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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魔消道长情殲雪渊 ...

  •   随着魔族高层尽数湮灭于鸦山,各派修士重返故地,开始清扫仍肆虐人间的鬼物。因兰氏一族覆灭,维系上下灵界数年的屏仙障彻底消散,两道界限就此消弭。诸位掌门商议后,决议取消灵界划分,联手肃清下灵界残余邪祟后,将其划分为东西二域,由赭山派与玄铛派分别管辖。

      当屠玉山率弟子踏入襄阳城时,却见城内秩序井然,竟是半分未受鬼患侵扰。他凝神探查,发现天幕中仍流转着坚固异常的屏仙障——这曾是兰氏经营多年的据点。

      立于城楼远眺,但见市井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屠玉山抚过城墙斑驳的纹路,百感交集。这座被魔族暗中守护的城池,竟比诸多道家庇护的属地更为太平。

      各派掌门心照不宣:魔族高层虽殒,但其血脉未必断绝。襄阳城既曾被选为根基之地,难保没有暗桩潜藏。

      各派掌门终究接受了苏怿曾为“魔灵”的过往。他们既感念这些年来苏怿的付出,亦对当年将他推上沉昭台的旧事心怀歉疚。既然真相已明,史册中关于“魔灵”的记载也随之改写——如今戏文里唱的不再是祸世妖邪,而是蒙冤受刑却不改初心,最终拜入玄门护佑苍生的侠义传奇。

      因为苏怿身负克魔玄火,各派特请他将一缕火焰封入长明鉴中。
      此鉴悬于天门台下,尘世生灵都需要将手探入鉴中验证——若在幽蓝火焰中毫发无伤,便是清白之身;若是魔物,必受灼魂之痛。

      凭借此法,各派很快寻出许多潜藏尘世的魔族。虽他们尚未行恶,但自前朝魔族倾覆、灵族归天后,魔族便不再被容许存于尘世。为防患于未然,道门决议暂且将这些魔族收押观察,以待后策。

      起初,各派修士尚为揪出潜藏的魔族而庆幸,不出几日,山门前便聚满了前来讨要说法的百姓。

      “什么魔不魔的!那是我拜过天地的媳妇!”一个汉子攥着锄头红着眼吼道,“她连宰鸡都不敢看,怎会害人!”

      “我家男人是魔又如何,这些年他风里雨里撑起这个家……”妇人抱着稚童哭诉,“如今把他抓走,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人们这才惊觉,数十年来魔族潜藏人间,早已与凡人血脉相融。

      各派掌门齐聚南月派盘鸱殿议事,个个眉头深锁。

      赭山派屠玉山叹息:“昨日又有三个弟子不堪街坊指责,辞行归家了。”

      “可若就此放归,万一酿成大祸……”玄铛派长老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但见几个少年修士正狼狈地躲开百姓扔来的菜叶,引得护山阵法阵阵波动。

      云雨山圣晞长老轻叩茶盏:“当年划分灵界是为庇护苍生,如今这般景象,倒像是我们在祸乱人间了。”

      始终沉默的丛逸舟忽然起身,臂间青鳞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诸位可曾想过?当年魔族镇守冥间裂缝时,亦是这般与凡人比邻而居。”

      这句话如石子投入静湖,在众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丛老此言何意?”李木峰捻着山羊胡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鸦山祭阵中险些魂飞魄散的阴影犹在眼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古皆然。既然身为魔族,合该承受这血脉带来的因果。”

      “唉——”始终沉默的明烑忽然长叹。他扶额时露出满肩霜发,不过数日青丝尽成雪,鸦山一战竟让他苍老如耄耋。

      圣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她曾为明烑诊脉,察觉他心脉间盘踞着极深的执念,此刻不由忧心:“明掌门当真不需调息?”

