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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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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腻的香,在幽闭的密室里弥漫着。
纤长白皙莹润的手攥着细长簪子轻轻地拨弄着揭开了盖的小巧香炉。
缕缕青烟随着烟灰被拨开,在空气里升腾着。
哔卟——
燃烧着的香木,在黑暗中暴出一点小小的火花。
吱呀。
门板被推动,一缕清浅的光,照进了幽暗的房间里。
一身黑衣的女子轻悄地滑了进来,然后伏在地面上,对着那光亮照不到的幽暗处发出了恭敬的呼唤:“主子。”
黑暗中绿幽幽的冷光,一闪而逝,平静无波的清冷声音淡淡响起:“怎么样?”
“回主子。”伏在地上的人迟疑了少顷,然后将头伏得更低,“枭失手了。”
黑暗中,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松开。
原本被握着的香炉盖子跌落回了香炉上,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回响。
伏在地上的黑衣人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地上。
“瞧清楚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黑暗里的人缓缓地开着口,隐约可以听到细微的衣袂拂动声响。
幽幽的暗香,自暗处散了开来,那是与香炉里的熏香截然不同的味道,冰凉之中又隐约透着少许的甜媚,勾动着人的嗅觉的同时也魅惑着人的心绪。
伏在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臂,借着衣袖擦了擦额角不住下滑的汗珠子,定了一下心思,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回主子,属下瞧清楚了。”
“厉害么?”
黑暗里,隐约地似乎有人叹息了一声,然后是淡淡的询问。
“回、回主子,枭、枭被利器贯胸,自天上栽了下来……”
伏着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哆哆嗦嗦地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
暗处,清冷的声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那伏着的人迟疑着想要抬头偷望的时候,那声音再度响起。
“你下去吧。”
“是。”
黑衣的女子如临大赦一般快速地退了出去。
门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整间密室又陷入了黑暗。
哧——
一团红火跳动着燃了起来,将所有的黑暗驱散开来。
绝色的男子侧躺在铺着柔软褥子的软榻上,纤长的手指执着被点燃的火石,长长的眼睫抖动了数下,然后犹如碧波般美丽的绿色双瞳轻转着望向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挺拔身影。
“你听到了?”将手上的火石递了出去,看着那人一声不吭地接过点燃红烛,男子碧瞳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好半晌,才喃喃地开口。
那挺拔的身影一顿,点了点头。
“枭。”
男子轻笑着吐出单音,执手捻起一缕散落在软榻上的黑发,轻轻地把玩着,美丽的脸庞上透着几分玩味。
“她倒真是乖巧。我说让她多呆会就多呆会。你说,隼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生乱子?”懒懒地趴在榻上,清冽的碧瞳注视着那一直沉默着的人,男子脸上的神情却透着与那似乎隐约有着几分紧张意味的话语截然相反的慵懒,“你说,我要不要去和夜说说,让他管管那些禽族?”
沉默着的人依然沉默。
男子似乎也不想要人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皱着修长的双眉,然后将趴着的身体改为侧卧的姿势,然后微微地蜷起修长的双腿,思索了一会,又喃喃开口:“作乱……禽族倒没那么大的胆子,只是……防范着点也没错……想来她们接下来应该会安生一段日子,毕竟么,这孤云山上也终于有了她们的克星了……你说,那虎啸月怎么就那么聪明?竟然造出那什么……啊,她说那叫做弓箭……竟能造出那么奇怪的东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一缕浅笑浮上男子那勾魂摄魄的眼角眉梢,纤长的指缓缓地抚着美丽的红唇,碧幽幽的双瞳里透着浓重的好奇:“虎啸月……越来越觉得这丫头有趣了……我都有些忍不住想要会会她了……可是,她在药谷……这就不大好办了,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离开?”
挺拔的身影眸光闪动,看着那烛光下微微扬起的面容,以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的问询意味,只是静静地站着,并不答话。
哧——
香炉里,燃尽了的香木,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几缕青烟,升起,又自淡去。
“去通知浮华,让她那边动一动,扰一扰,她那里,安静得太久了。”
挺拔的身影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软榻上,绝色的男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红艳的嘴角勾起了迷人的弧度,迎着那双凝望着自己的眼眸,他露出了美丽而无邪的笑容:“利用我们所有的管道,将虎啸月杀了枭的消息放去出。记住了,是所有的。”
虎啸月觉得,最近的药谷有些过份热闹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都不怎么有人气的药谷,变得到处都是人。
转个身撞上两三个是正常的,抬个眼视线里满满当当的也都挤满了生疏的面孔。
平常几乎就是点头打个招呼的药童们比之前显得殷勤了好几倍,有事没事总往她那里跑,将她的院子里挤得到处都是人。
药童也就罢了,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也生不了什么事。
麻烦的是那些生面孔。
那些多是来药谷求医问诊的病患。
药谷设立的门槛一向极高,所以能入得谷来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这些人,平常是不太看得到的。
这自然是因为药谷里设下的规矩,进了药谷的病患都要遵守,否则,一概驱逐出谷。
归纳而言,这药谷的规矩可用六个字来形容:不言,不行,不传。
不言,在药谷中不可对任何事情多做评论。
不行,除非必要,不许离开自己的住所。
不传,不管药谷之中发生了多么重大的事情,都不得在药谷之外传布。
虎啸月在药谷里长到十五岁,除却昏迷的那些年,她在药谷里晃荡的时间不算短,纯血白虎所独有的金眸银发以及明显是孩童却有着人形的外表,单捡任何一样都足以勾起很多人的心思,可是,她在药谷里的这些时间,却平平安安没有任何人打扰,自然是亏了这几条规矩。
只是,这一次,这些规矩也拦不住那些人。
猎鹰。
