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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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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于以安睁开双眼。
身边是冷的,空的,危岭不在这里。
他顺手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走出卧室,看见茶几前的身影,于以安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抱住危岭,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逐渐收紧力度。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噩梦了。
而在昨晚,他明明牵着危岭的手,意识却欺骗他,他在梦里看着危岭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于以安感受着此时的温存,抱着危岭,轻声说道:“我做噩梦了。”
危岭搅着热牛奶,没有说话。
“我梦见你离开我了。”于以安似乎没有完全清醒,他靠在危岭的身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背叛你,我承认,我喜欢他的钱,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从他身上拿了多少钱,除了钱,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危岭,我爱你,别生气了。”
他半睁着双眼,说:“原谅我吧,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于以安蹭着危岭的侧颈,亲昵地吻着他的耳垂,像是在挽留他的离去。
危岭放下杯子,说:“你该走了。”
于以安神志不清地回道:“嗯?”
“你该走了。”危岭拉开于以安的手,将他推到一侧,“行李已经打包好了,随便你去哪里,都与我无关了。”
于以安愣愣地看着危岭,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你要赶我走?”
危岭低着头,手指按在杯壁上,没有看他,“这是你做出的选择。”
于以安回头看向窗外,司机将收纳箱搬到车上,然后关上车门,坐在楼下稍作休息。
于以安缓缓看向危岭的背影,“为什么?”
昨晚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难道危岭真的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了吗?
昨晚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今天就要将他赶出门外。
于以安拉住危岭的手腕,“为什么?回答我。”
危岭垂眼,没有挣开他的束缚,“你走吧,别回来了。”
于以安忽略他的言语,一味问道:“为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了?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危岭说:“我不想和你复合。”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于以安扯着他的袖子,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我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吗?你仍然爱着我,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自始至终,危岭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于以安浑身卸力地靠在沙发上,“好,我知道了。”
这时,危岭向他伸出右手。
于以安盯着他。
危岭说:“钥匙,还给我。”
于以安忽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到他的手心里。
危岭将钥匙放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在桌前。
“危岭。”于以安走向前去,双手搭在桌子上,将危岭笼罩在怀里,温柔地拥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再见。”
随后家门关闭,脚步声逐渐远去。
危岭不自觉地肩膀放松,闭上双眼,手里抱着一杯热牛奶,浑身的血却是冰凉。
他从来没想过要说这些话,尤其是对于以安。
他早该意识到的。
他害怕于以安,害怕他的质问,害怕他的眼神,害怕他的问询。
从昨晚起,他一直在想,到底该如何收场。
他想选择信任于以安,他想再给于以安一次机会,只要他能收心、回到他的身边,他将既往不咎,自觉忘记所有不愉快的过往。
但他从来不是好赌的人,他无法保证于以安会洗心革面,他更不相信于以安会就此安生。
五年里,他始终顺从于以安的想法,他不敢有分毫忤逆,在于以安的面前,他没有说过一句拒绝的话,他习惯讨好于以安,只会关注于以安的感受。
但他不是圣人,他无法容忍于以安背叛他。
昨晚他一直在想,要不要原谅于以安,要不要将他拉回身边,当拥抱的需求被短暂满足以后,他不得不去思考以后的事,他不可能永远靠着一时的安心去麻醉终生的缺憾。那不对等,或者说他们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对等过。于以安的某个举动,拥抱或是亲吻,就能让他完全沉浸,全然忘记于以安做过的事情,他给他的行为找着理由,替他解释,五年里,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即使现在他对于以安说了拒绝的话,他在心里都没有放过他,他仍然怀有一丝丝的幻想,幻想他们和好如初,幻想他们无事发生。
他不该拒绝他的。
危岭握紧杯子,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痉挛。
他后悔了,他不该拒绝他的。
他怎么能对于以安说出那种话呢?
