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小短篇》十方骨

7、嫁衣

　　嫁衣

　　天空是浓重的碧绿，厚重的云层积在天边上，边角隐约看的出一些赤金色。
　　那是太阳被压在云下的景致。
　　晨光熹微。一阵初冬的风扫过山顶，树上的积雪便簌簌的向下掉落……
　　几个时辰之后，太阳破开云层洒下橘色的暖光，染色的积雪也都莹莹发亮。
　　他等了许久的日出终于到来了。
　　陪他同来的芊华在莹莹雪光里打瞌睡，右手支着下颚，嘴角有一丝水光。
　　不久后，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积雪被踩的咯吱做响，女子身着素白的外袍，袖口上绣着细碎的金色婆罗花，衣角上却是大红的曼珠沙华，红色的绣鞋被雪水濡湿颜色转做了暗红，她撑着一把青色的伞，在他身后顿住。
　　"天道，陌桑？"女子的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声音极其空灵，似一缕握不住的烟。
　　"你还记得我，这很好。"他道"众生六道很少有人记得我了。"
　　确实很少有人记得天道，因为所有人都只记得天君叫做陌桑，天地初开时，曾带领众生六道开辟三十六重天界，功高盖天。
　　自此，六道各掌六界。
　　刚停了一日的雪又开始下起来，麒麟山巅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女子没有搭话，望着对面若隐若现的凤鸣山发呆，青伞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阳光比刚才浓烈了，赤金色破云而来。
　　刚才还在打盹的姑娘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啊，陌桑，你怎么不喊我。"刚一转头又惊呼，"呀！赐魅姐姐，你怎么也在？修罗道那边没事儿了么？"
　　"当然没事儿。芊华，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选了天道做夫婿。"赐魅收了伞，临崖坐着。
　　芊华有些脸红的靠过去，用手拢了拢衣襟，"姐姐是来参加我和陌桑的成亲宴的么？"
　　"是吧！"她犹豫了许久才有些奇怪的开口，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再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麒麟山上的金光更盛了几分。
　　芊华被陌桑从悬崖边上拉到靠里的地方，风声里只隐约听到他的训话，"你仙术学的不好，怎么还和那个女人凑热闹，掉下去怎么办？不要站在危险的地方，记住了吗？"
　　"记住啦！"那姑娘吐着舌头答了一句。陌桑无奈的叹息一声，帮她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发丝。

　　天界各仙居住的天宫大都建在第十三天，此时因着天道和人道的婚宴就在十天后，原本清净的第十三天热闹非凡。
　　太虚宫前的菩提花已经开了，花上撒着红艳艳的连理花粉，甚是喜庆。
　　芊华正伏在太虚宫后院写喜帖，封面上的大红金花看着甚是老土，她却写得极其认真，写完一张便放在一旁的石凳上晾着。
　　其中一张上写着，敬邀阿修罗道赐魅于二月十八日至第十三天太虚宫入宴，天道陌桑人道芊华敬上。
　　将将写了二十来张，芊华便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复又写了十来张终于熬不住将一管毛笔杵在了大红的喜帖上留下一抹刺眼的黑。
　　陌桑忙完前厅的布置，到的后院见着的便是这幅情景，他想，芊华这姑娘果然是只能坐享其成的。
　　将她抱去寝宫入睡，他又着急的赶着去写喜帖去了。
　　待他将寝殿的门关好，脚步声远离后芊华才睁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太古上神史》来，眯眼细细瞧着。
　　她因是第二代的人道，比不得洪荒而来的上古神仙们，陌桑带兵开辟三十六天的时代不知离她多遥远。
　　她整整小了陌桑十三万岁，在陌桑眼里她着实幼稚得很，如今要同他成婚了，便免不得想要不那么幼稚，于是便想着用历史来使自己深沉。
　　《太古上神史》开篇便写的是陌桑，语调平板的道:正是天地混沌的洪荒时代，一代天君陌桑率领天军平定四方，有了安定的天轩年，天君怀着仁慈之心，为保人界安宁耗半身神力开辟三十六重天界，与人世隔绝……
　　她看的正兴起，凤栖殿的门却勿自开了，她装睡不及只得干巴巴的道:"喜帖你都写完了？"
　　陌桑不理她，径自把她从一床绣着凤凰的锦被里剥出来扔在床边，自己爬进去睡着。
　　"陌桑，你困么？"她无法，只得找点话题聊聊，这话题却找的不怎么好，天君他老人家似乎困得不想理她。
　　依照她的脾气，本该是将他拎起来揍成一段枯树枝的，奈何她这点修为还不够陌桑塞牙缝，她便忍了。
　　"你回你的东皇殿睡吧，我都没地儿睡了。"她瞧着那个不理她的背影，觉得甚是委屈，不过就是装个睡骗他把喜帖都写了吗？至于占着她的床来折磨她么？
　　这句话还是有点用的，陌桑向里移了移，给她空了个能躺人的位置……
　　她斟酌良久，觉得不妥，没有躺上床去反而合上手里的书，道了句，"这不太好吧？"
　　"怎么个不太好法？"陌桑脸上的表情，总结一下来说便是不黑不白，不阴不阳，不哭不笑……
　　这着实是个高深的表情，是以芊华没理解到那个表情的真正含义是，我在逗你玩。
　　她寻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得躺到床沿上，心里觉得陌桑他甚小气。
　　"你觉得我小气？"她都已经妥协了，陌桑却没有要妥协的样子，瞧着她委屈的表情淡淡道了句。
　　她愣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很没骨气的的接道:"没，没。我觉得陌桑你很大气，很大气。"
　　他似乎不太放心她的言辞，怀疑出声——"是吗？"
　　"是，很是。"她又道，然后在心里狠狠的呸了自己一声。
　　着实太没骨气了。

