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之七把刀》碧旋

12、第七章

　　满意手上托着陆小凤拿给他的那张云笺。

　　陆公子，可惜你来晚一步，七把刀已全归在下所有。
　　来玩一个游戏。
　　凶手就在此楼中，找出第一把刀。
　　柳氏后人敬上

　　满意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从风潇潇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拾起那沾满鲜血的云笺时，那里有着这样四行字。
　　他虽然并非过目不忘，但记忆力一向极好。
　　只是当时他虽面容镇静，心下却如擂鼓，根本没有仔细辨别那些字。而现在，云笺上的血迹已经退成了暗色的一块块，曾经的字迹却消失不见了。
　　连同陆小凤说的另一张云笺，也是了无痕迹。

　　满意托着腮，闭上眼睛。
　　他开始在脑海里回复那一天的情景，那一张染血的云笺上的字迹……

　　※

　　“张家啊，说来也是福薄啊。”店小二一甩那汗津津的汗巾子，压低声音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说来这张家起来的也奇怪，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个张家，还是富得流油，大伙儿都说，他们做的不是正经生意。”
　　陆小凤道：“哦？为何这样说？”
　　店小二神秘地笑了，却转开话题，“两位初来扬州，不知想去哪些地方走走？”
　　陆小凤会意地塞了个银锭子过去。
　　店小二笑眯了眼睛，接着道：“二位不知道，张家的两位小姐，可都是绝色的佳人，可惜都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那位大小姐张佳，生的真是如花似玉，真真一个佳人。可惜她心高气傲的很，脾气还不好，把一个爱慕她的书生派人打的那个惨啊……不过也怪，这位小姐偏喜欢上个败家子，整日穿着男装跟着那人跑。后来有一天，忽然就被发现死在自家后院了……”
　　“二小姐张颜倒是温柔贤淑的很，很少抛头露面，比她姐姐还美上几分，可惜了，在那场大火里就这样死了……”
　　“说起那场大火，真叫蹊跷，烧的没头没脑，一夜之间，这么一大家子，一下子就这样烧没了。大家都说，张家准是惹了□□上的人，才会这样子。”

　　陆小凤惊讶道：“张家真的全被烧没了？火若是如此蹊跷，官府难道就没有查查？”
　　店小二眼珠一转，悄悄瞥了眼四周，凑下来压低了嗓音：“客官你不知道，这大火虽烧的猛，可这桩案子硬是被压下去了，对外说是意外……可是好端端的，怎的会烧起大火来？官府这样说了，我们这些老百姓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陆小凤若有所思道：“张家剩下的没烧死的人，难道就不想寻个公道？”
　　店小二嗤了一声：“剩下那些无非都是些下等的仆役，素日里连张家的主子都见不到几面，既没那个情分，又是些只会干粗活的，活下来就已经千恩万谢了，哪里还会去管这火是怎么来的。”
　　花满楼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么多条性命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竟然还是死的不明不白，无处诉冤。”

　　这时候，一阵扑棱声自窗口传来。
　　店小二咦了一声，只见一只灰羽白翎的鹰正立在窗口，弯而尖利的喙梳理着羽毛。
　　那位面容温雅的客官轻轻唤了声“小灰”，那鹰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桌上，杏色的眼珠不屑地在陆小凤和店小二脸上扫过，低下脑袋温驯地用喙蹭了蹭花满楼的手。
　　“都说物如其人，你养的这只鸟却和主人一点都不像。”陆小凤无奈道。
　　花满楼从鹰腿上解下一段纸条，手指拂过上边，面色凝重起来。
　　“那位武书生在上京途中遇上山贼，被谋财害命了。”
　　陆小凤怔了怔，苦笑道：“你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花满楼轻轻叹息一声。

　　“为何要查张家之事？”花满楼忽然沉吟道。
　　陆小凤皱眉道：“我始终觉得，斜风细雨楼里，每个人都不简单。”
　　花满楼沉默许久。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花满楼的面上、发上都落满了细碎的阳光，他的面容却是苍白的，敛了眸，眉目间淡淡忧色。
　　陆小凤似乎听见了他无声的叹息，眼色一暗，顿了顿，终是没说什么。
　　他的心里也是一团乱絮，他直觉地感觉到楼里有很多个秘密，却根本想不出该如何查出杀死风潇潇的凶手。
　　事到如今，一点头绪也没有。

　　踏进斜风细雨楼时，一个碧衫女子匆匆过来，“陆公子，公子请你去他书房。”
　　陆小凤已认出那是夏河，想起她那位情郎武书生之死，犹豫一下，没有说出口，只颔首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夏河听了却没有立即走。
　　她停了一会，犹犹豫豫道：“陆公子……我，我那时候真的和武公子在一起。”没等陆小凤回话，又急急忙忙道：“我……武公子说了，不管他高不高中，都会来娶我的……我，我一直喜欢他，我就想嫁给他，就算日子过的清苦也不要紧，公子也已经把卖身契还给我了，就等他回来……”她红了眼圈，咬着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可是，我绝对不是……不是凶手……我只想过平平凡凡的生活……”
　　花满楼轻轻将手放到她肩上，轻轻道：“陆小凤，你先去找满意公子吧。”
　　陆小凤已猜到他要说出那件事，他转身走了几步，夏河还在断断续续辩解说着她不是凶手，花满楼低低说了几句话，一切声音忽然消失了。
　　拐过连廊时，他身后响起了恸哭声。
　　那哭声仿佛悲痛到了极点，连心肺都要一齐呕出。
　　陆小凤心中升起不忍，握拳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快步走了几步，迎面看到了朱栏之外，湖面宽阔，薄光凛凛。

　　朱栏边，白衣少年回过头，发如鸦羽。
　　“陆公子。”他显然也听见了那哀痛的恸哭。然而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良久凝视陆小凤，伸出手，轻轻招了招。
　　陆小凤走到他身边，湖上的风很大，吹起面前的发丝。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对着宽阔的湖面，没有说话。
　　满意也没有说话，他们一个面对着湖面，一个背对着湖面，只有从湖上吹来的风，将他们的发丝吹拂在一起。
　　许久，陆小凤先开口了：“那位武公子死了。”
　　满意背对他，轻轻恩了一声。
　　“有一些事情，那时候我没有告诉你们。”他轻声道：“不过现在，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金凤凰，金凤凰，绕城飞……”
　　少年的嗓音清冽，带了不知那个地方的音，像是柔软的糯糖般，甚至辨不清究竟唱了什么，只听得一声声重复的“金凤凰”。
　　尾音微微扬起，然后归于平静。
　　湖面波澜不惊。

　　“这该就是花公子听到的曲子了。”满意低着头道：“这首曲子，本是我从一部古乐谱上寻来的，闲暇便重新写了词，教给了春衣夏河她们……也许那时候，我就知道，将花公子带进斜风细雨楼的，是她们四个中的人。”
　　“可是，我还是告诉自己，也许会有别人听过呢？我教她们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楼中的人……”
　　满意转过身，面对着湖水，额前的发丝被吹起，露出了整张脸。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我想起来，那时候，潇潇的尸身上，写在云笺上的字。我教她们习字时，因颜体柔中带刚，便教她们习颜体字。她们四个一向齐心，故意把字迹练得一样，要我猜是哪个人的字。”
　　“这一次，却要我猜，谁才是那个无情的杀手吗……”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