危岭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于以安,是因为他害怕他吗?因为害怕,所以他要将于以安推得远远的,再也不见,那太自私了。
危岭注视着杯中的牛奶,想法越来越激烈。
“啪——”
无前兆地,杯子被他捏碎了。
危岭平静地看着牛奶弄湿了他的袖口,指腹被玻璃碎片划伤了,都是细小的伤口。
危岭拿起一片被血染红的玻璃,放到眼前。
初中刚开学时,他在墙角捡到了一片红色的玻璃,红得并不纯粹,像是四溢的墨水,残留着云带似的漂浮物。
他每天都会打磨红玻璃,直到搓去它的锐角,用小刀在表面留下刻印,刻上他的名字,字迹很小,如果不是仔细地看,根本看不清楚。
后来,那块玻璃去哪儿了?
危岭忘了。
思绪放空时,闹钟响起,八点整,他该去上班了。
走进公司,危岭坐在工位前,泡了一壶热茶。
同事路过他的身后时,被他满手的红血线吓到了,连忙扯了两张纸巾,覆在他的手上,“怎么了?受伤了吗?”
危岭慢反应地看向同事,逐渐回过神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处理那些伤口,他用纸巾擦去手上的血,说:“没事。”
同事不太确定地问道:“你确定吗?”
危岭嗯了一声,“马上就愈合了。”
“好吧。”同事耸了耸肩,随后便离开了。
危岭看着手心里的干涸血线,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累。
午休时间,危岭双手抱着热红茶,看着电脑屏幕,看得发呆。
消息提醒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危岭解锁手机,看向聊天页面。
是宁炀,他问他还好吗。
危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回了一句还好。
几秒后,宁炀回复了。
宁炀:今晚有空吗?陪我喝杯茶吧。
危岭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宁炀不知道他和于以安的事情,自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宁炀是个好人,他怀着好意询问他的状态,无论如何,危岭都不能置之不理。
危岭答应了。
傍晚,危岭走出写字楼。
蓝调时刻已过,天幕是纯粹的黑,连星星都不多见。
危岭漫无目的地走在路灯下,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危岭转头,是宁炀。
宁炀笑着问道:“你要去哪儿?”
危岭看看似乎无边无际的街道,没有说话。
看见他的表情,宁炀多少能猜到他此时的心情,于是揽过他的肩膀,说:“跟我来吧。”
危岭四肢僵硬思想机械地随他走了。
司机载着他们一路向北,宁炀看向身旁的危岭,问:“你的手怎么了?”
危岭下意识地掩住手心,说:“没事。”
宁炀看着被他牢牢护住的手,拿过医药箱,说:“伸手。”
危岭无动于衷。
宁炀动作轻缓地抽出他的右手,打开他的手掌,露出手心里的伤痕。
宁炀问:“怎么伤的?”
危岭动了动手,“杯子碎了。”
伤口已经愈合了,虽然仍在泛着丝丝的疼,但是问题不大。
宁炀看着手心里的伤痕,将能处理的地方都处理了,松开危岭的手,“最近几天不要碰水了。”
危岭说:“嗯。”
车辆驶进一间山庄,宁炀为危岭打开车门,说:“这里的红茶很好喝,我记得你很喜欢红茶的味道。”
危岭摸着止血贴,站在宁炀的身边。
冷风吹过,吹散暖气,危岭轻轻地回了一句:“嗯。”
接待员将他们引到一间茶室,危岭跟在宁炀的身后,低垂着头,心不在焉。
过道并不宽阔,橘黄色的灯光洒在木制地板上,温暖和睦。
忽然,宁炀停住脚步。
危岭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前方,是熟悉的身影。
过道里的光很昏暗,并不耀眼,但足以照清对方的脸面。
过道尽头,站着两个人,是于以安和那个男人。
看清彼此之后,于以安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危岭静静地看着他,于以安则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面前,男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尴尬的气氛,搂着于以安的腰,笑着调侃道:“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的前男友。”
于以安闭了闭眼,没有搭话。
危岭看着他们相贴的身体,忽然,一双手遮挡住他的视线,宁炀站在他的身前,将他轻轻地揽到怀里,说:“别看了,我们走吧。”
危岭麻木地点了点头,跟着宁炀走进茶室。
过道里,男人语气讥讽地说道:“他也没有多么在乎你嘛。”
于以安看着紧闭着的推拉门,心中五味杂陈。