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樱桃》游枣

35、滚烫

　　班澜在他额头反复确认，没有什么降温的迹象。

　　池一洋还在高烧。

　　她换下滚烫的退热贴。

　　怎么就给骗到这儿来了？
　　池一洋怎么就半死不活躺这儿了？

　　门外汽车大灯灭去。
　　班澜起身开门，傅如白从车边绕过来，手里拎着药箱，依旧是温柔的笑意藏不住：“生龙活虎的池一洋也有爬不起来的时候？”

　　班澜耸肩：“高烧不退，都说胡话了。”

　　借着客厅落地灯光亮，傅如白瞧了几眼便眉心皱起，收起刚才的玩笑态度。

　　“他跟谁打架了？”

　　“打架？”

　　傅如白半蹲举起池一洋的手，拳峰密密麻麻几道大口子血肉模糊，再翻过来，手心也好不到哪儿去……

　　班澜心口一紧。

　　池一洋手一直放在毛毯里，光线微弱，她竟一点没发现。

　　“我不知道，吴忧喊我过来，才到一会。”班澜说完给吴忧打电话，无人接听。

　　傅如白脱了外套，检查池一洋身上哪里还有伤。
　　班澜自觉地后退两步，转头继续打电话。

　　傅如白下意识去掀池一洋腰间衣摆……
　　滚烫的手心拉住他。

　　池一洋此刻费劲睁眼，咬着唇摇头。

　　他朦胧听见班澜的声音，才从高热中惊醒。
　　傅如白没再坚持，他知道池一洋始终不想，让这道疤暴露在班澜面前。

　　“怎么回事？”傅如白取下额温枪，红色屏幕滴滴两声。

　　“没事儿，累的。”池一洋艰难翻身，躺平在沙发里，撇过头看见班澜站在傅如白身后。

　　半眯着眼睛朝她招手。

　　“嘶......”

　　伤口再次撕裂……

　　傅如白没脾气，伸手端着：“祖宗，你就别动了，皮开肉绽了还想着招呼女孩子呢。”

　　池一洋盯着班澜：“表哥，那你看着她，不能让她跑了。”

　　“......”

　　傅如白卷起袖子让班澜过来，一起清创。
　　双氧水浇在池一洋手背，白色泡泡渗进皮肉。

　　池一洋闷声不吭，挪动两下往班澜那头靠。

　　傅如白又倒一瓶碘酒：“你怎么那么欠呢，疼不死你。”

　　“傅如白，你把我地毯弄脏了，赔我，几万块。”

　　傅如白把空瓶子往地毯上一扔：“真难看，眼光不怎么样。”

　　池一洋嘴角一扯：“给她买包配货的，没得选，那儿还有一堆，要不你等会带几个走，便宜点给你。”

　　“……”

　　班澜这才低头，脚边挺大一个标志，确实不怎么好看，墙角还放着一堆没拆的橙色盒子。

　　大大小小，有一人高。

　　班澜走近一看，盒子上贴的转运时间，全是她出国之前没多久。
　　那天在店里能随便选，应该都是拜这些没用的配货所赐……

　　“配货里有胶带吗？拿来把他这张嘴贴上。”傅如白缠完绷带，在箱子里找消炎针。

　　班澜拎起一条丝巾：“有丝巾和围巾……”

　　“也行，塞他嘴里。”傅如白示意池一洋翻身。

　　池一洋瞪眼指着他手里针管：“干嘛？”

　　“打针啊，想感染？把手剁了？”傅如白推掉里面空气，晶莹水珠从银色针头喷出。

　　“打哪儿？”

　　“屁股啊。”

　　“......”

　　空气静止几秒，池一洋微张的嘴做了一个“滚”的口型。

　　傅如白没理他，伸手去掀他身子：“能快点吗？我还要回医院值班，害羞什么，是我没看过还是她没看过？”
　　……

　　傅如白心无旁骛要去扒池一洋裤子。
　　班澜捂着脸往房间里撤退。

　　客厅里一阵鬼哭狼嚎，几分钟后终于平静。

　　她才探头：“傅院长，好了吗？”

　　没回应。

　　她往外走了几步。
　　客厅大灯已经关上，门外车子启动，一闪消失。

　　踮着脚回沙发边，毛毯把池一洋的头盖了个严实，浅浅压出五官痕迹，伴随呼吸声上下起伏。

　　班澜捡起地上瓶子，就手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
　　她望着尽头那堆礼盒发呆，班澜本来也不是喜欢高奢的人，这些东西于她生活不过是点缀。

　　当初耍点小聪明，也是因为心里怄气池一洋这些年怎么就成了花边新闻的常客。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为她一人而准备。

　　就另当别论了。

　　她总是频繁地怀疑，到底哪个池一洋是真实的他。

　　花心或者专情？
　　狠厉或者温柔？

　　她回头，那只大手被白色纱布缠得结实，垂在沙发边，印出殷红血印。

　　这么大人了，还出去打架？
　　这么热血的吗？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班澜越想越气，什么姿势都坐着不舒服。
　　撑起手肘要起身。
　　就被一双大手拉回去，扭头撞上池一洋带着血丝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毯子掀开的，好像已经盯了她很久……

　　“你退烧了？”班澜反握他的手，热意散去不少，额头脖颈一层薄汗。

　　“嗯，傅如白打了退烧针。”

　　“也打的屁股？”班澜问完笑了。

　　“打的心，我看到你，心里温度太高了。”

　　“.......”