      “苍生危局当前,何来余暇休养。”明烑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眼角细纹如刀刻。

      屠玉山忽然拍案:“北山那位不就没来?”
      自鸦山归来,芈宁便将整座山门交还丛逸舟,终日闭门不出,连清剿鬼物这等大事都置之不理。

      丛逸舟抚臂轻笑:“小徒孙啊……正与故人叙旧情浓。”

      这话倒是不假。自发现亥消散后凌诩安的魂识仍能存于灵台,芈宁便终日沉眠在识海深处。往昔种种误会冰消雪融——原来当年他疏远自己亲近梁州女子,皆是受痴情蛊所困。如今隔着生死重逢,终将压抑的心事尽数倾吐。

      就在殿内气氛凝滞之际,殿门轰然洞开。值守弟子踉跄扑入,手中命魂灯已裂作数瓣:“掌门!北山……北山再现魔踪!同门们像鸦山那时一样被控制了!”

      “北山”二字如惊雷炸响。明烑手中茶盏应声而碎,褐黄茶汤漫过百年前就刻在心底的旧伤。

      各派掌门再顾不得商议,当即御剑而起。但见北山最高峰积雪崩落,漫天凤尾蝶掀起紫色雾霭,雾中红纱少女翩然旋舞,银铃清响混着山风呜咽。蝶阵之下,素衣女子十指牵动碧绿灵丝,正将道道清辉渡入红纱少女周身。

      北山弟子们围在山腰急得团团转——峰顶正是通往从极渊的秘径,此刻又逢掌门芈宁闭关不出。见各派援军抵达,众人如见救星。

      诸位掌门并未落于半山腰处,而是径直御剑凌空,悬停于北山之巅。
      待稍近些凝神望去,不由一惊。

      圣晞长老更是面色骤变——那风雪中素衣翩跹的女子,分明是她座下弟子叙!她当即扬声唤道:“小叙!还不速速退开!这魔女凶险,岂可近身!”

      众掌门皆露诧异之色。
      因为叙指间灵光流转,碧色丝线如春蚕吐絮,分明是在为那红纱魔女疗愈续命,何来半分钳制之意?

      魔女虽神识昏沉,周身魔气却翻涌不息,逸散的黑雾已缠绕上不少山中修士。所幸其势未成,众人挥剑便可斩断那紫色丝线。

      叙闻声抬眸,手上术法却未停歇。在众人惊愕注视下,她素手轻挽,红纱少女的衣裳竟随灵流牵引渐染作深紫。刹那间一股精纯魔气自少女灵台迸发,罡风激荡间逼得诸位掌门御剑后撤。

      待风息稍止,那紫纱少女已如折翼之蝶翩然坠落。叙纵身迎上,稳稳将人接入怀中,衣袂在雪雾中交叠翻飞。

      叙将怀中渐冷的躯体又揽紧几分,抬眼时眸中已凝满水色:“掌门恕罪……弟子叙,实为魔族。”

      满场哗然。
      圣晞踉跄半步,素来端庄的仪态险些维持不住——这可是她亲手抚养、倾囊相授的嫡传弟子啊!她颤声唤道:“别胡说!快过来……”

      少女在叙怀中微微睁眼,琉璃般的瞳孔映出故人容颜。她挣扎着想抬手,却连指尖都抬不起,只得望着那双落泪的眸子轻唤:“十一姐姐……我好想你啊……”

      这声呼唤令众人怔忡。

      泪珠接连坠在雪地上,洇开细小的冰晶。叙徒劳地收拢手臂,怀中温度却仍在流逝。她将唇贴在少女额间,声线破碎成风:“别怕……从极渊太冷了,姐姐带你归家……”

      少女原本半阖的眼眸倏然睁大。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天外飘来一羽凤凰翎毛,苏怿踏羽徐降,径自掠过悬停空中的诸位掌门,落在那对魔族姐妹身前。

      “是你……”少女望着靠近的身影,涣散的瞳孔里泛起涟漪,气若游丝地呢喃。

      “圣姬曾拜托我的东西,我带来了。”苏怿俯身半跪,敛去周身灼灼玄火,摊开的掌心里静静卧着一株离娘草。
      那草叶虽经摧折却舒展如初,殷红花瓣犹自搏动着生机,恍若一颗鲜活的心脏。

