻,所以就剩他自己了,这我就不能不管他。”
      秦琼:“你怎么管他?”
      钱氿:“能怎么管,我雇了两个从宫中除役的老太监住到他家去照顾!好在是京城,有些孤苦无依的老太监可以雇来,换了别处,哪有佣人愿意照顾个疯子。”
      说到这,钱氿怒气来了,“我考了个举人而已,就这么多麻烦,若是继续考下去,不知道有多少麻烦!我自己家都不用我供养,反而要供养邻居。衣食就罢了,另得买笔墨纸砚,日日写些酸诗往我家院子里扔,我二哥每天在院子里等着捡来引火烧饭,哪天不扔来还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惨是惨了些。
      “还好,你也不回去住。”韦祎说,怪不得钱氿家就在城外也要住营房。
      钱氿却摇头,“这次差事之后,不一定能回城防军,说不定要住回家里,唉!”

      罗易道:“若是你要来东海了,我帮你把你邻居和老太监一并挪来。”
      “好啊,这趟差事之后我与罗小姐详谈,中郎将到时候可得允我辞职啊!”
      韦祎笑笑:“呵,等着吧。”

      谈完这一话,罗易一激动就直接站起来,发现不行,蹲久了这么突然立起来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只好蹲回去。再扶着椅子靠背晃晃悠悠起来,秦琼则起身去洗手。
      韦祎:“绷带没装起来,我去。”
      “且慢,子隽你在这混了小半天,我们这的工作是要结束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化整为零,分批送出城,完事大吉。”罗易挑眉暗示,“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于是,晚饭刚过,韦祎几乎被赶出门去。照例去偷听了燕人的夜会,随后出太守府,走了一段路,跟上了周冲。
      夜里,街上根本没有人,家家户户早早栓上两道门闩,绝不敢惹是生非,一不留神冲撞了燕人,被杀了又不得偿命。

      “中郎将,是您在?”
      没有人当然也没有灯,月光照在人身上像是覆了一层白霜,分外瘆人。周冲这么冷不丁一站住,张口就是这句,吓得远处屋顶上的韦祎实实在在打了个冷战。
      捂着心口缓一缓,当然不会站出来回答他。
      要是自己跟踪,能被周冲给发现,这些年当真是白练,这点自信都没有可完了。

      “他尴不尴尬,溜达大半夜,停下来叫了四五次人,都没人出来应。”韦祎心想,这若是换成自己,就算大街上真的没人也一定会掩面而逃。
      别人不应你,你能去把人给抓出来也行,没那本事,还三番五次停下来搞出一副“我发现你了”的样子,太尴尬了,搞得自己也尴尬起来了。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抱着这个疑问,韦祎跟了一晚上,没回镖局休息。周冲也可怜,先是去了一家大车店借宿,结果这大车店挤满了从附近乡镇吓得逃来的行脚商和山民,别说是没客房了,饭堂桌子上都睡着人,或坐或卧一直挤到门口的柜台底下。
      掌柜的看见来了个衣衫破烂的残废,不起身,半睁着眼睛挥手赶他走。
      “掌柜怕是记错了,昨夜我便在此留宿,定了铺位。”
      “你看看这厅里挤的,哪个不是有些银钱的商贾,就算你买得起昨日的铺位,今日的铺位你也买不起了,”掌柜困得要命,从柜台里摸出一串钱随手扔出去:“钱退你,快走吧,今夜没有空位了!”

      竟然没发作,忍了忍,地上正有一双手摸向那串钱,眼神投过去,伸出脚连钱带手狠狠踩住。
      “大爷,大爷,小的睡糊涂了,睡糊涂了。”伸手捡钱那人被周冲得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就陪着笑求饶。

      到了后半夜,走到僻静巷子,撬开一家紧闭的房门,许时这间房的主人逃出城去了。
      将就着窝了几个时辰,奈何这间房主人实在邋遢,被褥都馊了,那馊味大的,房内的周冲拎起来抖一抖被子,韦祎在窗外,馊味直冲头顶。
      邋遢成这个样子,房内更不可能备用什么炭火吃食,于是周冲就这又冷又馊的被褥卧了两个时辰。

      “真能将就!”韦祎叹完了这一声,便跑去了对面小楼的房顶上待着。
      天刚露出一丝亮光,周冲就从房里走了出来,拉低了帽檐往外走,韦祎睁开眼,默默跟上。
      平日里这个时辰,早有摆摊卖吃食的点着灯上备菜,往各个铺子送货的车也该出发了,如今不同,街边都是空落落的。
      跟着周冲走,没到一盏茶的时间,穿街拐巷,应当越来越僻静的,没想到竟然渐渐有了人烟,甚至比往日的清晨还要热闹些。

      “老板,两碗肉馄饨,每碗加二两面,用大碗来装,多些汤,再来两个饼夹肉。”周冲到此处仿佛轻车熟路,早餐摊子的老板抬眼一看,“客官今日可早,晚半个时辰,我的烧饼怕是要卖完了。”
      “属您家的烧饼最好,我这才赶早来。”周冲也笑了一笑。
      老板先把早已包好的大馄饨下锅,随后麻利地取出油面团,切成几块,双手扯开,抖一抖手腕就给抻成了面片,扔进滚水锅中汆烫,“点这么多,您一个人吃得完吗?有朋友一起啊?”
      “请朋友一起。”周冲回答,“你占着手呢,我把钱给您搁在匣子里了。”
      “好咧,多谢您!”

      韦祎定睛一看,这是昨晚那串铜钱。
      吃个小摊子的早餐竟然就要一串钱这么多,不知道是周冲阔绰还是这里就是这么贵。
      “早餐都给您点好了,一会儿就上桌,您还不现身吗?”周冲抬眼四顾,扬声吆喝。
      吆喝了两声,附近小摊子上零零星星早起吃饭的客人都抬头看过来,议论纷纷,周冲不管,继续。
      “莫不是您那位朋友不知道您要请他吃饭,您喊他过来?”老板已经煮好了两碗馄饨面,端上了桌子,顺口问。
      “您只管端来,他一会儿就到。”

      这么个大声嚷嚷,大家都看他,结果什么人也没喊过来,太过于羞耻了!
      韦祎替周冲受不了了。
      于是就在老板转身端烧饼夹肉的那么一眨眼,闪身出现在了周冲对面的空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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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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