　　班澜被他莫名其妙的情话搞得略微尴尬，又想笑，又要忍着。

　　“有点土，算了当我没说，打得屁股……”

　　池一洋松开她的手，泄气般望着吊顶。

　　“我让傅如白把门从外面锁起来了，你哪儿也去不了。”池一洋对着班澜的背影嘀咕。

　　班澜没理他，过了一会从浴室带出来两个冒着热气的毛巾。

　　人家没要走，是要给他擦汗。

　　班澜靠着沙发，侧身把毛巾伸进他领子。
　　卡在锁骨那里，她就放下毛巾伸手去解衬衫扣子。

　　她也不着急，解一颗，擦一块，再够不着，再解下一个，一直到所有扣子全部解开。

　　“你可以呼吸的。”班澜没忍住提醒他。

　　池一洋猛吸一口气。

　　卧槽憋死了。

　　班澜别过头忍住笑，平静几秒又恢复冷淡表情：“翻身。”

　　池一洋摇头：“不用了。”

　　班澜皱眉，她想起什么，又模糊不清，总觉得池一洋很少背对着她。

　　两人僵持在那里不动。

　　直到池一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毫无遮挡的胸膛，本也是熟悉得很，但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情境，倒是贴得班澜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要逃开，被池一洋压得更紧。
　　然后听到黑夜中池一洋沉沉让她别再扭来扭去，很危险......

　　班澜嘴里骂他色，也任由他的心跳贴在耳畔。
　　他身上残留清爽薄荷香气，擦拭过的皮肤温度适中，班澜靠了好一会小声问他好了吗，恢复了吗，她跪坐的姿势腿好麻......

　　池一洋搂着她起身，让开受伤的手，把她拽上沙发，拥抱在怀里。

　　更紧的拥抱。
　　班澜低头一看。

　　嗯，一点没好，更甚了。

　　“傅院长说你是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出差很累吗。”班澜仰头问他。

　　“还好，可能是降温了。”

　　“就是啊，我跟你说过出去要多带一件厚的衣服，为什么不听呢。”

　　“......”

　　他到了目的地，打开行李箱，扶额失笑。

　　里面是四件衬衫，连个外套都没有，他记忆中那天班澜自告奋勇要帮他收拾行李……

　　应该是被他自己打断的，那个行李箱在各种姿势中被踢飞好几次。

　　再后来班澜是被他抱去洗漱的，软得像水。
　　四舍五入，算是他自己造的孽……

　　怪不得她。
　　他点头应和：“确实衣服带少了……”

　　班澜有好多话要讲。

　　“还有，池一洋，你快三十岁了，还在外面跟人家打架？”

　　说完推开他，嘴巴撅着气乎乎，就要等一个回答。

　　池一洋被她自顾自生气的样子磨得心要化开，忍不住要亲她。

　　班澜捂着嘴拒绝，含糊不清地问他到底为什么打架啊。

　　池一洋不回答。
　　看班澜眼神简直温柔死了，仔细看都怀疑是不是噙着泪。

　　班澜没懂，只问他： “你手很疼？”
　　他又摇头。

　　凌晨两点多，门铃响起，吴忧站在门口。
　　池一洋起身接过他手上盒子，折回来蹲在茶几面前。

　　用左手挑开丝带，几次没成功。
　　眼看着要用缠着绷带的，被班澜喊停。

　　白色奶油上堆着新鲜的樱桃，还带着水汽儿。

　　池一洋早就定好了蛋糕，打算晚上回来取，半道出了岔子，吩咐吴忧去拿的时候，人家已经下班，只能把老板薅起来重新做。

　　冬天的饱满樱桃要空运，还好池一洋订了两箱。
　　够再做一个。

　　他摸着西装裤子口袋，掏出打火机，点亮那根金色蜡烛。

　　半跪在班澜对面，把蛋糕推向她。

　　她趴在那里看着微弱火光摇曳：“我生日是明天呢。”

　　池一洋戳戳手表，扬起手腕给她看：“过十二点了，是今天。我要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

　　班澜睁开眼，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

　　“告诉你就不灵了啊。”

　　“不要紧，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许愿你不要再打架了！”

　　班澜说完拿起塑料刀去切蛋糕，池一洋无奈一笑。

　　掏出手机，点开相册。

　　是赵玄被人拽着抬出酒店。

　　不血腥，但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班澜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她看见这回池一洋眼角真的有泪。

　　空气安静下来。

　　他突然抬头看她：“七年前没能保护你，今天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