　　十天后的喜宴办的甚是阔气。
　　三天前被送回人界的芊华偷偷撩开红盖头，瞟了一眼迎亲的队伍，那一队人马一直从第十三天排到了人界的转生崖。
　　她早听说住在天上的神仙都阔得很，而其中有以陌桑为最，可这何止是阔，是忒阔了，如果今天陌桑不是来娶她的，她一定会怀疑陌桑他就是摆阔的。
　　几个身着红衣的小婢捧着桂圆和花生走在前面，粉红衣衫的小婢搀着她紧随其后。
　　她不曾想过陌桑会依着人界的规矩，用桂圆和花生来预示早生贵子……
　　他两个相差甚大，怎么可能早生贵子，她在心里犯嘀咕，陌桑他多半是为了安慰那些劝他养儿子的老仙官们吧！
　　这么想来她觉得陌桑确实很不容易，要收拾人很容易，要收拾一群老不死的忠臣却着实不易。
　　她觉着自己分析的很到位，有点佩服自己的智慧。
　　等她发完呆，想完事儿，她已经从转生崖到了凤栖宫了。
　　因为陌桑他无父无母，成亲自然只拜天和地，许多繁杂的礼节便也都省了。
　　新房外吵闹的很，许是位高的仙官们都离场了，小神仙们便得了空闹开了……
　　又是许久的嘈杂后，大厅终于一片清净，芊华盖着盖头，有些犯困。
　　吱呀一声门响，她一下从梦中惊醒，意识到可能是陌桑忙完回来了。
　　确实是天君进了新房，臂弯间携写重伤的红衣女子。
　　"芊，芊华，你在……等你的新婚夫君……来揭盖头么？"女子的声音含糊且断续，像是喉头含着一口化不开的浓血却又偏含着十成的笑意。
　　她有点慌乱，连忙自己揭了盖头。
　　陌桑的眉眼间都是一反常态的冰冷，指尖全是殷红的血液，他抿着薄唇，竟没有一句解释。
　　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解释给她做事的原因，现在却闭口不言。
　　她忽然懂了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眼里满是薄凉的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心疼吧！身上没有伤口，眼里没有悲伤，只有心里沉重的像是被一双手捏着。
　　她不习惯面对这样的气氛。
　　"陌桑，赐魅姐姐她怎么了？"她从男子的臂弯间接过重伤的女子。
　　"想知道么？"犹豫了一会儿，陌桑问，却没有回答。
　　"哈哈……咳咳，咳咳……哈。"芊华怀里的赐魅笑的有些奇怪，似乎是在嘲笑，嘲笑天君这一刻的踌躇。
　　安静的凤栖宫里，尽是女子猖獗的笑声。
　　……
　　沉默良久的天君在女子停止笑声的那一刻突然道:"芊华乖，把眼睛闭上。"
　　男子用染了血的手指抚上她的发，眼睛和唇……最后停在心脏的地方，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手指一个用力便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那样娇弱的性格却没有哭，她握住天君的手用力将他的手背也没入了心脏，以他的手为刃，性格懦弱只懂依附他的人道第一次做了超乎他想像的事情。
　　"我以为你是天地间对我最好的人。"芊华唇角带笑，眼里终于有了哭意，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就是落不下来。
　　"赐魅姐姐说，要让她死，就要用人道不止息的生命来封印她，若是要人道不止息的生命，就毁了人道的心脏……你想要杀了阿修罗道，所以，你要毁了人道……先以成亲这种方式来使人道变得喜庆，然后取其心脏以便……"穿着喜服的女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和着怀里已经咽气的阿修罗道变得越来越透明。
　　天君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是一片迷茫，见着羽化的女子那样温柔的道破他的罪恶，他想要伸手拥抱她，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力量。
　　"芊华。"他喃喃的叫了一句，又忽觉不对的摇头关上了凤栖宫的大门。
　　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深明大义的天君，至此也就不再会有天君了吧。
　　他处心积虑的和她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以方便自己斩杀阿修罗道来稳固天道的地位，可现在他似乎只想吹一曲她最爱的笛音，来安慰安慰那个傻乎乎人道。

　　"旧时织了鸳鸯锦，
　　提笔晕墨染温情，
　　何堪一夜染妖红，
　　自拟月下映红纱。
　　菩提往生开遍天涯，
　　一世彼岸素染芊华，
　　等待万年未着的红纱，
　　尽一世未嫁的牵挂，
　　一曲孤笛催人泪落下，
　　怎耐恨罢一世浮华……"
　　初春的人界是一片新绿的色彩，伎馆里的歌妓坐在帘后，就着琵琶唱了一首新曲 ——《芊华》

作者有话说

　　大概初中写的吧，现在存起来，到自己根本不好意思看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