      他曾问玄娘,为何不周山的亥或者是现世遇到的紫纱魔女皆不识他,唯独从极渊下带他入梦的红纱怨魂终日恨他入骨。玄娘叹道,魔族至哀时会魂裂两半——一份承载着对月珩的执念与对玄火的怨恨永镇深渊,一份被南宫骅炼作复仇的刃。
      这操弄蛊术的魔女,自己早作茧自缚。

      叙颤抖着接过那株离娘草,碧色灵丝如春藤缠绕,将草叶中封存的残魂与怀中即将消散的灵体缓缓相融。

      紫光流转间,亥突然呕出黑血,另一半魂灵带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气息微弱却含笑道:“十一姐姐……不必白费心力了。我早已身死魂残,如今南宫骅既逝,再无人能维系我这缕残魂……”

      “不会的……”叙的泪珠接连坠在妹妹渐趋透明的脸颊上。

      “不可以。”清冷嗓音自风雪中传来。

      但见芈宁手持雪刃踏雪而至,霜华在刃尖流转。

      空中传来圣晞的急呼:“小宁!别过去!那是魔物!”

      亥望着这个曾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女子,释然轻笑:“你要来取我性命么?可惜……我就要灰飞烟灭了。”

      芈宁却屈膝半跪,雪刃迸发出凛冽寒气,竟将亥不断消散的魂灵暂时凝固。

      想不明白一个两个怎么都心生悲悯,李木峰在上空厉声呵斥:“芈掌门莫不是忘了鸦山之祸!”

      丛逸舟抚臂轻笑,青鳞映着雪光,眼底泛起意味深长的涟漪。

      亥似有所感,望向芈宁的眸光微微闪动,唇边泛起一丝虚弱的笑纹:“小妹妹不必白费力气了……你师兄早已脱离我的掌控。即便我今日魂飞魄散,他也会永远留在你的灵台之中。”

      芈宁手中雪刃应声黯淡。她本该深恨这魔族圣姬,此刻却只觉得悲凉——这操纵人心的蛊术大家,终究作茧自缚,困在了自己的情劫里。

      怀中魂魄愈发透明。
      亥凝望着芈宁,忽然轻声道:“你是冰夷族的后人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谁人不知冰夷族早在三族统一时便已覆灭于魔族之手?

      芈宁垂眸不语,灵台内白虎感应到她心绪激荡,吐纳寒霜试图平息她的波动。

      “当年在从极渊初见,我便感知到你灵台中流淌的冰夷血脉。”亥的声息愈发微弱,“这柄雪刃……乃冰夷族首领无夷亲手所铸。与霜刃不同,唯有冰夷族人的鲜血,才能唤醒其中真魄。”

      芈宁终于抬眸,眼底悲悯如雾霭弥漫。

      “不必怜我……”亥的魂魄已淡如轻烟,“该怜的是我的族人。若叫那人知晓冰夷尚有血脉存世,或许今日我魔族……也不至于沦落至不容于天地。”

      苏怿闻言心潮翻涌。毕竟当年月珩誓灭魔族,正是为报冰夷覆灭之仇。
      他望向那个执剑而立的小师姐,终于明白为何她总能无中生有凝出雪刃——这看似清冷的道门弟子,竟是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冰夷族后裔。

      芈宁闻言神色依旧沉静,仿佛早已知晓这段身世渊源,眉宇间未见半分惊澜。

      亥倦极一笑。

      如今道破这天机已无甚意义,不过是临终前看尽沧桑的喟叹——叹自身痴愚,更悲族人运途。
      她拼尽最后气力转向叙,声若游丝:“十一姐姐……我实在撑不住了。只恨我无能……复活尊上的谋划付诸东流……往后你们……你们定要……”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怀中魂魄如烟云散尽。
      骤起的紫雾裹着银铃碎响轰然迸发,万千凤尾蝶自雾中振翅而出,又在漫天风雪里化作星尘。

      与此同时,北山深处传来震天巨响——那道连接从极渊的天地裂缝轰然闭合,万里冰渊永封于霜雪之下。

      叙徒然环抱着空荡的臂弯,忽仰天长恸。

      悲声裂帛穿云,在千山暮雪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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