在以前的世界里,看起来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放在孤云山上却成了独一无二的大事,更何况,她还造出了这里的兽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弓箭。
虽然那套弓箭在虎啸月的眼里实在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可是,放在这里,毕竟是个稀罕物件,而且那箭将苍鹰射下来的时候,一箭贯胸的模样,已足以证明这是一件利刃。
稀罕的东西人人都会有好奇心。
特别是一件从来没有出现过,却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的利刃,更足以勾动某些人的心弦,所以,就算是有再多的规矩拦不住那些暗怀心思的人来找虎啸月。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些好搪塞的主。
懂礼些的,客客气气,说声讨教。
不懂礼数的,大大咧咧,直接索要。
白昼也好,黑夜也罢,那些人一波接一波地涌上门来,弄得虎啸月不胜其扰,更让她忧心的是弯弯这小家伙。
性子本就有些怕生的弯弯受了惊吓之后更是变得胆小,一来人就躲得不见影,每次送走人都要她费尽心思翻遍整座楼才能在边边角角的缝隙里找到弯弯发抖的身体。
找到还不算完事,还得费上好大的劲,哄得小家伙放心了,才能让他自个从那些细缝里钻出来。也亏得小家伙身体柔软可以来去自如,只是苦了她每天都要爬上爬下折腾好几次。
有些苦恼地抱着弯弯跃下房梁,虎啸月抱着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手轻拍着小家伙冰凉柔软的身体,看着小家伙顺着她的手缠上来,小巧的蛇首腻在她的面颊上摩蹭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子上摆放着的弓箭上。
粗糙的弓柄和锋利箭矢,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木桌上,看起来简陋而不起眼。
完全看不出,就这么简单的两样事物,竟让她的生活完全变了样。
孤云山。
变得的是人种与尊卑,不变的是人心。
啪沙。
房顶传来的细微动静,让虎啸月微微地眯起了眼。
“月——”
弯弯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头顶上。
虎啸月伸出手,在嘴唇上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
喀嚓。
不远处又是一声脆响。
第二拨人。
怀里的弯弯抖了抖身体,小巧的蛇首戒备地四下张望着。
抓紧了想要从身上滑下,藏起来的蛇躯,虎啸月凝神听着头顶上的动静,心里慢慢地数着数。
大概是数到一百下左右。
房顶上又有沙沙声响起。
第三拨。
接着再数。
又过了几十下。
靠西北角的方向又有了动静。
第四拨。
……
小小的屋顶,竟然能够立得住那么多不同来处的人,而且还不起纷争。
虎啸月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消说,那些白天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的人又来探路了。
金瞳滑过桌面上的弓箭。
好精力爬屋顶是么?
爱爬多久就多久,弓箭就这么放在桌子上,看谁能够拿得走!
“弯弯,夜色深了,咱们去睡吧……”
反正,这些只是探路的家伙,在都不知道对方实力的状况下,她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与其在这里陪她们耗着,还不如先去歇了,养足了精神,好继续去应付明天那些找上门来的家伙。
明明,告诉了她们弓箭就是用院子里的竹子做出来的,她们却偏偏不相信。
唉……
“叩叩叩!”
轻柔的叩门声,阻断了虎啸月走向卧室的脚步。
虎啸月皱着眉看着紧闭的房间,略有些迟疑。
不会吧,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找她?
“月姑娘,谷主有请。”
就在虎啸月惊疑不定,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开门的时候,门外的人率先开了口。
虎啸月认得这个声音,正是柳默言身边呆得时间最久的药童拢翠。
稍稍松了一口气,新的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这个时候了,柳默言找她要做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这弓箭的事?
“月?”
弯弯有些担心地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事,想必是要与我讨论什么药方子的事情。”不想弯弯太过担心,虎啸月垂眸注视着弯弯清澈明丽的红瞳,美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困么?若是不困的话,就陪我一起去见谷主吧。”
“可是……”
弯弯眨着清澈美丽的红瞳,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又仰头看了看头顶,最后看着虎啸月美丽的脸孔,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月,我困了。”
有些诧异于弯弯的回答,虎啸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家伙,看到弯弯警惕地瞪大眼睛注视着桌子上的弓和箭,嘴角的笑不由地更深了。
真是可爱的弯弯。
明明很害怕一个人呆着,可是,却想要替她守着弓和箭,不想被别有居心的人抢了去。
虽然,很想告诉弯弯,其实那只是一付很普通的弓箭而已,谁要都可以拿走,没了她可以再做,只是……看着小家伙认真的表情,她又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给他找点事情做,说不定可以让他早日从惊恐中解脱出来……
“真的困了吗?”
虎啸月站起身,走向门口,看着在她起身之际顺势滑到地上的小家伙弯曲着身子,快速地蜷缩到墙角,一幅紧张戒备的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
不要紧吗?
留弯弯一个人在?
“嗯。”弯弯的眼睛看也没看虎啸月,只是紧张地注视着桌子上面的事物。
“那我走了。”
轻轻地开了门,虎啸月走出房门,跟在药童的身后,缓缓地走进夜色之中。
临出院子,她转过头,望了望自己住的小楼。
沉暗的夜色里,隐约可以看见数道暗影在小楼的顶上晃动。
“月姑娘?”
前面领路的药童见虎啸月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地唤着她。
转过脸,看着药童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的面颊,虎啸月轻轻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天似乎是要下雨了。”
“下雨?”药童不解的抬起头,看着天空。
夜朗星稀,明明是一个好天气却为什么说是要下雨了?
虎啸月轻轻地笑着,没有回答药童的疑惑。
此天非彼天。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以她两世为人的阅历看起来,她的麻烦,很快就要来了。
但愿,柳默言找她,不是什么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